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官田起科,每亩五升三合五勺,民田每亩三升三合五勺,仅这六万顷田赋一项能多征二三十万石。
如果按照大明屯田标准征收,每顷征收十二石,更是可以足足征收七十二万石,差不多接近西安府一府税赋。
按照更不要说这些田地拿到手以后,还能一鱼两吃。
将这些田地分赏给有功士卒,不但能节省一大笔赏金,还能建立自己的军功自耕农,一举数得。
“行,这事儿我记下了!”张顺嘿嘿一笑,倒也没有说些什么。
那张伯鲸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上前道:“只是不知舜王打算将原本占有相应地亩之人如何处置?”
“这……”张顺一愣,也明白过来这倒是个关键,总不能把占地之人全杀了吧?
诸藩王庄田还好,并没有实际持有人。
而西安府下辖五大卫所历经二百余年,所有人早就变更一百遍了,岂有直接抢夺之理?
不过,张顺又转念一想,老子起兵本就是为了造反,要是依旧承认了这些地主豪强的权益,那老子不是白起义了吗?
于是,他便冷笑道:“凡是胆敢抢占、诡寄之人,无不是豪强、士绅、官吏之流,岂有饿死之理?”
“为了以防百姓衣食无着,清理田地以后,若是占有人田亩低于百亩者,准许其继续耕种,但是屯田子粒照常缴纳。”
“若是该户田亩仍然高于百亩者,一发收回,由义军自行招募人手耕种。”
“舜王英明!”张伯鲸闻言赞了一句,便退下了。
“等等,听你这语气,好像你对此事颇为了解?”张顺这时候突然反应过来,张伯鲸提出的这种问题,非亲历者定不会知晓如此详细。
“臣先后督宁夏、延绥等镇,亦颇知其中艰难之处!”张伯鲸不由颇有几分自豪的应道。
好嘛,这是主动请缨了。
张顺不由笑道:“我正愁吕先生一人,无法兼顾。”
“既然张公有此经历,还请为我专督此事,铲除奸猾之徒,将这些田亩清理个一干二净!”
“臣多谢舜王信任!”张伯鲸闻言连忙施了一礼道。
吕维祺本来听了张顺这话,心里颇有几分不舒服。
就好像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一般,但是他又转念一想。
此事得罪人不提,自己又分身乏术,不能兼顾,岂有强占着之理?
于是,他连忙表态道:“臣无异议!”
“好,好!”张顺见二人并未争权,倒有几分欣喜。
他不由又扭头问道:“洪先生本是三边总督,想必对陕西各地熟识。我意派遣洪先生一则主持招降诸县官吏之事,二来清理不法之徒和无能之辈,不知可乎?”
这是要让洪承畴帮他把西安府各州县官吏的架子先搭起来,这个信任度更超出吕维祺、张伯鲸、丁启睿、郑崇俭远甚。
原来因为一直被张顺滞留在身边,不曾委派出去,让满怀功名利禄之心的洪承畴对此颇有微词。
不过他也知晓正是因为自己偌大的名声,哪怕是舜王也不敢轻易用他。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出任的机会,不由连忙叩拜道:“臣定呕心沥血,夙兴夜寐以报舜王知遇之恩!”
也怪这厮前世汉奸的名头太过响亮,依照张顺原本的心思,哪里肯放他出去?
只是义军在陕西实在是人手奇缺,不得不为之。
好容易将手底下最后三人放出去,张顺这才轻吁了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正准备喊个丫鬟给自己按一按。
不意高桂英又走进来道:“‘闯将’李自成前来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好吧,着他进来!”张顺不由强打起精神道。
不多时,那“闯将”李自成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然后推金山倒玉柱拜道:“见过舜王殿下!”
“好啦,好啦,起来吧!”张顺连忙搀扶道,“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李自成闻言站了起来,憨厚一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做吧!”张顺知道他嘴笨,也懒得计较,“客气什么?”
李自成斜欠着坐了,这才小心翼翼道:“我听说舜王要清查田产?”
