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摆了摆手,意有所指的应了一声道:“食不下咽呐!”
随即张顺便把昨日出城之事细细讲了,众人不知他何意,连忙思索起来。
结果没想到一个二货突然抚掌笑道:“妙啊妙!舜王这首诗去唐宋之瑰丽,承魏晋之风骨,颇有魏武慷慨悲壮之风!”
可是这人话音未落,有人便抓住把柄攻讦道:“舜王何样人也,那曹孟德又是何样人也?此人拿乱臣贼子比拟舜王,其心可诛!”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我拿舜王诗篇比作三曹,只是以事论事罢了,如何我提到了曹操,你就想到了奸臣?想到了奸臣,你就联系到了舜王,分明是你日夜有所思量!”那人闻言连忙倒打一耙道。
“你血口喷人!我……”那人也急了,连忙反驳道。
只是这两人一来二去,倒是让吕维祺头上冒起冷汗来。
原来当初将舜王比作“曹莽之辈”,他才是始作俑者。
眼看两人闹得不成体统,张顺不由眼神一冷,正要收拾他们一番。
不意一人跳将出来,指着两人鼻子破口大骂道:“尔等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如今舜王仁德,怜及百姓,尔等不能辅助舜王,助其仁行也就罢了。”
“反倒纠结于诗词小道,置百姓处于水火之中而不顾,君前失仪,相互攻讦。其同乡之谊何在?其仁心义胆何在?”
“臣请舜王治其不敬之罪,以儆效尤!”
张顺惊讶地看了一眼,发现此人竟是老山长推荐的人才,孟津贡生李际期。
张顺之前听闻他以义气闻名乡里,还以为他是像陈长梃那样的结交四海,侠名远扬的人物,没想到倒是个敢于仗义执言的直肠子。
张顺欣赏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如今正是用人之时,岂能以小过,惩处天下英杰?”
“这一次便罢了,回头抄写论语十册,权作学堂稚子课本,小惩大诫一番。尔等如有下次,本王定然不饶!”
那两人好歹也有几个廉耻之心,闻言羞的没脸见人,只得掩面而道:“舜王仁义,舜王仁义!”
其实倒不是张顺宽宏大量,关键是手底下总共就这么多人,若是再吹毛求疵,那就更没人可用了。
两人刚刚退下去,张顺正待接着这两人的话题说下去。
不曾想,那李际期不但没有退下去,反倒上前两步,扑通跪了下来,三叩九拜,高声呼道:“舜王殿下,河南府小民拜上!”
“如今舜王已知,河南府上下遭灾年余。几乎处处有饥民,户户有饥荒,死者不知凡几矣!”
“那朱家皇帝无道,河南府这些年连年灾荒不断。如今朝廷已弃之矣,生民嗷嗷待哺,以盼舜王。”
“我希望舜王能够开仓放粮,以济百姓,那您就是我们的万家生佛。”
“到时间舜王用兵,河南府上下莫不敢不尽心尽力!男为战,女为耕,老少运辎重,虽大明有百万兵,又何能挡也?”
第350章 救灾
张顺听了李际期的言辞,如何不知道他以大言哄他?
莫说在封建社会了,就是在后世的军国主义制度下,又有哪个国家能做到“男战女耕,老少运辎重”?
不过两世为人的良心告诉他,不允许他坐视不理,让那么多百姓毫无价值的饿死在田间地头。
无论是仁义道德也好,还是帝王心术也罢,他都由不得大面积饥荒在自己的地盘上发生。
张顺主意已定,便问道:“义军粮食尚有多少?可有统计?”
红娘子早心有成算,施施然道:“原本义军存了十万石左右,后来又购进了三十余万石。只是后来与官兵接战,人吃马嚼,招募丁壮也耗费不少。如今算下来,还余四十万石。”
张顺稍作思量,一咬牙道:“那就拨出二十万石,权作救灾之用!急令攻略诸县的将领,务必查封该县一切粮仓库房,盘点其中存粮多少,以备调用。”
张顺此话一落,顿时满堂哗然。
陕西遭受重灾,崇祯也不过在内帑拨付十万两银子作救灾之用。
须知那陕西一省受灾面积何其大也,又连年遭灾,更是雪上加霜。
当地米价更是涨到八钱银子一斗,以崇祯拨付的银两,哪怕经手人清廉如水,也不过能够购买一万多石罢了。
而这河南不过一府之地,几乎十倍于陕西的救灾粮,众人如何不喜?
河南府百姓有救矣!果然世上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舜王真是名不虚传!
