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星嘿嘿一笑,他自知张顺自有主意,自己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也不敢居功自傲。
他想了想,心道:别有一事,主公定然不会想到,如今正是用到俺老牛的时候了!
一念至此,牛金星不由笑道:“主公,既然李际遇和曹文诏两部行动尚需一两日时间,义军也不能白白的在此空耗粮饷,应当给手伸的太长的湖广巡抚唐晖找点事情做一做!”
“哦?”张顺原本也有这番心思,却正不知道如何下手才好,不由应道,“不知先生有何计谋,说出来让本王参详参详。”
“由此往东,越过舞阳县,便是西平。此地由去年开始,有郭三海、刘洪起、沈万登之徒据其间,聚众设寨,劫掠州县,官府深患之。”
“如今河南巡抚傅宗龙、湖广巡抚唐晖尽起官兵以应我军,汝宁府定然空虚。主公何不派遣一能言善辩之士,鼓动其并立南向,以调动南面之兵?”
大明朝廷在南阳和汝宁二府共设一个分巡汝南兼兵备道,除了外来客军以外,明显只有一营人马可用。
既然朝廷准备对付明显要进攻南阳的义军,想必已经把这营人马也调集到南阳去了。如此以来,那么汝宁空虚也可想而知了。
张顺不由拍案叫绝道:“先生真是智谋百出,无中生有。”
原本张顺有打算派遣一营兵马,东出舞阳,威胁汝宁崇藩,以调动官兵。只是如此分兵以后,叶县兵马更加薄弱,前去调动官兵的兵马又面临着有成为“弃子”的危险,所以张顺一直有些犹豫不决。
如今牛金星提出来鼓动汝宁的贼寇,让他们暴起发难,义军自然是“无中生有”出来一支生力军。到时候哪怕判断失误,折损了这些贼寇,张顺也不会心疼。
反正这些所谓的“义军”其实就是真贼寇罢了,烧杀掠抢,死不足惜。如果能够和官兵两败俱伤,为义军胜利创造了条件,也算得上死得其所了。
只是关键问题是要派谁去做这个说客。按照张顺的想法,其实派遣正待在汝宁府的陈金斗最为合适。这厮在基层厮混已久,最为滑头,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仅次于张顺麾下的宋献策。
只是如今汝州城还有刚刚投靠义军的前河南兵备道魏杰魏英之这个二五仔,若是没人看着他,张顺着实放心不下。
汝州城乃是整个汝州地区的核心,更是义军通往洛阳城的交通要地。如果魏杰突然反正,那么恐怕张顺所率主力都面临着被全歼之虞。
陈金斗万万不能动,那么能派遣之人也只有……张顺不由自主的看向牛金星。
果然牛金星也是这般打算,他作为新投之人,自然要先立下大功,以稳固自己在义军之中的地位。
于是,他便主动请缨道:“西平距叶县百余里,即便快马加鞭,一个来回亦需两三日脚程。”
“聚明无能,上不能为主公献计献策,下不能为主公安抚士卒,实在有愧于心。幸好我亦附近人士,多少有些情面,甘愿只身前往西平,说服此三人,为主公平添一营人马,还望主公允许。”
原来这牛金星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如今虽然在张顺面前智计百出,却总觉得不过是替张顺出说他所思所想罢了,并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应有的价值。所以他这一次甘冒奇险,欲立此大功。
张顺一听,也不由吓了一跳。我的老牛啊,你只是个谋士,又不是牛魔王,何苦出什么风头来着?
这些人都是嗜杀成性之辈,等你到了贼窝,人家不由分说,上前几刀把你斩作数段,岂不是枉送了性命?
第21章 牛金星主动请缨
其实张顺倒也不是认为牛金星不行,只是好容易有一个能出谋划策的谋士来投,万一被人砍了,岂不亏大发了?
他便劝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牛先生才高八斗,智谋百出,岂可轻处险地哉?”
牛金星多精明的一个人,他一听,心想:你这不是看不起我吗,难道我会几个贼寇,还能失手不成?
他便请求道:“某自投靠主公一来,所出计谋皆不出主公所料。有我不多,没我不少,我虽欲为主公谋划,又岂能服众哉?”
“还请主公让我立此大功,以求在义军之中有一席之地。”
好吧,牛金星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顺哪里还能阻拦?
他便无奈应道:“既然先生执意如此,那还请挑选几个护卫吧!如今世道不好,贼寇四起,若是稍有不慎,为宵小所伤,岂不冤哉?”
牛金星见张顺应了,心中欢喜。他本是附近人氏,不要说盗贼丛生的西平、遂平等县,但他们宝丰县就有十几伙强人占山为王、立寨为贼,为祸一方。
所以牛金星便干脆利索的应了,他正要挑选壮士,不意一位少年跳将出来说道:“牛军师,还识得我否?既然有好买卖要做,且不要忘了故人呐!”
牛金星抬头一看,却是之前跟随自己夺取宝丰县城的一员小将李辅臣。
牛金星对这少年胆识武艺印象深刻,便点了点头应了。
张顺看了,不由笑骂道:“你这厮怕是输了钱,又要跑出去躲债是吧?”
