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梁王的末日
景帝气怒不息,右脚一抬,又要朝梁王踹去。慌得周亚夫和主父偃他们忙拦住。
“皇上,臣子再有错,皇上不能出手责打,可以付廷尉勘问!”申公提醒景帝。
臣子就算有天大的罪过,要给抄家灭族,皇帝也不能出手责打,只能定罪,这是君臣之仪,不容逾越。
“皇上不能打,兄长总能打吧?朕是他的兄长,管教管教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又有何妨?”景帝是气怒不息,猛的拽下腰间汉剑,连剑带鞘,朝梁王砸了下去。
景帝说得没错,梁王是他的弟弟,兄长管教弟弟,这是天经地义,申公他们只好放开了。
“叫你横!叫你横!叫你再把天捅漏了!”景帝一边狠砸,一边咆哮不停。
“啊!”
梁王的惨叫声吼得比山响。
“南宫招你了,惹你了?你竟敢对她下毒手!”景帝一边猛砸,一边喝问。
天下间,就没有不爱儿女的父亲。景帝虽是贵为至尊,也是人,也有父爱。梁王竟敢对南宫公主下毒手,要他不恼都不行。
景帝是越打越来气,砸得更有力了。光砸还不够解恨,不时用脚狠踢狠踹。
“砰砰!”
沉闷的着肉响个不停,景帝好象在揍暴猪似的。
梁王惨叫声响个不住,在地上滚来滚去,叫得个山响。要是只听声音,不看情形的话,一定以为景帝在用刀子宰杀梁王。
看着景帝的暴怒样儿,郅都和冯敬对望一眼,不由得打个冷颤。二人可是亲眼见过周阳狠打梁王的,那个狠,让人一辈子也忘不掉。景帝这凶狠样儿,比起周阳并不逊色。
唯一的区别就是,周阳有杀梁王的冲动,要不是李广拦得快,梁王肯定给暴怒的周阳王杀了。景帝虽是气怒不息,却是没有象周阳那般,叫着嚷着要杀梁王。
“皇上!”梁王给周阳一顿狠揍,虽是给郅都和冯敬延医治伤,却没有好利索,再给景帝一通猛砸,那个痛啊,远非笔墨所能形容,疼到了骨髓中,梁王再强力也是禁受不住,不得不告饶。
“皇上不能打你!”梁王不叫还好,他一叫,景帝的火更大了。
“大哥,大哥,你饶了我吧!”梁王明白过来,只得改口叫大哥了。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向景帝求饶。
“你还知道你有个大哥?”景帝的火气大得不得了,咬牙切齿,狠狠一脚踹了过去:“你对南宫下毒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我这个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她是你的亲侄女?”
“大哥,大哥,我没想过对南宫下手,是郭解他们乱来。”梁王只得避重就轻。
“你还敢狡辩?”景帝一字一顿的喝斥,吼声如雷:“你结亲不成,就要对南宫下毒手,朕可冤枉你?”
“……”梁王给问得哑口无言,愣怔了一阵,这才道:“大哥,那是我鬼迷心窍。”
“我叫你鬼迷心窍!我叫鬼迷心窍!”景帝的眼睛瞪得滚圆,右脚高高提起,狠狠踩在梁王大腿上,发出一阵格格的响声。
“啊!”
梁王叫得天愁地惨。
“呼呼!”
景帝直到打得手发软,没了力气,这才不得不把剑拄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此时的梁王,早就给揍成了血人,一身血糊糊的,没有了人形。
“呜呜!”
梁王心中那个疼啊,远非笔墨所能形容。就是用光了三江四海之水来研墨,也不能尽诉,委屈的哭了起来。
这辈子,梁王挨过谁的揍来的?更别说还是如此狠揍了。
他真是流年不利,先是给周阳打得半死,再给景帝又是一个半死,两顿打一顿不比一顿差,他真的是委屈到了极点。
“哭?你真是丢脸!你有胆做,就没胆认!”景帝喝斥声比炸雷还要响:“你滚!滚去见母后!由母后发落!”
“谢皇上!谢皇上!”委屈的梁王仿佛落水的人抓住稻草一般,极是惊喜。
要是景帝处置他的话,他不死也得脱层皮。窦太后对他是极为宠爱,想来不会重惩他,要他不欢喜都不行。
千恩万谢之后,梁王手忙脚乱的跑走了。
景帝这顿打真够狠,梁王前面跑,后面就会出现一条血线,一直延伸出去,直到长信宫。
“啊!”
梁王所到之处,必是引来一片尖叫声。
“哪来的血人?”
宫中的太监、宫女尖叫声响成一片。
“母后,母后!”梁王知道,如今能救他的只有窦太后了,一边跑一边大叫,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叫得急惶惶的,只求早点见到窦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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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窦太后脸色憔悴,气色不佳,不住咳嗽。
馆陶公主和阿娇忙着给窦太后捶背揉肩。
“丫头,南宫好些了吗?”窦太后一边咳嗽,一边问道。
“母后,你问这些做什么呢?你别操这些心了。”馆陶公主有些不满。
“丫头啊,是老身对不住南宫。”窦太后老眼中涌出了泪水:“要是老身不宠着阿武,阿武也不会做出如此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母后,你就放宽心吧。”馆陶公主宽慰道:“南宫知书识礼的人儿,哪会计较这些。”
“丫头啊,南宫越是不计较,为娘这心里呐,就越是不踏实,总觉得亏欠她。”窦太后对南宫公主的怜爱之情,谁也没话说。
“咳咳!”窦太后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响起,眉头一皱:“不知阿武怎么样了?周阳有没有擒住他?”
