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宗亲们怕自家的儿子在九龙潭山吃苦,特地送来的一些吃穿用度,除了有一众半大小子的外,还有一众教习的份。
教习们多多少少讲点原则,讲点风骨,在享受着李渊发放的俸禄的情况下,说什么也不肯收家长们的私礼。
最后还是李元吉亲自出面,硬塞给了他们。
不过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风骨和颜面,将那些私礼统称为束脩。
李元吉知道这又是薛万备的风骨在作怪,笑着道:“那是给你们薛府的赏赐。”
长者赐,不敢辞。
位尊者赐,寻常人连辞的资格也没有。
薛万备当即不再推辞,苦笑着躬身道:“臣代四位兄长,多谢殿下厚爱。”
很明显,李元吉赠他年货,是看在他四位兄长面子上的。
不然,为什么其他的教习没有,只有他有。
所以他不敢托大,必须把四个兄长请出来说道说道。
李元吉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叮嘱薛万备回去以后好好的过个年,然后赶往了精舍的正屋。
到了正屋内,就看到了杨妙言正着急忙慌的吩咐着侍婢们收拾东西。
此次入宫,不能待一晚上就走,得从腊月三十晚上,一直待到正月十五开衙了以后。
所以杨妙言必须要将日常用的许多东西都带上。
李元吉很想让杨妙言给宫里重新准备一套日常用的东西,但考虑到大过年的,让将作监的匠人,以及宫里的许多宫女和官宦加班,有点不人道,所以就没说。
只是叮嘱杨妙言道:“你一会儿派人去给长安杏庐里面的一众先生们,还有跟随着先生们学医的药童们,送一些元日期间用的吃穿用度。
再给相熟的各家府邸送一份赏赐过去。”
孙思邈等一众杏林高手们,如今已经成功的从大夫蜕变成医学研究者了,在数量庞大的各科医典支撑下,他们对医学研究越来越痴迷了,也越来越深了。
有一少部分人,已经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为了辩证《黄帝内经》中有关于人体内部各项器官描述的真伪,有人甚至偷偷的跑出去盗人家新葬的尸骸了。
为此还闹出了一场官司,一场血斗。
官司没什么好说的,但血斗发生在长安杏庐的内部。
一个收学徒喜欢敲断人家腿,再给人家接上,让人家深刻的体会一番病患的痛苦以后,才肯将人家收入到门下的骨科大佬,看不惯这种辱人尸骸的行为,拎着捣药杵追杀了盗人尸骸的另一位杏林高手十里地,逼着杏林高手承诺了以后绝不再盗人尸骸了才罢手。
骨科大佬也不是假清高,在将杏林高手打的鼻青脸肿,逼得杏林高手发了一系列毒誓,做了一系列承诺以后,大方的跟杏林高手说,如果非要找一个人开膛破肚以辨真伪的话,那就等他死了,开他的膛、破他的肚,为此还特地拉着杏林高手签了一份大唐版的免责文书。
总之,这一些已经研究医学研究的痴迷了的杏林高手们,已经不在乎生死、不在乎身躯、不在乎荣辱了。
他们自然也不会在乎过不过节。
所以李元吉不给他们准备点过节用的吃穿用度的话,他们大概会继续啃着胡饼,吃着没滋没味的汤饼凑活着把节过了。
杨妙言一边吩咐着侍婢们小心的收拾好正屋内案几上的文书,一边瞥向李元吉莞尔笑道:“这种事情还需要阿郎交代?我早就派人将孙先生他们的吃穿用度给送过去了,还将府上的所有宦官一并差遣了过去,让他们伺候着孙先生他们过一个好节。
给各府的赏赐,也已经送过去了。
给府上上上下下的赏赐,也已经备好了。”
杨妙言是知道李元吉不喜欢宦官的,所以借机将府上的大部分宦官送去了长安杏庐,让他们去一众杏林高手身边发光发热了。
李元吉愣了一下,忍不住感慨,“你果然是我的贤内助啊。”
