024:牛棚里的孩子和吐了唾沫的粥
走之前我去了躺银行,银行的工作人员说我的汇款出了差错是因为银行卡被冻结。
多稀罕的事儿,多少人会碰上这种平白无故银行卡被冻结的狗血事儿。偏偏我就碰见了。我一定要弄清是银行的哪个环节出了错儿。柜台的人说很多天前,警察来他们银行把我的账户给冻结了。
“为什么冻结?”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以浅千万要淡定。
但就是淡定不了,手哆嗦的厉害。
她查了下记录特别认真的跟我说是因为我的银行卡被人给举报了,说是涉嫌非法交易,所以警察才来冻结卡的。
非法交易?
果真人们说的对,伤天害理的事儿少干,不然会遭报应的。甭管我混到今天这步是为了我弟弟以后也好,还是为了我自己也好,反正老天算是对我玩儿仙人跳当陪酒给了个大报应。
我把包里的支票拿出来给柜员看,柜员验了一下,特别不好意思的跟我说:“真的倒是真的,就是里面的钱也被冻结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到底我是得罪了哪路的神仙,净跟我过不去。
这可是特么的救命钱,能不能别出差错,或者是晚点儿出差错。
我跟自己说以浅你特么的淡定点儿,结果这话狗屁不是。我所有理智都被拿去喂了狼,特没形象的坐在地板上抱着腿哭了,放开声哭的特别大声。因为我委屈。
特别委屈。柿子都照着软的捏,捏破了揉碎了,才觉得好玩儿?
大堂经理和保安过来安慰我半天,特别为难的跟我说还有很多其他办理业务的人在,要是有什么委屈的话,可以跟他们说,只要是在业务能力范围内的,他们都会帮忙解决。
我哭的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眼泡子都肿胀的疼。
“到底是哪个孙子这么缺德,那可是我救命的钱。”
我以浅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的不幸,就连我酒吧的姐妹都不知道我的身世,我也从来没对别人展示我多脆弱的一面儿,但那天我真的没忍住,对着两个陌生人,说出我的委屈。
大堂经理看了他手上的那个记录本之后,跟我说是开支票那方要求冻结我的支票和银行卡。
开支票方?
那不就是言语。
我肿着眼泡子给大堂经理和安保鞠了个躬,今天很失态的和傻逼一样在大厅里呼天抢地。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我根本不该相信言语这种人。对他这种什么都不缺,什么都唾手可得的人来说,他还真好心的给我钱?
从一开始,最天真的是我。套路最深的是他们,人玩儿了白玩儿,钱都给冻结掉,简直不给人活路。
我压根儿没时间再返回去质问言语,因为我还要坐地铁去机场。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坐飞机,没有任何兴奋和自豪,脑海里全是我弟弟的模样。
下飞机坐大巴到汽车站,然后再倒一班县城乡那种小巴车到家的时候天差不多都黑了。
进门之前,下起了毛毛雨。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婶子站在门灯下,端着簸箕在院子里喂鸡。
我喊了声婶子,婶子看我回来,愣了几秒钟,扔下簸箕跑过来,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转儿,打了我两下,“你个死妮子,一年到头不回家来看看。”
给婶子擦去眼角的泪,我抱了抱婶子,啥也不说了,一个拥抱,把我的心意全表明了。
特谢谢他照顾以后这么长时间。
“婶子,以后呢。”
走廊柱站了一个女人,穿着大花背心,胸都要垂到肚子上。明眼一看,就知道没穿内衣。
嘴里磕着瓜子,瓜子皮儿扔地上,鸡立马围在她面前啄来啄去。
“以后啊,以后在西棚里边儿。”
我听声音,才听出来是婶子的儿媳妇,我应该叫她表嫂子,她有个俗气的名字叫王小花。
西棚?
我们南方雨多,所以房子屋檐比较低,屋脊坡度比较大。家里的四合院除了几间人住的房间之外,还会在东西选一面做牛棚养水牛,每年这些水牛都会出很多力来种庄稼。所以牛棚是家家户户都有的。
婶子家的四合院我熟,西棚的话,是牛棚。
我看着婶子,向她求证以后是不是住在那里。
婶子特别为难的低下头,叹了口气,“你表哥不在家,所以这个家里····”
我看看白眼珠翻得欢快的表嫂,明白了老实巴交的寡妇婶子在家做不了主,不然的话,婶子不会心这么狠,让一白血病的孩子住在牛棚里。
“谁来了啊。”
带着慵懒鼻音男人的声音从堂屋里传过来,我扫了一眼那个走出来的男人,长得很矮,梳着背头,油头粉面流里流气。
“这是我远房侄子。”婶子小声告诉我。
我没来的及和她这个所谓的远房侄子打招呼,就跑去了牛棚。
在我身后被人落下一句重重的“呸!”
