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人如太阳般闯进了他的世界,帮他遮风挡雨。
如今顾见临已经很久没有再做这个噩梦了,因为梦境里总能感受到太阳的温暖,就好像那个女人还守在他的身边,哼着一首古老的儿歌。
这一次,他孤身一人面对宿命的梦魇,不再迷茫更不会彷徨。
所谓宿命,就是要亲手斩断的。
当然,我会用您教给我的东西,亲手斩断它。
那么,请看着我。
总会长。
……
……
电闪雷鸣,鎏金般的辉光照亮苍穹和大地,海面上波光粼粼。
废墟般的城市倒映出无尽蔓延的影子。
烛龙和麒麟的原始姿态仿佛合二为一,凝聚出一尊通天彻地的伟岸虚影,宛若神明般的少年俯瞰着天地,抬起的右手是如此的沉重。
那是传承的重量。
“逆臣们,睁大眼睛……这就是天人化。”
祂轻声宣告,声音如同雷鸣般贯穿整个世界。
轰隆!
九头鸟鼓荡双翼试图逃离,十八枚森然可怖的眼瞳里倒映出一张张震怒的脸,这一刻即便是太古时代的神明都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长眠,而是永远的告别这个世界。
祂的魂灵在惊惧,生存的本能提醒祂快逃。
只是天上地下遍地都是辉煌的佛光,酷烈得仿佛燃烧起来,四方天地为炉,无处可逃。
顾见临轻轻抬起了右手,用力握紧:“最强的天人化。”
这一刻,祂的背后仿佛浮现出一道道威严肃穆的虚影,他们仿佛从历史的长河里重现,以古老的信念和意志强硬的苏醒,赋予后世的传承者。
燧人,伏羲,神农,夏禹,商汤……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
古老的魂灵相继重临世界,跟那个神明般的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沉重。
沉重到几乎无法承受。
微微颤抖的右手,仿佛承载了人类千万年来的历史。
那是不朽的意志,是如火般传承的信念,是骄傲亦是尊严。
顾见临的右手被人类历史上的历代君王托举着,他的背后凝聚出炽烈的太阳光轮,金色的火焰圆环盘旋交错,最终倒映出一位人间帝王的虚影!
那个神明般的女人头戴古拙大气的黄金凤冠,身披华贵雍容的金色凤袍,风雨里她是如此的尊贵霸道,毫不掩饰君临天下的傲慢和威严,尤其是那双肃杀凌厉的丹凤眼,仿佛要把触目所及的一切黑暗都焚烧殆尽!
这就是天人化的终极,烛照律法的最强状态。
天地自然合二为一,世界的规律为他所用!
忤逆他,就是在忤逆整个世界。
顾见临施展出了有史以来最强的天人化,古老的烛照律法竟然具现出了那位曾经的至高者,她依旧是那么的强硬固执,哪怕死去也在守护着她的孩子。
太华!
轰!
鬼车始祖被无尽的佛光所吞没,仿佛置身于太阳的风暴里,九尊狰狞可怖的头颅燃烧起来,森然微笑的人脸却再也笑不出来了,一寸寸被烧毁成骷髅。
“我如天地,天地如我!”
冥冥中,世界再次回荡着那个女人的声音。
顾见临回忆着她睥睨天下的姿态,尝试着握紧了拳头。
他的拳头不算威武,甚至有点秀气。
可是一拳砸出的时候,却倾尽了磅礴的灵性,仿佛能够粉碎整个世界。
那尊威严的虚影也一起轰出了一拳,仿佛跟他合二为一。
这一拳,如日之升!
