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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朕真的在修仙 第52章

  朱厚熜虚虚一抬手,白方家就站了起来,他从容不迫地抖了两下袖子。

  侧过身质问杨一清道:“按大明律所言,凡是无法证明的罪责都应该按轻罪处理,怎么杨寺卿是修法,修糊涂了!”

  他顿了顿扫视四周,“诸位同僚,这轻罪和无罪,一字之差,万里之别!”

  “咳……咳……”

  杨一清但笑不语,过了片刻才缓言道:“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白尚书不会不知道吧?”

  他的语气开始加重了,“刑者慎也,所谓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狱,所谓罪疑,并非有罪无罪之别,而是定罪之后可轻可重之疑。”

  他紧接着解释:“礼记有云,众疑,赦之,既然是赦免那就是无罪。”

  杨廷和脸色欣然,也站了出来言道:“我朝编撰元史,‘诸疑狱,在禁五年之上不能明者,遇赦释免’这元史是宋濂大学士主编。”

  他左手向上一拱,沉声道:“又经太祖审阅,难道不能说明太祖的意思,大明律中的疑罪,是定罪之后可轻可重之疑,而毛阁老自然是疑罪从无。”

  白方家心中冷哼一声,自古以来历代皆对疑罪从无,还是从轻都有争论,即使同一个州府的官员也会有不同的判断,更何况朝堂上的百官。

  这最终的解释权,还是要看台上的那个人——皇帝。

  朱厚熜听着台下臣子们的争辩,随即朗声道:“诸位爱卿,论功行赏之际,连有无功劳都分不清楚,就直接予以重赏,诸位认为可否?”

  “当然不可,违背常理!”王阳明语气果断,浑厚的声音在奉天殿内震颤,白方家不免有些惊讶。

  不是说这个王守仁得了大病,即将命不久矣,怎么现在看起来比他还精神?

  但等他回过神来,细细品味朱厚熜话里的意思,瞳孔不由一缩。

  朱厚熜淡淡点头,“既然功劳有疑不能以重赏犒之,那有无罪责都还未弄清楚就直接以轻罪处死自然也是不行!”

  “陛下圣明”石德宝大吼一声,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立刻扑通跪地。

  随着他的跪地,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但此刻心思却都变得有些莫名了。

  “杨一清”

  “臣在”

  “朕曾命你修订《大明律》,自今日起,我大明律法中皆适用疑罪从无,自阁台乃至州府无一例外。”

  “谨遵圣谕”杨一清面色红润,枯瘦的脸上仿佛也变得容光焕发。

  他一直就是疑罪从无坚定的支持者,可奈何《大明律》没有明确说明,各地的官员执行时也只能按照自己的判断,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

  如今,却是迎来了变局。

  他一直认为,宁可放错也不要杀错,前者尚且有挽回的机会,后者一旦做了,那就再也无法改正。

  白方家的心情却不怎么妙,原本是好好的百官施压的局面,竟一下子变成了“万众归心”。

  原先是大臣们劝谏皇帝施以仁政,而此刻却变成了百官赞同皇帝的决策。

  唉,他不禁悠悠长叹,看了一眼台上的朱厚熜,心中感慨万千,难道这世上真就有如此神人?

  不,他定了定心神,你我皆凡人,是人就没有打不倒的。

  朱厚熜也在思考,疑罪从无之用。

  对于一个合格的皇帝,冤枉好人的坏处远比简单地放过一个坏人要大。

  这世界上多一个坏人不多,但如果好人杀多了,那就是为渊驱鱼,为丛驱雀之境。

  到时候牵一发而致全身,溃的就不止大堤那么简单。

  “张翀,你还有何话说”朱厚熜冷声道。

  “臣自知罪大,请陛下责罚。”到了这个时候,张翀反倒有些洒脱,也明白了自己之前是何等的愚蠢。

  可惜即使心中懊悔不已,但也只能听天由命,任凭发落。

  “你身为六科给事中,食君之禄,却不思为君分忧,反而诬告当朝大学士,你说该让朕怎么罚你?”