“你姐姐姐夫也不肯教你好,每日只管烂赌,也不知攒点钱置办点家业,将来娶个婆娘成家立业!”
原来李辅臣这厮年轻不大,赌性不小,当日在义军之中肯出头对战贺人龙,就是赌输了几百两银子,还不起赌债,只好搏命挣点赏赐补窟窿。
好容易立了几场大功,还上了赌债,这又开始出风头了,想必是又欠了一屁股债。
眼见“金主”骂自己,李辅臣也不敢吱声,只是摸着脑袋嘿嘿的傻笑。
“滚过去吧!”张顺没好气的骂了一句,“你不是我儿子,胜似我儿子,我整日给你操不够的心。”
“这一次好好护卫着牛先生,如有闪失,拿你是问!若是大功告成,少不了你的赏赐。”
“谢谢将军,谢谢爹爹!”李辅臣打蛇随棍上,连忙蹬鼻子上脸。
“滚滚滚!”张顺见这厮嬉皮笑脸,气了个够呛,便把他和刚刚挑选好人的牛金星一起撵了出去。
好在明代的鼓励文人儒士练武习射,牛金星身为举子亦非手无缚鸡之辈。
宝丰县中也多山地多贼寇,民风彪悍。牛金星也有些武艺在身,骑得快马。
于是他便率领精挑细选的十余骑,越过舞阳县,一路往西平奔去。
西平地势西高东底,境内有大小山峰十余座,皆属伏牛山余脉。
大明朝廷统治犹在,郭三海、刘洪起、沈万登自去年起兵以来,亦不敢直接割据一方。
他们除了在西平立有山寨以外,还经常流窜到遂平、泌阳等地。
对牛金星来说,最麻烦的事情其实还是如何找到众贼。特别是郭三海、刘洪起、沈万登各拥众一方,互不统属。
如果牛金星一个个找过去,恐怕等他说服了众人,义军和官兵的战斗早已经结束了。
好在牛金星家乡距离此地不远,对此地好汉倒也有些耳闻。他便继续向东行去,直到赶到了岳城。
岳城却有个豪杰唤作盛之友,虽无郭三海、刘洪起和沈万登势大,却是首倡义兵之人,倒也有些名声。
牛金星和众人到了岳城,倒也不玩什么花招。等他打听到盛之友山寨所在,便直接过去把拜帖递了上去。
盛之友大老粗一个,哪见过这种阵势。他抓了个拜帖有点发懵,连忙问道:“我当如何回复?”
幸好有明理的老人连忙应道:“不用回复,将人请过来就成。”
盛之友这些张松了一口气,原来不用写回信啊,吓死我了。
他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膛,喝道:“快快有请,俺倒要看看到底哪路神仙,欺负俺盛之友不识字!”
不多时,牛金星率领众人,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
盛之友一看他左右十余人皆着铁甲,持弓刀,杀气腾腾。
他不由瞳孔一缩,随即面不改色的哈哈笑道:“是哪股风将这位夫子吹了过来,不知有何贵干?”
“吾原为宝丰县举人,现忝居义军三十六营盟主兼总统北方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北直四省一京军政司法等一切事宜舜王麾下军师之位!”牛金星傲然应道。
盛之友一下子懵住了,他想问问这么长的名字,究竟是几个人,又怕被嘲笑,只好尴尬的应道:“好说,好说!”
然后他用眼撇了撇左右,看他们也是一脸茫然,心中稍微舒坦了一些。
牛金星看他是连这都没有听懂,气势便上来了。
他笑道:“今日我拜访当家的,一则有一桩富贵要送于大家,二则有一点小事相求。”
“说来听听?”盛之友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也不是傻子,岂能被他三言两语所糊弄?
牛金星便笑道:“当家的首倡汝宁义兵,声望正隆,我想请当家的帮忙,邀郭三海、刘洪起和沈万登三位豪杰前来,谈一桩大买卖!”
盛之友一听郭三海、刘洪起和沈万登就有点不想吭声了。
这三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不是他能招惹的起的。他便摆摆手道:“我何德何能,能够结识这三位英雄,这位老先生抬举我了!”
牛金星察言观色,不由冷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去别家去了。只是失了这桩好处,日后若是这三位豪杰问起此事,怪罪我提前不肯告知他们一声,我又当如何应答才是?”
“你想怎么答就怎么答,又干我何事?”盛之友笑道。
“当家的不怪罪就好,到时候我就说多亏了盛当家阻拦,以至于三位才失之交臂,不知如何?”牛金星嘴角往上一扬。
第22章 辅臣立威
盛之友一听牛金星威胁之言,顿时就炸了毛了。
他不由怒向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只把腰刀刀柄一握,双目睁圆了,身体前倾着厉声喝道:“好你个贼鸟厮,倒是来消遣俺来着?”