站在牛屁股的方位,我看到在牛棚里间角落里有一张小床,以后正躺在床上,面朝我。
“姊姊,你回来了。”软软的腔调。
我没忍住,鼻子一酸,眼泪唰唰往下流。背过身子擦掉眼泪之后,笑回过头来微笑着看以后。
“以后啊,姐姐回来了。”
不顾你死活的姐姐回来了,脱去了南方柔软语调一股京腔的姐姐回来了。在大北京自己享福的姐姐回来了了。你心里又恨又爱的姐姐回来了。
我心里活动特别复杂,脚根本挪不动。
以后挣扎着要坐起来,挣扎了好半天,最后还是虚弱的趴在枕头上,尴尬的笑笑,“刚才我听到你说话的声音,就知道,一定是姐姐回来了。”
我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儿,疼的咬紧牙,这才缓过神来走过去,把以后扶起来。
牛棚里臭气熏天,到处散发着一股稻杆儿沤烂混合着牛屎的味道,恶心到想吐,但我还是忍住了。
以后现在特别瘦,太阳穴上面的青筋全都绷出来,下颌骨显得特别大。
我说不出话来,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把以后的小手放进我手心里,小手和以前一样,细长均匀。小时候爸妈总说以后是当教书先生的料儿,手长得这么好看,写黑板字一定很帅。
以后把手从我手心里抽出来,我特惊慌的看着他,有种被嫌弃的感觉。
他瞪着大眼睛认真的看着我眼睛,给我擦掉脸上的泪,学着大人的口气说我:“姊姊,你说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哭哭啼啼,不怕人家臊你。”
说完,自己咧嘴苍白一笑。
“以后,我走之后,你一直住这里?”我本来不想问,怕他肯定回答之后我心里难受。
以后特别乖巧的笑笑,“这里挺好的,小时候我们住在姥姥家,不是也有这么一个牛棚,当时你还可喜欢那头大花奶牛,非要抱着睡。现在我倒是抱着大水牛睡,你应该羡慕我,“
刚说完,以后剧烈咳嗽起来。
我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给以后找药,给他拍后背。
以后自己淡定的端起床头凳子上放的水杯喝了两口。
咳嗽声才算是小了点儿。
“姊姊,你莫要怪婶子,婶子不当家,会为难的。”
我点点头,要抱抱以后,以后向后躲开,大眼睛惊慌失措的看着我,紧紧抿嘴,摇头。
“姊姊,我身上脏。”
我再也忍不住,我才不管他身上脏不脏,上去抱住他。他是我弟弟,我以浅最爱的弟弟。
以后头靠在我肩膀上,这才放心大胆的哭出声儿来。那种孩子委屈哭的声音,我一辈子都没能忘掉。
时至今日,一想起以后,我心里都会扯的疼,疼到抽搐。
昏暗白炽灯下的以面黄肌瘦,完全是营养不良的小孩儿模样。
婶子在牛棚门口喊我进屋吃饭。
以后拍拍我手背,“去吧姊姊,我等着你回来。”
我看以后,以后笑了笑,“我现在很少吃饭,吃不下去,等会儿婶子会给我送粥来。”
虽然我也不想去吃饭,更不想见到我讨厌的人,但没有办法,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等处理好了之后,我会安安静静不撒泼打滚儿闹脾气的陪以后在牛棚里住一晚上,第二天带他去北京。
“姐姐马上就回来。”我咧嘴冲以后轻轻笑。
以后很懂事儿笑着挥挥手,“快去吧姊姊,你现在越来越啰嗦了。”
我进了堂屋,是走的和厨房相连的路。看见表嫂在厨房里盛粥之后,往里面吐了口唾沫,用手指搅匀,嘴里嘟囔了两句什么,我没听清。
我走进厨房,她抬头看见我吓了一跳,尖着嗓子嚎叫一声,差点儿栽倒。
“你这人怎么走路不出声啊你,想要吓死人啊。”
我没搭理她的泼妇样儿,平静从她手里把粥接过来,“这碗是给谁的,我替你端过去。”
她白我一眼,没好气儿的跺脚说:“给你吃白饭弟弟的。”
我拿出所有的笑容给她,“那就谢谢了。”
我笑得她发毛,她白我一眼,骂我神经病。
之后走开。
我端着那碗粥,哗啦倒进牛槽里。
以后应该从里屋能看见我的动作,我没回头看以后,狠着心端着碗拿背影对着他,进了堂屋。
我进去的时候,除了婶子在等着我,表嫂和婶子侄子已经开吃了。
她侄子看见我进来,赶紧站起来给我挪了凳子,笑着递给我筷子,“以浅这些年没见,你这是越出落越俊了。”
“谢谢夸奖。”我接过筷子。
他的手没有直接放下,而是故意狠狠撞了我胸。
拙劣的演技,但凡是个明眼儿人,都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