  奉天殿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跪下的大臣们静如鸡子,分明是平平淡淡的语气,在他们耳中却仿若震天响鼓一般。

  “咚咚咚”

  每一下都牵动着他们的心跳,每一下都让他们不知所措。

  “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不杀你,着即免去张翀六科级给事中职位,流放车里宣慰司”

  车里宣慰司大致范围在如今的西双版纳一带,是一个适合流放犯人的好去处。

  “其余一众附从者,皆贬官三级。”朱厚熜扫视了一眼,就回到了御座上。

  白方家的眉头却皱得很紧,在他看来朱厚熜绝不像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怎么现在行事如此扭捏?

  蔡光却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这么大一件事,一个人都没有死。

  但他这口气注定吐不完,接下来朱厚熜的一番话,却让现场的氛围冷到了冰点。

  “朕研读道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为官不仁,以百姓为草芥!”

  “白尚书!”

  第92章 白纸如刀

  朱厚熜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白方家,问道:“你以为如何?”

  白方家立即以头叩地,大声道:“圣人微言大义,臣难以揣摩。”

  紧接着他直起半个身子,一脸诚恳地看朱厚熜,叹道:“为人子不敢违背故去的父亲,为人臣又怎么会欺瞒还活着的君王?”

  朱厚熜目光一疑,笑道:“好一个不敢欺瞒。”

  场上的众位大臣,也隐隐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蔡光更是一脸惊疑之色。

  朱厚熜一转身,抬起袖子随手一挥,白色的纸条就如雪花一般纷飞在大殿中。

  芒种刚刚过去,潮湿的空气带来湿热的感觉,奉天殿外艳阳高照,炽热的太阳,毫不吝啬地释放着自己的威力。

  但此刻跪着的大臣,心底却感到如寒冬腊月一般的寒冷,这哪里是什么纸条,这是杀人的大雪!

  蔡光看着从自己的蝉翼冠上飘落的纸条,两腿忍不住就是一颤,一身的精气神差点就泄完了。

  朱厚熜从御座上站了起来,负袖立于金台的最前方,冷冷的目光扫向跪下的众人。

  他毫不迟疑地朗声道:“众位卿家,这就是尔等的忠君之道!”

  杨廷和郑重地跪下,带头行了一个大礼,“臣等惶恐。”

  张璁还有些搞不清楚情况,随即侧过身看了一眼自己前方的纸条,他立刻就心神大变。

  “文渊阁议,出兵屯门”他前方的纸条上如是写道。

  跪在前方的阁老们互相看了一眼,心中皆是五味杂陈,他们也知道消息会传出去,但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传法。

  王琼更是脸露厉色,一脸的怒不可遏,他猛地站起来。

  先是朝着朱厚熜行了一礼,朱厚熜淡淡点头回应。

  老头扯开嗓子开骂,“尔等竟如此无耻,上官说句话就当成大炮放,公然藐视王朝法纪,妄测中枢圣意,窥视国家机密,实在可恨!”

  骂到痛处,他干脆一跺脚,往前踢了过去,不凑巧前面跪着的正是蔡光。

  老人这一脚看起来平平无奇,却让蔡光翻了个身,径直滚到了白方家跟前。

  王琼眼含热泪,痛心疾首般狠捶了胸膛几下,用力地跪了下去。

  “陛下,臣等有罪呀,辜负了陛下的圣意,让奸人贼子有了可乘之机。”

  蔡光滚了过去,不小心身子压住了白方家的手,白方家脸露寒芒,但此刻他却只能一脸的诚惶诚恐。

  “陛下,这等罪无可赦之举,臣提议严查!”

  “哦?严查!”朱厚熜一甩袖,目光定定地看在白方家身上,他笑着说道:“谁来查,你们吗?”

  “朕自接掌神器,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可尔等却是如此对朕,如此对天下。”

  他慢慢从金台上走了下来,“都看看,看看这些白纸条,我大明的朝堂,竟有大半的官员都在抄录!”

  他一转身看向跪着的杨一清,问道:“杨爱卿,给大家念念,大明律对泄露国家机密者该如何论处?”

  杨一清直起身板大声念道:“衙门官吏,泄露机密者一律斩杀!”

