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张顺差点被口水呛死了。
说什么呢?当着众人之面,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原本心思各异的众人闻言也不由掩口笑了起来。
红娘子撇了撇嘴,见差不多得了,心道:回头再和你个死鬼算账,今日且饶了你这一遭吧!
其实她只是心情激荡之下,口无遮拦罢了,她自己一时间也羞的不行。
为了遮挡羞意,红娘子连忙追问道:“既然如此,那吃一个,夹一个,看一个之中。吃哪个,夹哪个,看哪个又有何区别?”
“如何你的行得通,偏生我的计谋行不通?”
张顺本来就憋得难受,既然瞌睡了红娘子就递枕头,他岂有不应之理?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张顺也差不多这个德行。
更何况他本来就有意复盘这个战略,以培养他们四人。
于是,他便笑道:“首先,全取河南府之策,大家都没有异议了吧?到嘴的肥肉不吃,天底下没有这般道理!”
见大家皆无异议,张顺这才继续说道:“全取河南府以后,义军刚刚立住脚跟,定然不能攻取面积较大,实力较强之处。”
“我算来算去,不外乎北面河内之地,南明汝州、南阳府之地,东边郑汴、禹许之地。”
“那河内之地虽好,奈何距离宣大过近,又是通往京师的要道。若是为我所据,朝廷定然日夜不能安食,派大军轮番来攻。不利于义军广积粮之策,亦徒劳无力,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精力。”
“那豫东之地容后再说,单说那汝州空虚,已经为我所据,实乃意外之喜。所以这夹一个,必然选择南阳无疑,不知道诸位可有疑问?”
这张顺剥茧抽丝一般,把事情原委分析的透透彻彻,四人哪里有半点疑问?
顿时他们都跟小学生似的,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听讲。
见大家听的明白,张顺便继续分析道:“既然南阳府已下,义军方有扩张一方之力。那么其选择亦不过山西、湖广、陕西、河南罢了。你们以为这四者,何者易,何者难?”
张慎言闻言皱了皱眉头,随着张顺的思路应道:“其中最难者莫过于山西,盖因山西本就属宣大总督所辖,下设宣府、大同和三镇山西,精兵锐卒,又为京师屏障。”
“先不说如何攻取,一旦取之,除非尽取京师、北直隶之地不然朝廷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何止啊?张顺闻言不由默念道,一旦取了山西,京师孤立无援,义军除了要一口气占据京师、北直隶以外,还要谨防辽东后金倾国而来。
张顺前世虽然对“一片石之战”了解不多,可是他根据近几年历练出来的军事能力,已经大体上推断出来李自成的败因了。
这便是张顺前世多出来十余年成体系的教育,培养出来的良好基础之力。
而相较于张顺来说,大多数起于基层的其他义军首领,受限于知识文化的短板,哪怕天纵奇才,亦容易陷入到战略的陷阱里去。
既然排除了山西,那红娘子不由追问道:“那郑汴、许陈为何不可取?”
“由嵩山往东,皆是一马平川,沃野千里。此乃四战之地也,天下有变,常为兵冲!”
“此地若是被我所据,一旦朝廷大军前来,唯有弃之矣。既然如此,又何必劳师动众哉?”
“与其如此,我何不据嵩山而守之。朝廷大军一来,我据而不出;朝廷大军一去,我可出登封、汜水,威胁周藩之所在。”
“任凭朝廷有百万雄师,亦疲于奔命矣。此所谓‘我专敌分,主客易位’也!”
“哦!”红娘子点了点头,这下听明白了。
嵩山以东皆是平原,固然利于甲马疾驰,却也缺乏防御的手段。
如果义军占领了这里,不但无法依靠险要地形,还得处处设防,这对实力较弱的义军来说,简直是要命的行为。
而义军缩回嵩山以后,一来便于防守,二来还能时不时威胁一下驻守在开封府的周王,那么至少河南巡抚的大军就不敢轻动了。
这简直和当初洛阳之战,张三百防守紫薇星堡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以以较少的人数,牵制大量的官兵,正好为义军在其他地方打开突破口创造条件。
当然,张顺还有一点没说出口,他正想利用李自成、张献忠和罗汝才牵制朝廷兵力,借机发展壮大。
若是这个时候东出,正好让朝廷一块打了。且不管胜负如何,自己却无法获得休养生息的机会了。
听了张顺这一席话,这下子红娘子也心服口服了。
这时候那吕维祺老老实实地问道:“那湖广与陕西又有何区别呢?”