第514章 黑暗里的眼泪
伴随着顾见临的一拳轰出,鎏金的辉光笼罩着空旷的高速路,黑夜仿佛被映得宛若白昼,遍地燃烧的朱火被骤然净化,消弭在虚空里。
轰隆一声,虚幻的梦境浮现出恐怖的裂隙,雀鸟的唳鸣声仿佛愤怒到极点,可惜那尊遮天蔽日的恐怖虚影也无力回天,甚至如水中倒影般湮灭在佛光里。
时隔将近一年的时间,少年亲手打碎了宿命的牢笼。
这一拳险些要了鬼车始祖的命,祂的心脏再一次打穿,胸前的伤口被烧灼得宛若焦炭,四分五裂的辉光穿透了血肉,仿佛在祂体内塞进了一颗太阳,尊贵的神明之躯就像是被点燃的熔炉,一寸寸的坍塌融化。
祂的眼瞳几乎也要燃烧起来,却在最后的关头看了少年一眼。
铺天盖地的幻觉袭来。
这里依旧是朱雀尊者创造出的世界,具备生死轮回的力量。
这一眼仿佛让他看到了汹涌的往事。
他看到了顾氏的族人们在过去数百年的时间里被屠杀。
也看到了朱雀氏族的古神们降临现世。
罕见下起了雪的魔都,年迈的唐子敬抱着昏迷不醒的曾孙女流下了眼泪,有人站在摩天大厦上居高临下地抽着烟,灯光下映出了九尊头颅的影子。
八年前的麒麟仙宫,鬼车始祖站在归葬之森的密林深处,气定神闲地拨弄着灌木丛里的残尸,娴熟地篡改着案发现场留下的线索和证据,再朝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中年男人吹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诡秘的微笑。
峰城的超自然研究所,假冒的顾辞安抬起头的时候,镜子里倒映出来的却是一尊九头鸟的恐怖容貌,鲜血如河流般从他的脚下蔓延而过。
鬼车始祖降临到了龙巢,在灼热的岩浆瀑布里留下了朱红的骨血,熔浆最深处的古龙汲取着这伟大的力量,仿佛迎来了一场新生。
永生之海的风雪里,鬼车始祖解开西装的扣子,用古朴的匕首割破了手腕,好让鲜血流淌在火焰般蔓延的炼金矩阵里,仰天召唤着那尊遮天蔽日的神明。
东京新宿的宮江制业,投影出来的所罗门先生在慷慨陈词,他的背后赫然站着一个鬼魅俊秀的男人,手里端着一杯鲜血般浓郁的红酒。
最后是无尽的暴风雨,鬼车始祖把西装外套搭在肩膀上,白色的衬衫被鲜血染红,右手扶着金丝的眼镜,镜片倒映出浑身浴血的男人,轻声呢喃:“足足十年的诅咒还没让你的精神失控,难道要对你的儿子的动手?”
祂顿了顿:“亦或者是,你的前妻和学生?”
雨和血混合着流淌,那个许久未见的男人如金刚怒目,愤怒咆哮。
记忆疯狂闪回,一幕幕往事如镜面般破碎,碎片扎进了心脏。
世间万般凶器,唯有过往最伤人。
顾见临仿佛坠入了暴风雨的深渊,被名为过去的牢笼所包围。
这是鬼车始祖最后的挣扎,试图用往事来影响他的意志,可惜打错了算盘。
咔嚓一声。
顾见临的右手微微用力。
如同狂风暴雨般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消散,似乎丝毫没能影响到他。
“你给我看这些不会让我感到任何恐惧,只会让我更愤怒。”
鬼车始祖痛苦咆哮,体内的辉光几乎要把祂给彻底吞没。
“疼吧。”
顾见临的右手在祂的胸腔里转动,像是要把祂的心脏给摘下来:“当初我回到那个高速路,看到我父亲留下的那行字时,就是这种感觉。”
鬼车始祖披头散发,鬼魅的眼瞳已经被烧成了两个恐怖的血洞,面容如同被烧坏的瓷器般裂开一道道可怖的缝隙,嘴唇张开的时候还吐出漆黑的浓烟,嗓音被熏得沙哑难听:“原来……他那个时候还给你留言了啊。”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胸前的伤口也被牵扯,甚至没有多少血液流淌出来。
因为他的血,早已被烛照律法的力量烧干了。
他没有多余的反抗了,因为最后的手段已经用尽。
“什么意思?”