  他的最后一个杀字念得很大声,离他近的几人,身子不自觉地猛抖了几下。

  杨廷和在心中叹了几口气,看着这散落的白纸条,浑身散发着冷气的帝王。

  心中莫名也有了一丝丝的惊恐,这成片的白纸条就像瓜藤一样连绵不绝,而瓜藤下方挂着的却是一个个血淋淋的人头。

  他和毛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深深的担忧。

  瓜蔓抄!

  朱厚熜来回地在群臣中间踱着步,他的步子很轻盈,甚至在此刻寂静的奉天门中听不到声响。

  可在跪着的大臣耳中,却听得分外明白,就像死神的脚步,一下一下朝着自己逼近。

  朱厚熜自嘲一笑“朕比不得太宗,叛逆之臣杀得血流成河,朕也不是太祖,六部以下官员一扫而空!”

  他甩了一下龙袍,运用起神思之力,朗声道:“但朕,绝非可欺!”

  “陛下,陛下以大明律为国本,难道就要如此草率定罪?仅凭这些不明来历的白纸,就要冤枉我大明的基柱!”

  朱厚熜猛的回头,和白方家的眼神在空中交错,终究是对方忍不住躲闪了一下。

  听到白方家发话,一些大臣纷纷用头猛砸地面,大声道:“陛下三思啊!”

  “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

  听着耳畔连绵起伏的声音,朱厚熜快步回到金台上,自上而下冷声道:“尔等要个公道,那朕就给你们!”

  “蒋都督,朕今早命你搜查的罪证,可已完备?”

  蒋伦拱手一礼,“回禀陛下,一应罪证皆已备齐,何日交至三法司处理,只待陛下圣裁!”

  “好!”

  白方家有些不安,但他悄悄回头望了一眼连绵跪下的大臣,心中的恐惧稍减了一些。

  如朱厚熜所言,如果真的对如此多的大臣定罪,那一下空出来的位置怎么办,朝廷的政务要不要处理了,这天下不就乱了。

  杨廷和也有些忧虑,他不反对诛杀首恶之人,但一下牵连太广,而人心如水易变,此刻外有强敌环伺,如果大明再出了如此大的变故,岂不是……

  思及此处,即使朱厚熜威严甚重,他也打算开口。

  但朱厚熜好像明白了他的心意,言道:“天下也并非皆是不忠之臣,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可用之人还是有的”

  他侧身望了一眼麦福,对方立即会意,高声道:“宣陛下御旨,升调各地官员入京,扬州知府改任……”

  一大串的名字念下来,在场的众人知道大势已去。

  白方家也是感慨不已,但他并没有就此认输,他还有一次绝杀的机会。

  他眼中寒芒闪烁,就像窥伺在暗处的眼镜蛇,看向了朱厚熜。

  朱厚熜却没有管他,反而望向了下方的王阳明,言道:“兹事体大,非得审慎而行,但事趋从急又不可一拖再拖,王爱卿朕命你主管此事,会同三司五日之内了结。”

  “臣必不负陛下所托!”王阳明正色答道。

  朱厚熜转身离去,一步跨过了地上的白纸。

  第93章 屠刀高举

  五月十日,距离震动朝野的白纸案,已经过去三天。

  刽子手魏德阳的老婆,一连几天都去了西市东街的酒馆、肉摊。

  “魏大姐,今天再来他一斤肉”胡屠夫满脸堆着笑,横肉抖动也看起来顺眼了些,他手上动作却不慢,利落地剁切着肉块。

  “不,再来三斤,我家那口子这几天活动大了,待会我还得多买几斤酒。”

  “好嘞,您拿好”胡屠夫手脚麻利用草绳将肉块捆好,转手递给了体态丰盈的妇人。

  他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不由咂咂嘴,“哎呀,这几天的肉卖得真快。”

  他随手丢过去一块肥肉,又瞥了一眼对街的馒头店,摇摇头感慨道:“小皇帝也不知道怎么了,不让人进刑场。”

  刽子手有酒有肉吃得痛快,内阁的几位阁老,却是连平日最喜爱的茶水也不想喝。

  几人围坐在文渊阁内,杨廷和望了一眼墙上的青山图,长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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