“湖广富庶,陕西精兵!”张顺便下断言道,“富庶之地虽好,却也无法短时间变换为实力。唯有现有精兵,才能护得根基安全!”
“更何况湖广多河流湖泊,义军缺少水师,难以涉水渡河。一旦为官兵水师所困,大事误矣。”
“若是义军与战不利,逃入荆襄崇山峻岭之中,则湖广更胜陕西矣!”
张顺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义军占据优势的时候,直接攻入陕西,断了朝廷的精兵,那么陕西更为有利。
如果义军被迫弃了根据地而走,那么湖广的大巴山脉之中,可以作为藏身之地。那么湖广反而更为有利。
第346章 建言二策
经过张顺一番鼓动之后,顿时张慎言、吕维祺、宋献策和红娘子不由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张顺也豪情万丈,颇有拨开云雾见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
等到议事完毕,张顺和红娘子一起送走了诸人。
左右无事儿,张顺见跟前无人,便忍不住伸手来,摸了摸红娘子圆滚滚的肚子。
他一边摸,还一边问道:“最近感觉怎么样了?公务烦杂,切勿操劳过甚。你要小心养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尽快喊我!”
红娘子一把拨开了他作怪的大手,笑骂道:“这会儿想起我们俩了?等着你关心,我们都不知道饿成什么样了!”
“你忙你的正事吧,别整天在脂粉堆里厮混,这些琐事有我们操劳就够了!”
议事厅距离张顺和红娘子住处不远,两人有说有笑的一路走了回去。
张顺先送了红娘子回房,又嘱咐了箭儿一番,这才施施然返回到住处。
结果刚进屋,高桂英便告诉他道:“回来啦,爹爹?方才赵老爷子来寻你,见你不在就又走了!”
这“赵老爷子”不是别人,正是赵鱼头。
虽然赵鱼头是最早投效张顺的元老之一,奈何一来年纪大了,二来不识字。虽然有些见识,终究无法以俗事托付与他。
张顺又怕他累着了,只安排了闲职与他。
所以这些日子他除了在张顺受伤、城中叛乱等突发事件中,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以外,平日里只管喝茶闲逛,不太参与政务。
张顺感激他当初投效之恩,听说他走了。
张顺看了看天色尚早,便连忙喊来王锦衣,下令道:“你找几个人,抬一顶青轿,把赵老爷子抬过来,一会儿请他一起吃个晚饭!”
王锦衣领命去了,不多时只见四个大汉抬着一顶小轿,七八个士卒护在左右,赶了过来。
到了张顺住处门口,赵鱼头连忙下来了,有几分激动的对张顺说道:“老赵头我活了六十多年了,第一次有如此排场,全赖舜王洪福。”
“哈哈,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怎生赖我哉?”张顺当然知道如果没有自己,原本的历史会是什么样。
这些人或籍籍无名,或无奈身死,甚至连被史书书写的资格都没有。
总之“离乱人不及太平犬”,能有什么好下场?
好在这事儿也非张顺一人之力,当初若非赵鱼头等人投靠,自己说不定下场也好不了哪里去。
张顺谦虚的笑了笑,和赵鱼头一番退让之后,分定主客坐下,这才高声喊道:“桂英,你去炒几个小菜,温一壶老酒,我要和老爷子喝几杯!”
原本除了箭儿以外的几个丫头都是“高贵之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做不来这些俗事。
幸好高桂英勤劳能干,缝补些衣衫,做几个小菜倒是手到擒来。
赵鱼头客气了两句,见张顺执意如此,只好笑道:“既然如此,老朽便倚老卖老,厚着老脸在舜王这里蹭吃蹭喝了!”
客套话说完,赵鱼头这才正色道:“舜王殿下,老朽这次前来却是有两条建议说与舜王听。”
“哦?请讲!张某洗耳恭听。”张顺知赵鱼头找自己必有正事。
“咳咳……”听到张顺如此正式,赵鱼头也有点心虚。
毕竟张顺如今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田舍郎了。
稍微犹豫了一下,赵鱼头这才说道:“一则,老朽想建议舜王早日称王建制,以正尊卑!”