“舜王!”那吕维祺和张慎言也不由大吃一惊,张顺屯粮之策他们是知晓的,如此这般岂不是坏了义军的大计?
“我意已决,无须多言!”张顺一伸手,阻止了他们的劝谏。
只是这救灾也并非只要砸下粮食就能成了。
河南府之坏,首先坏在组织崩溃。
原本历史上崇祯七年虽然有些灾害,也不是不能挺过去。
结果因为张顺率领义军夺取了洛阳城,和官兵连番大战。
兵灾人祸姑且不提,但说官兵连番战败,基层官吏早已经瑟瑟发抖。他们生怕那一天一觉醒来,义军早已占据了县城,将自己拖出来砍了。
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除了极个别连忙亡羊补牢,试图改善一下形象。
大多数都是破罐子破摔,贪污揽财,愈发猖狂起来。而官府应当履行的职责,则大多数陷入瘫痪状态。
一来二去,遭灾的百姓一盘散沙,就一路奔着弱肉强食,自然丛林法则去了。
所以,当张顺初步调研以后,第一反应便是重建秩序,再立朝廷。
如今他手里也没有其他可用之人,顾不得仔细培养,姑且赶鸭子上架,先把体系搭建出来再说吧!
哪怕一个千疮百孔的体系,也总比没有管理体系强多了。至少,他们能够把粮食替自己分发下去吧?
想了想,张顺便对吕维祺、张慎言和宋献策说道:“你们三人合计一下,姑且给我拟出来一份名单出来,务必包含知县史、县丞、主簿、典使、巡检、驿丞、课税使等职。所需师爷、衙役、弓手可从原来县衙中留用,亦可重新征调。唯有罪大恶极者,必须严厉处置,不得有误!”
“是!”吕维祺、张慎言和宋献策等人不由又惊又喜。
明代河南府下辖一州十三县,再加上汝州的至少能打下来的一州一县,一下子释放了多少空缺出来?
通过吕维祺和老山长投靠张顺的诸学子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原本十年寒窗苦读才能获得的机会就这么出现想众人的眼前,大家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到大家摩拳擦掌的样子,张顺不得不提醒他们道:“来的易,去的也快,你们且行且珍惜。若是犯了贪污受贿、鱼肉百姓等事,我可不像别人那么好说话!”
言毕,张顺又扭头对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说道:“那个李际期和黄德清两人姑且不要派出去,我留有大用!”
说实话,这一次张顺手段有点激进。
原本他用人,都是先放身边培养一段时间,感觉人品能力都不错以后,再放出去。
只是这一次灾情紧急,容不得他慢慢悠悠,只好出此下策了。
这一次的主要工作就开仓放粮,只要有心做事,一般都没有问题。
事业草创,能者上,庸者下,不外乎是也。
如果能够通过这次放粮初步建立起自己的施政体系,就算是大成功。
为了避免这些人鱼肉百姓,酿成大错,张顺又下令道:“李际期,我观你是个义士,可够为我做个御史,专门查处不法?”
那李际期闻言不由大喜,他原本听到张顺把自己抽调出去,是为了报复自己刚才冲撞了张顺,哪里想到竟然是要重用自己?
李际期本来对乡里乡亲的百姓颇有些爱护,如今能够亲身参与其中,更是喜不自胜。
而其他人听了之后,不要暗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要遭了,舜王怎么任命了这么一个混不吝?
那李际期连忙感恩戴德的感谢了一番,正要退去。那张顺却一把抓住他低声道:“如今义军草创,难免鱼目混珠,还请君为我耳目,万务护得百姓周全!”
“本王起兵,本为百姓。岂可学前朝糟粕,以坏了名声?”
“我麾下尚有文吏百余人,回头我拨付给你五十士卒,权作护卫。你自个挑选三十文吏,助你一臂之力!”
那李际期闻言既惊且喜,连忙应道:“舜王放心,应五定然战战兢兢、勤勤恳恳,把舜王交代我的事情办的妥妥当当,即便是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张顺又交代了一番,那李际期才感恩戴德的离去了,而其他士子亦暂且退走。
直到这时候,张慎言和吕维祺才抱怨道:“舜王,原本计划攻取南阳之事已经近在眼前,如何突然做这种牵扯精力之事?”
“义军能等得及,我怕百姓等不及了啊!”张顺叹了口气道,“非我心急,实在是耽误一日,不知道百姓又有多少要命丧黄泉!”