杨妙言哭笑不得,“这算什么贤内助啊。别说是我了,就算是寻常百姓家里的夫人们,在过节的时候,也能操持好这些。”
李元吉笑着,没说话。
杨妙言明显是对寻常百姓家里的处境有误解。
在这个男尊女卑,在这个寻常百姓家里的日子过的并不如意的时代,寻常百姓家里的夫人们,可没办法越过丈夫、婆婆、阿爷,去给亲戚们准备年礼。
甚至都有可能走不起太多的亲戚。
不过想想后世人对寒门的误解,李元吉大概也能理解。
毕竟,在后世绝大多数不知道寒门真正含义的人眼里,寒门指的就是就是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苦人家。
而在大唐,寒门指的是那些名门望族没落了以后,却依然有门第所在的宗族。
中间差着好几个等级,甚至可以说差着一个阶级。
杨妙言出身于名门望族,来往的全是名门望族,嫁进皇家以后,来往的也非富即贵。
即便是身边的侍婢,也有可能是出身于寒门,亦或者是门第比寒门稍微高一点的门第。
所以她认为的寻常百姓的标准,自然会比真正的寻常百姓能高一点。
不是说杨妙言不知百姓疾苦,而是你不能指望一个从小就没有体会过百姓生活的人,去理解百姓的疾苦。
就好似后世某些高高在上的专家学者一样,他们没真正的走到百姓中间体会过百姓的生活,所以他们才会说出一些‘把多余的房子租出去创收’、‘让当代大学生自费上班’一类的让人听了啼笑皆非的话。
你说他们蠢吗?他们无知吗?
那他们怎么从名校毕业的,又怎么拥有的那么多头衔,又怎么成的专家学者?
他们不蠢,也不无知。
他们只是仰着头,一直以身边的人为基准,来衡量更下层的人。
亦或者……他们眼里从来就没有更下层的人。
第三百五十章 头铁的窦氏
杨妙言收拾好东西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由于这一次入宫会住很长一段时间,一直住到正月十六才能出宫,所以杨妙言带了很多东西。
光是暖手的炉子就带了足足六个。
这还是杨妙言和李元吉平日里用的,其他人的更是不计其数。
“阿郎,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了。”
杨妙言看着所有的东西装车以后,笑吟吟的出现在李元吉面前,神情雀跃。
看来她更喜欢宫里面的生活。
亦或者说她是更喜欢跟宫里的那些能跟她以平等身份交流的人过一过日常。
这一点李元吉倒是能够理解。
毕竟,在这个拥有相当严苛的阶级的时代,当人的身份达到了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的时候,身边的人就没办法跟你平等的交流。
他们或许会因为畏惧你的身份,在你面前唯唯诺诺;或许会因为有求于你,在你面前卑躬屈膝;亦或者会因为想从你身上谋一点好处,在你面前虚与委蛇。
总而言之,假人看多了,自然想看看真人。
而府上能跟杨妙言以平等的身份交流的,只有李元吉自己。
可李元吉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杨妙言身边。
所以杨妙言只有在逢年过节入宫的时候,才能见一见其他的真人。
杨妙言终究只是一个才刚刚满十七的小姑娘,能将府上的一切搭理的妥妥贴贴,已经很不容易了,你指望她像是那些七老八十的妇人一样,对一切没有追求,对一个没有好奇,心如平湖,根本不可能。
就是杨妙言要带进宫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十八辆大车被塞的满满当当的,侍婢和侍从身上还挂着不少。
“你这是准备搬回宫里去住啊?”