盛之友这厮虽然是个大老粗,好歹也是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好汉,以威压人的手段,倒是使得利索。
牛金星依旧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施施然笑道:“我听说人家都是柿子捡软的捏,盛当家当真是好英雄,偏要啃硬骨头。”
“我家舜王雄踞河南府,大明皇帝也不能奈何。其麾下更有精兵十万,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连破官兵。其中总督、巡抚、总兵也不知擒杀了多少,难道还怕多了你这个土寇不成!”
好家伙,这下子盛之友听明白了。感情这贼鸟厮竟然是河南府“顺贼”的麾下。
原来朝廷为了污蔑张顺率领的义军,常在公文邸报中称之为“顺贼”。
这时代大多数百姓并没有其他信息渠道,一来二去就真把张顺当作“顺贼”了,所以大老粗盛之友之前一直没弄明白“舜王”是谁。
直到牛金星开始卖弄张顺的战绩,这厮才听出来虚实来。
他一听说牛金星竟然是“杀人无算,整日吃人为务”的“顺贼”麾下,顿时腿脚都软了。
他连忙收了刀,点头哈腰的致歉道:“原来是‘顺……顺王’麾下,失敬失敬!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
“先生稍做片刻,俺这就去派人去喊那郭三海、刘洪起和沈万登那几个贼鸟厮!”
盛之友这厮变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金刚怒目,转眼之间就塌下了身体变成了点头哈腰的奴才了。
变化之快,如同孙猴子七十二变一般,令人瞠目结舌。
哪怕牛金星虽然见多识广,也不由愣了一下。
好在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笑道:“你不是说不识得吗?如何能把他们三人叫来?”
“这不是俺给俺自己脸上贴金嘛,不是俺不识得他们,是他们不识得俺!”盛之友笑嘻嘻的应道,“只是您是舜王麾下,由不得他们不给您一个面子。”
“行吧,我要今天能看到他们!”牛金星不过借故敲打他们一下罢了,又不是真的准备追究这点小事儿。
“这……干俺们这行的,你也知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居……居定……”盛之友想卖弄个成语,到嘴边又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
“居无定所!”牛金星看不下去了,顺口接了一句。
“对对对,你瞧俺这嘴笨的,和你们读书人不能比!”盛之友借坡下驴,连忙自嘲了一下道,“小的们也需要多找几个地方,才能将他们喊过来。”
“那还不赶快派人去!”牛金星快刀斩乱麻道。
“好,好嘞!”盛之友连忙点头哈腰道,“您先坐下来稍等!”
“小的们,给俺过来几个人马上快马加鞭有请郭三海、刘洪起和沈万登几个大爷过来议事。你就说舜王麾下的牛先生来了,有要事相商。如果来的晚了,短了好处,就不怪兄弟俺没有通知他们!”
“好的,好!”顿时几个精练的汉子上前应了,扭身便离去了。
盛之友又喊道:“你们先给我给俺沏壶好茶,再备点下酒菜,俺要和牛先生喝两盅。”
然后,他才谄媚地笑道:“先生您看,俺这安排您还满意吗?”
牛金星这次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算你识相,姑且就这么着吧!”
随即两人喝些茶水,说一些闲话,打发着时间。
直到第二天早上,郭三海、刘洪起和沈万登三人才各领着十来个汉子,气势汹汹的先后赶了过来。
最后到达的是郭三海,他大咧咧的进来扯了把椅子一坐,瞪着正坐在客位上的牛金星,喝道:“你就是那牛金星?家宝丰哪的,也敢在爷爷地盘上嚣张?”
“老夫家在宝丰县城陂北,又有老妻一个,儿子一人。你们若是要动手,麻烦动作要快一点。”牛金星弹了弹衣衫上的灰尘,施施然道,“且莫要耽搁了太久,耽误了我向舜王汇报!”
牛金星一番话,直接把郭三海噎了个半死,半晌说不出话来。
刘洪起一看郭三海吃了瘪,不由吃吃笑了两声,接着牛金星的话威胁道:“我看你不过是个书生罢了,须知老子的刀还是锋利的!”
牛金星还未发话,李辅臣知道是轮到自己要出场的时候,不由一抖身上的铁甲,哗啦啦的站了起来,轻蔑地笑道:“几个瘪三样东西,也敢学人家癞蛤蟆打哈欠――真好大的口气!”
这厮别看年轻,力气大本领强,却也穿了一身从头包裹到脚的全甲,只露了两个眼睛,看起来好似铁塔一般。
刘洪起也看不出他年龄如何,只是见他如同裹的如同铁人一般,也有几分惧意。
不过,他本是贩私盐出身,做得就是刀尖上舔血的买卖,容不得他服软半分。
他不由眉头一皱,一挥手道:“杨四,你给他点厉害瞧瞧!”
那杨四倒是一条大汉,体型魁梧,倒是比身着铠甲的李辅臣还有高大一些。
只是这厮见李辅臣包裹的紧实,也有几分惧意。他有几分为难地看着刘洪起,张张嘴想说些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刘洪起眼睛一瞪。
“没……没有!”杨四心中一颤,连忙把畏惧之言吞了回去。
随即杨四转过身来,对李辅臣喊道:“承蒙各位大家的看得起,我与这位兄弟练两手。鉴于都是义军兄弟,大家点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