第四卷 裂土建制
第1章 皇太极的来信
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三人动作很快,三人稍作商议便草拟出一份名单来。
草拟名单看似复杂,其实倒也简单。
反正一切人员都是试用罢了,关键州县还得任命武人兼职。
比如兼职主管陕州及下辖阌乡、灵宝二县的知州便是张顺的义兄陈长梃;兼职卢氏知县的是曹文诏;兼职汝州知州的是李信;兼职孟津知县的是高一功;兼职登封知县的是李际遇,兼职汜水知县的是曹变蛟。
虽然军政一把抓非长久之计,奈何如今正是用兵之时,若是文武相互配合不好,反倒容易为官兵所趁。
而其余诸县位置则被几个大户出身和颇有声望的士子占据了。
至于其余士子,除了占据几个稍微偏僻一些的县以外。他们虽然起点稍微低了点,只要做得好,倒也不是没有被提拔的机会。
吕维祺的儿子吕兆麟被他安排到嵩县这种义军根基的地方任了知县,董氏嫡子董笃行则被派遣到灵宝任知县。
而洛阳知县则落到老山长左冷禅弟子傅景星手中,其亦有一个族弟亦被推荐为永宁知县,等等不一而足。
等到三人以知县为核心,附上典史、县丞等佐贰官,草拟完毕以后,便联袂前来拜见张顺。
当他们进去的时候,张顺正和一个年轻的后生在那里说话。
见众人到了,张顺便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轻笑道:“这样吧,我一会儿仔细琢磨琢磨,再做回复不迟。”
那人见张顺已经“端茶送客”,便站了起来,施了一礼道:“我只是个传话人,究竟如何,还请舜王决断便是。”
言毕,那人便有些脚步轻浮的准备去了。
那吕维祺不由大吃一惊,不由一把拉住他道:“清之,你如何在此?”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王铎的孙子,吕兆麟的侄子王清之。
“啊?原来是吕爷爷,我正要往你家去看你呢,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王清之嬉皮笑脸道。
吕维祺原本想问问他来此何事,转念一想反正左右一会儿便知晓了,何必多此一举?
他便应道:“你且去我那新宅去吧!”
吕维祺原来的老宅在新安,后来他在洛阳购置了房产,谓之新宅。
“好说,好说!”王清之应了一句,转身便离去了。
张顺见他们过来了,不由把手中的几张纸递了过去,笑道:“你们来得正好,且看看吧!”
三人接过来围在一起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画着一堆鬼画符似的符号,不由有几分懵了。
好在张慎言籍贯山西,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不由猜度道:“看样子这是蒙文,莫非是哪个鞑子写来的书信?”
“哦,你们翻到下面有汉文版本。”张顺闻言不由笑道,“张公倒是猜对了一半,鞑子倒是个鞑子,只是此鞑子非彼鞑子。”
“此乃女真文也,诸位不曾识得……”
张顺话音未落,吕维祺不由反驳道:“女真文臣亦有涉猎,明显与此文不同,想必是有人假称!”
原来由于明朝内地文教兴盛,女真文亦一直有人研习。反倒是辽东女真旧部慢慢遗忘了参照契丹文和汉字制成的女真文。
等到努尔哈赤起兵的时候,族内已经无人懂得女真文,只得借鉴回鹘式蒙古文,重新创造女真文。
由于此时皇太极尚未改族名诸申,也就是女真为满洲,时人亦称其族为女真,其文为女真文。
经过张顺一番解释,三人这才明白原来来信竟然是辽东金国汗洪太的来信。
他们连忙翻过了“女真文”,往后面一看,却见上面写到:天命金国汗致书义军三十六营盟主舜王。虽我为金,尔为汉,我在辽东,尔在中原,皆大明国之敌也。
我欲和好,同享太平,奈何大明国不允也。幸闻尔亦如是,愿两家携手并进,共御强敌。
夫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人人之天下也。天赐之,人受之。今天赐我辽东,赐尔中原,不意天意乎?非独天照大明国哉?
三人看了半晌,洋洋洒洒数千言,不外乎强调金国与义军都是大明的仇敌,理应结盟杀敌。
将来灭了大明国,双方平分天下云云。
吕维祺不由大喜道:“舜王,此真乃天意也。辽东千里迢迢,竟然亦闻舜王威名。”
“昔日唐高祖借突厥之力,成大唐之业。主公亦可借助金国之力,以取天下!”
时人虽有华夷之辩,终究不似后世,民族主义盛行,对此到不以为意。
“不知张公如何看待此事?”张顺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