李元吉瞧着不远处的一个侍卫,嘴角抽搐。
侍卫身上挂满了东西,像是个丐帮的元老级人物,十八袋的那种。
杨妙言先是一愣,顺着李元吉的目光往侍卫身上瞥了一眼后,大概明白了李元吉的心思,顿时好笑的道:“阿郎啊,咱们回宫可不止要过元日,还要给一众侍卫、一众宫人赏赐呢。那些个小辈过来拜见你的时候,你也要给他们赏赐呢。
还有岁除(除夕)饮宴的时候,你要向父亲献礼,还要给各宫娘娘,以及你的那些弟弟妹妹们送礼。”
说着,杨妙言看了看十八辆大车,继续道:“这里的,只是一部分,我还在宫里备了不少。”
李元吉张了张嘴,除了在心里感叹一句陇西李氏果然不愧是大户人家外,还能说啥?
在这个人情浓重的时代,礼尚往来是根本避不过去的。
李氏不仅自己人多,亲戚也多,准备的礼物自然也得多。
“那此事就全权交给你操持吧。”
李元吉毫不犹豫的将这些礼尚往来上面的事情丢给了杨妙言。
不是他不愿意操持这些事情,而是没必要。
毕竟,作为大唐皇室的核心成员之一,他不需要劳心劳力的去给被人准备礼物。
这其中就包括李渊。
作为一个混账儿子,不问李渊要礼物就已经很不错了,还给李渊送礼?
送个粑粑!
劳心劳力的给老子送礼,那是混账儿子该干的事吗?
不是!
那是孝子该干的事!
他李元吉是孝子吗?
不是!
他是逆子!
这是李渊亲口说的!
“阿郎难道操持过此事吗?”
杨妙言不知道李元吉心中所想,听到李元吉的话以后,哭笑不得的问。
李元吉就当没听见杨妙言这话,招呼着自己的四个喽啰,“走!上车!回宫!”
李承乾四个小喽啰顿时欢呼雀跃一声,争先恐后的汇聚到李元吉身边。
一个个手里都抱着一只小熊猫,姿势还都是掐脖子。
也不知道小熊猫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居然碰见这么四个小煞星。
李元吉像是拔萝卜一样,一个又一个的将小喽啰送上车,又对着不远处的窦婠招了招手,将窦婠也送上车以后,自己才顺着车辕上了马车。
杨妙言仰着脖子娇笑了一句,“我就不跟着阿郎凑热闹了。”
然后带着王阮去了另一辆马车。
王阮是杨妙言亲手扶持其来的亲信,所以很得杨妙言信任。
李元吉进入马车车厢的时候,四个小喽啰们已经闹成了一团。
车厢里有杨妙言塞的东西,所以活动空间不大。
四个小喽啰们一闹,小熊猫和窦婠就遭殃了,只能可怜巴巴的缩在车厢内的一角。
也不知道是凌敬私底下跟窦婠说过什么,还是窦婠自己懂事了。
总而言之,窦婠已经不怎么跟李令几个一起玩了,而是将自己放在了一个侍婢、一个仆人的身份上,在府上生活。
李元吉曾经刻意的引导过,希望窦婠能像是李令几个一样在府上生活;杨妙言也一直拿窦婠当成府上的姑娘对待,吃穿用度一样没缺过。
可窦婠还是把自己放在一个侍婢的身份上,说什么也没用。
李元吉跟凌敬说起过此事,希望凌敬能做一做窦婠的思想工作,可凌敬却说这样挺好的。
一直到被问的藏不住了,才可怜巴巴的说,之所以暗中让窦婠像是个侍婢一样在齐王府活着,是不希望有朝一日窦婠成为和亲的工具。
李元吉听到凌敬这种话,瞬间明白了凌敬的心思。
从那以后,再也没考虑过去引导窦婠像是李令几个一样在府上生活。
在这个和亲、联姻犹如吃饭喝水一样寻常的时代,皇家血亲的公主都逃脱不了被安排婚事的命运,更别提一个仇人家的姑娘了。
尤其还是享受了皇家恩惠的仇人家姑娘。
如果窦婠像是李令几个一样在府上生活,那么一旦碰见了和亲的事情,李渊一定会第一时间想到窦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