“常言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创业之初,大家同舟共济,一时倒也无忧。”
“待到有了地盘,有了民众,有了赋税,有了利益。这人心就变了,想要的更多。”
“若舜王不肯予之,他们或自取之,或投靠他人,反倒上下相怨,起了龃龉。”
“既然如此,舜王何不早立纲常,定下尊卑赐赏,也好安部下之心?”
张顺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他有心效法明太祖朱元璋,想走“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策,所以对虚名浮利不甚在意。如今听赵鱼头一说,反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他不由奇怪地问道:“兹事体大,且容我思量思量。只是那张慎言、吕维祺皆老于政务,怎生也不曾和我提及此事?”
赵鱼头闻言不由一笑:“他们如今已经是名利场之人,自然要有所避嫌!”
“哦~”张顺这才恍然大悟。诸人之中,唯有赵鱼头超然物外,所以才能提及此事。
若是他人向自己提及此事,反倒有讨要官爵俸禄之嫌,故而需要避讳。
但是话又说过来,那张慎言、吕维祺等人肯跟着自己造反,除了前期迫不得已以外,更现实的便是富贵罢了。
富者财货也,贵者官职也。什么“从龙之功”、“开国元勋”,其实左右也离不开这两项罢了。
愿景大饼画的再好,没有粮饷俸禄伺候着,也别指望别人给你卖命。
想到此处,张顺心中也明白当初为何五省总督洪成畴一败,顿时河南府士子纷纷投效自己。
他们不就看中的是义军占据此地,正好需要官吏治理地方吗?
不过张顺也算是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人物,早已经看的开了。
各人可以有各人的小算盘,但是只要不误了正事,触及底线即可。
张顺点了点头,示意自明白了。赵鱼头也是深通人情世故之人,见张顺听进去了,便适可而止,不再继续深谈下去。
他反倒言辞一转,笑道:“另一个则是一件小事,若是这两天闲了,老朽想邀请舜王前往城外一游!”
“一游?”
“对,一游!若是几位夫人有闲心了,也可一道随行!”赵鱼头面无异色的应道。
张顺当然知道这“一游”肯定没有那么简单,这正月十五上元节刚过没几天,天气稍暖,草木刚刚泛绿,还没有甚么看头,出去要游览什么?
不过,既然赵鱼头卖关子,张顺也不在追问,到底何事,明天一看便知。
想到此处,张顺便笑道:“既然如此,正好明日有闲,不让我等走一遭吧!”
第347章 城外(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破天荒的这一回张顺早早的起了床。
他拍了拍沉睡着的马英娘和高桂英,调笑道:“两个懒婆娘,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
“唔~今天太阳怎么打西边出来了?”马英娘惺忪着眼神瞄了一眼窗外,半分也不想动弹地问道。
“今天爷心情好,准备去郊游去你们去不去?”张顺笑嘻嘻地问道。
“去去去!”不待马英娘回话,高桂英闭着眼兴奋举着一只光溜溜的胳膊应道,“这些天又是打仗,又是围城,都快把人憋死了!”
“你怎么个憋死法?夜里不是不要不要的吗?”张顺有几分不敢置信地问道。
……
高桂英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马英娘却来了劲儿,她一把揭开了被子,便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张顺笑哈哈的一把把她搂住了,结果却不料她却一脚踩着了高桂英。
那高桂英遭了无妄之灾,顿时也翻身起来去扯马英娘。
顾不得春寒料峭,三人就这样又折腾了一通,好容易这才穿戴整齐。
原本张顺担心城外有危险,不想带女人一起去。后来转念一想,恐怕她们两个的本事比自己也好上了许多。
有了危险反倒能够帮衬一二,他就干脆拉着她们一起出门了。
刚推开房门,一股夹杂着冬日余寒的晨风便灌了进来。
三人近几日胡天昏地的,倒是很少一大早出门,顿时被冻了一个哆嗦。
好容易适应了片刻,三人这才听到院子外面有些动静。
张顺领着她们两个推门一看,只见赵鱼头正蹲在门口的地上一脸猥琐的和悟空、王锦衣讲述些什么。
这三人正说的入巷,突然听到房门声响了,吓了一跳。他们扭头一看,原来正是张顺等人。
赵鱼头便正色道:“今天就讲到这里,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见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