“什么清查田产,那是清查地亩。只有田,没有产!”张顺没好气道,“还有你一个七尺大汉,来到我这拘束什么?”
“那个……那个顾军师说,如今你是秦王,我是下属,要客气点……”李自成不由羞赧道。
“好啦,好啦,别客气了!”张顺不由哭笑不得道,“你好歹也是一世英雄,连洪承畴提起你都心有余悸,你还搁我这装模作样作甚?”
“我已经下令让你去庆阳了,估计不日即可接到命令。”
“这地儿东接延安,西接固原,北接延绥、宁夏,你可得帮我看牢了!”
“等这两年咱们稳住脚跟,后面就有好日子过了!”
“那个……那个我不想去庆阳……”李自成不由带着试探的神情道。
“哦?那你有什么想法?”毕竟这厮是被张顺用“封侯封王”的胡萝卜钓过来的,他自然要买他几分薄面。
“那个……那个我有一物,唤作夹棍!”李自成闻言不由讨好道,“我听说舜王要清理地亩,到时候有不法之徒惹是生非,肯定能用得上。”
“不如让我随了去,哪个若是不听话,您只管交给我夹,保证连他小时候几岁尿过裤子我都能给你夹出来!”
“夹棍?”嘿,你和牛金星俩人可真是一路货色啊!
张顺不由奇怪道:“好端端庆阳一府你不去,夹几个士绅豪强玩有什么意思?”
“舜王你也知道,我等出身延绥!”李自成闻言不由咬牙切齿道,“本来我失了职务,便被乡里推为里长。”
“结果刚巧延绥大旱,颗粒无收,我又欠了艾氏钱财,竟然被他们打进大牢,百般折磨,差点失了性命。”
“幸得兄弟们相救,这才得以身免。”
“而我麾下如我这般者又不知几何,皆与这些士绅豪强有血海深仇!”
“古人云: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
“既然今日我发达了,岂有不加倍奉还的道理?”
好家伙,我算明白历史上你“拷饷”到底怎么回事了!
张顺一拍脑门,心道:“感情你们就是被欺负狠了,翻身做主人以后就想报复回来来着!”
原本张顺还要保持自己仁义的形象,不想把这事儿做的如此难看。
只是转念一想,延绥至今已经连续八年大旱,几乎成了人间地狱。
莫说他们这些和地主老财有仇之人,就是张顺一个外人一路上粗略的见了,都不由触目惊心。
世上总没有只许你让我家破人亡,不许我把你夹得脑浆迸裂的道理吧?
想了半晌,张顺便点了点头道:“老哥的心思我明白了,但是你也要理解我的难处。”
“这样吧,我回头调拓养坤去庆阳,你就代替徐全跟着张伯鲸清理屯田吧!”
“不过一切都要按令行事。有服从义军政策者,不许擅动。有不服气者,不由轻易祸及家人。”
“有死硬抗拒者,就给我夹到他们认命为止;有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但是尽量不要无端屠戮!”
“啊?好说,好说!”李自成本来还以为张顺未必能同意,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结果。
他不由展颜而笑,滔滔不绝道:“舜王你放心,交给我老李,定让这些人好看!”
“我给你说啊,这些人吃人不吐骨头,肯定没有一个老实的!”
“老弟你什么都好,却是太心善!”
“你放心,既然你让老哥心里舒服了,这脏活由我们来做,肯定不能让你担这骂名!”
“如果到时候真把事情惹大了,你就训斥我们一番,然后就把我们打发延安府去!”
不是,你这还夹上瘾了咋地?
第9章 臭名昭著
“啊~啊~”一声声惨叫从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口里传来出来,周围一圈人围起来指指点点。
“认不认!交不交!”原来此时正有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摁着这老者,另外两个大汉则正在他身后用足了力气使劲夹他的胫骨。
“啊~狗贼,我就是死也不认!”那老者又惨叫了两声,依旧一脸硬气道。
“乡亲们啊,大家评评理!这地亩数百顷乃是我祖上传下来的,种了好几代人,怎生就是卫所屯田了?”