顾见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困惑和惊讶,还有隐藏极深的匪夷所思。
按理来说,哪怕是临死之人,能够留下一行字也不足为奇。
鬼车始祖却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惜,那是你无法承受的答案。”
鬼车始祖用漆黑的眼洞凝视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嘶哑笑道:“你是不是还想知道,你母亲和妹妹的诅咒,到底是什么?”
他顿了顿:“亦或者是,所罗门到底是谁?”
顾见临面无表情说道:“我想你也不会告诉我,对么?”
鬼车始祖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恐怖到极点的笑容:“当然,即便你杀了我,也已经为时已晚。在主尊的神谕下,过去的千年时光里是我一手篡改着历史,我的使命早已经结束。那个伟大的时代,即将来临。”
祂强调道:“你们,注定是牺牲品。”
“可惜你看不到那个时代了。我是用烛照律法杀的你,你的生命结构会彻底瓦解,意识也会永远消散。或许无尽的岁月以后,朱雀尊者还会用再制造出一个鬼车始祖来,但也不会再是你了,而是另一个跟你具备同等力量的生命。”
顾见临抬起头,望向祂背后那尊即将消弭在佛光里的神明虚影,轻声说道:“当然,或许也不会再有下一个鬼车始祖。我终究是要去找你那位主尊的,跟祂一决生死。此后亿万年的时间里,我都会重复地做这件事情。”
“虽然我只活了十七年,但也知道永恒的生命到底有多无聊,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来做,不是么?世界上不会有人取代你的位置,你会不会有点开心?”
他顿了顿:“毕竟你对你的主尊,那么的忠诚。”
鬼车始祖嘶哑地嘲笑道:“年少无知,你竟然妄想要去对抗祂?”
分明只剩下漆黑的眼洞,却能够感受到了祂戏谑又嘲弄的眼神。
无尽的佛光里,那尊遮天蔽日的神明似乎也听到了如此狂言,隔着遥远的维度投来似是漠然的一瞥,朱红色的火焰里涌动着神怒的火。
那是警告,也是威胁。
一旦顾见临杀死这位始祖,必将要承受神怒的火。
“好久不见,朱雀尊者。”
顾见临面对这位古老的至尊,回应可谓是傲慢无礼。
因为他漠然地抽出了手,掌心赫然是一颗已经被烧焦的畸形心脏。
咔嚓。
他的手掌收紧,灰烬从指缝里散开。
鬼车始祖的生机终于被彻底决断,四分五裂的辉煌金光彻底撕裂了祂的躯体,九头鸟的妖异倒影尖叫着消弭坍塌,只剩下烧焦的干尸。
轰隆!
神明震怒。
只可惜这个梦境再也无法支撑下去,辉煌的佛光从虚空的裂隙里渗透出去,世界一寸寸的坍塌崩溃,高架桥悲鸣着断裂开来,迸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汹涌的潮水冲天而起,吞没了支离破碎的高速路。
顾见临站在滔天潮水里,眼瞳里倒映着一尊烧焦坍塌的干尸,能够感受到神明般的魂灵自我燃烧起来,如同烧红的灰烬渐渐熄灭冷却。
唯有嘶哑的呢喃声在他的耳边响起,宛若梦魇:
“我看到了你的结局,你继承的是那位黑色至尊的力量,这绝非是恩赐,而是宿命的诅咒。你终究会如祂一般孤寂,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那是鬼车始祖的声音,毫不掩饰人性的怨毒和憎恨:“欢迎来到古神族的世界,拥抱绝望和浑浊,痛与罪同歌。新一代的……麒麟尊者!”
轰鸣声响起,顾见临的眼神无悲无喜。
黑暗再次降临,梦境被摧枯拉朽地毁去。
……
……
黎明时分,这座城市被辉煌的佛光所照亮,天空却下起了金色的血雨,那是一位古老又尊贵的生命死亡时的征兆,即便是凡人都能够清晰的感受到。
九头鸟被四分五裂的辉光焚烧殆尽,最终湮灭在了天地间。
整个世界回荡着凄厉的唳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