“贼果然是贼,你们这是要屈打成招啊!”
“哼,强词夺理也没有用!”刘宗敏站起来咧咧嘴,一脸横肉的笑道,“这鱼鳞册上记得明明白白,你要是真有理,就拿出地契来!”
“没有地契也敢耍无赖?是不是觉得舜王太给你们脸了?”
“实话告诉你,舜王讲理,我们可不讲!”
“依照我们的意思,直接把你全家老小都给砍了,到时候想拿什么,拿什么,哪里废这许多功夫!”
“你既然冥顽不灵,死挺到底,那就休怪我们辣手无情了!”
“我看你女儿老婆都挺水嫩的,杀之可惜,不如留在让大伙尝尝鲜?”
“不,不可能的!”那老者不敢相信道,“舜王仁义,绝对不会下这种残暴的命令。”
“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这样!”
“他一定是被你们这些小人蒙蔽了,我要告状,我要见舜王,我要告御状!”
“告?你随便告!”刘宗敏不由嘿嘿一笑道。
“确实,你说得很对,舜王也不想如此!”刘宗敏闻言冷笑道,“不过兄弟们要吃粮,没粮吃可不就要造反?”
“所以没有办法,他解决不了粮饷,我们帮他解决。”
“若是帮他也解决不了,那我们只好自己解决了!”
“夹,你们都给我使劲夹,都没有吃饱饭吗!”
“夹断了腿,还有胳膊;夹断了胳膊,这不是还有脑袋吗?”
“赶快夹死了,正好享用他女儿老婆!”
“别,别夹了,我认,我认还不成吗?”那老者一把鼻涕一把泪,甚是凄惨。
“早这样不就行了吗?”刘宗敏哈哈一笑,脸上带有几分意犹未尽的神色。
“你看,你女儿老婆保住了,房子田产也保住了,就是把以前吞的吐出来点而已,有什么心疼的?”
“来吧,签字画押,顺便把子粒交了。”张伯鲸万万没想到秦王会给自己派来这么一伙凶残之人,本来以为非常难搞定的士绅大户,居然纷纷屈服于夹棍之下。
“你家合计占了三十八顷二十五亩,上田三十一顷一十五亩,中田七顷零十亩。”
“位置都画在图册上了,你查看一下是否无误?”
“没……没错!”那老者腿都被夹的站不起了,只能爬了过去,翻看了两边,只好颤抖着双手写下了名字,摁上了手印。
“这也太惨了,黄老爷也有今天?”周围围观群众不由脸色复杂道。
“这叫什么惨?去年我见偷他家东西的牛二被他家护院抓住了。吊起来打,腿都打折了,冬天没挺过去就死了!”有人闻言冷笑道。
“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那……那能一样吗?牛二那是偷人家东西!”有人闻言强辩道。
“牛二偷个啥?偷了一只鸡而已!他偷了三十八顷良田,才夹断腿,值了!要是有人给我三十八顷良田,夹断我的腿我也认!”
“就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别说三十八顷,就是夹断了你的腿,一顷都没有!”
“散了,散了,这黄老爷真怂。我们都还没看过瘾呢,骨气哪里去了,怎么就认了呢?”
眼瞅着百姓都离去了,刘宗敏这才兴奋的走到李自成跟前道:“大哥,你还别说,真过瘾!”
“过瘾吧?”李自成脸色也有几分不正常的潮红,嘿嘿一笑道,“我都和舜王说好了,这锅咱们背!”
“等事儿完了,就把咱们发配延安吃土去!”
“啊?还能回去?”刘宗敏不由开心道,“那可真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特别是那艾老头,我非把他屎都夹出来不可!”
“嘘,小声点,别传出去了,到时候就回去不成了!”李自成闻言不由吓了一跳,连忙看了看左右无人,这才放下心来。
且不说李自成、刘宗敏和李过一干人等如何开心,且说张顺如今在秦王府里正一个头两个大。
原来自从清理屯田和夹棍法一出,顿时西安府各地“告御状”的文书如同雪花一般飞入了秦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