“外婆,你别担心了。你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身子担心坏了,怎么得了?”阿娇很是不满,嘟起了小嘴。
“母后,母后!”梁王急促的叫唤声远远传了过来。
“阿武!”萎蘼的窦太后好象给打了强心剂一般,猛的站了起来,声音发颤:“阿武!阿武!是你吗?”
“母后,是武儿!”一身是血的梁王风一般冲了进来,卟嗵一声跪在窦太后面前。
“啊!”馆陶公主一声惊呼,难以置信的指着梁王,结结巴巴的道:“老三,谁把你打成这样了?”
梁王再有错,也是窦太后的心尖肉,谁这么大胆,竟敢把梁王打得不成人形,要她不惊呼都不成。
“什么?有人敢打你?是谁?快说!老身要扒了他的皮!”窦太后一听这话,不由得火冒三丈,手中的拐杖不住在地上点动,发出笃笃的沉闷声。
“是谁?老身要抄他的家,灭他的族!武儿再有错,也是老身的武儿,得由老身处置!”窦太后气怒不息,吼得更响了。
梁王真想告诉窦太后,这是景帝打的。可是,理智告诉他,那没用。景帝只是揍他一顿,没把他的脑袋给砍下来,算是便宜他了。
至于周阳揍他那顿,他连告诉窦太后的想法都没有。不是他不想,是他说不出口。
堂堂一个王爷,堂堂一个长辈,竟给侄女婿揍成了猪头,他好意思说出口吗?这脸往哪里搁呀。
“母后,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梁王是有苦说出,满腔的委屈想向窦太后诉说,还不得不否认。
“真的?”窦太后有些不信,一双老手在梁王脸上一摸,入手的是湿漉漉的鲜血,不由得身子发僵:“这是血?刚打的?皇上打的?”
梁王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只能默认了。
这其实不难猜。梁王身上的血都没有干,那是刚刚打的。在宫中,敢打梁王的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景帝了。
景帝既是君,也是兄长,他打了梁王,窦太后还能怎么样呢?景帝只是揍他一顿,没有杀他,已经是天大之喜了。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南宫下毒手!”窦太后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点,右手一扬,啪的一个耳光打在梁王脸上。
“母后!”
自从梁王出生到现在,数十年来,窦太后对他是怜爱有加,从来没有打过他。不要说打,就是连手指头也未碰过,竟然打了他,梁王给打懵了。
眼睛瞪圆,嘴巴张大,石化了一般。
“皇上是恨你呀!”窦太后指着梁王的鼻子数落起来。
“母后,你这话就不对了!这是皇上亲近老三!”馆陶公主可不同意窦太后的话:“皇上之所以恨,那是因为皇上亲近,恨铁不成钢。老三,你捅了这么大的漏子,皇上只是打你一顿,算是对得起了你。”
“姐姐!”梁王今天真是倒了血霉,给景帝揍了一顿不说,窦太后还破天荒的打了他,他已经够倒霉的了。可是,事情还远远没有完,就连馆饱陶公主也来数落他了。
梁王郁闷得真想一头撞死。
“怎么了?你还敢犟嘴?”
馆陶公主俏脸一沉,眉头一拧,怒气顿现:“从小到大,谁个不是呵护着你?就是皇上,也是护着你。你倒好,这些年来越来越横,从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就不放在眼里,可你怎能对南宫下毒手?她是你的亲侄女,没有招惹你吧?你要夺嫡,你要成就你的大事,南宫反对过吗?她有何过错?”
一番质问,把梁王问得张大了嘴巴,无言以对。
“南宫十岁就给皇上下了国书,要嫁去匈奴,多可怜呀。你们这些男人,都死绝了!就知道夺嫡,成大事,一到匈奴侵边,要东要西的,你们哪里去了?还不是靠给匈奴送妇人,用妇人的胸脯来换你们的安乐!”
馆陶公主的声音越来越高,她的话越来越尖刻:“那时候,你怎么不跳出来说,皇上,你别把南宫送去,把我的女儿送去?你们这些王爷,口口声声,说什么为了大汉,为了朝廷,哪一个不是口是心非,盯着皇位。到了匈奴横行的时候,个个做起了缩头乌龟,屁都不放一个,你丢脸不丢脸?”
“丢脸!”
窦太后手中的拐杖重重在地上一点,气恨恨的道:“数十年来,大汉送了多少假公主去匈奴?虽然是假公主,那也是公主,是以皇家的名义送去的,皇上下了国书的,假公主也是真公主。大汉的男人怎么就这么没用?连妇人都护不周全!”
送女人这种事情,男人觉得丢脸,女人更是气愤,母女俩这一搭一唱的,说得梁王脸色发红。只可惜,他脸上全是血,让人看不见。
“南宫十岁就承如此大任,多可怜的人。就是我这做姑姑的,一想起这事,心里就不是滋味。你不可怜就算了,你竟然对她下毒手,我都觉得你过份。”馆陶公主伸出白玉似的手指,不住在梁王额头上点动:“你呀,你呀,你!”
梁王满以为跑到窦太后这里,会得到亲近,会得到呵护,可是,事与愿违,等待他的却是窦太后的耳光,馆陶公主的唠叨。
窦太后的耳光固然让他难受,比起馆陶公主的唠叨好受得多了。馆陶公主的话语尖刻异常,字字如锥,好象针一般狠狠扎着他的心。
馆陶公主的话已经够难听了,可是,仍是没完,只听她道:“皇上打你,那是皇上亲近你,要是皇上不亲近你,就不是打你了,直接把你给正法了!”
梁王听在耳里,难受在心头,好象他很贱,贱得不给景帝打不是人似的。他想反驳,又找不到言辞。
窦太后却是听得不住点头,她不得不承认,馆陶公主说得很在理。景帝之所以打梁王,那是因为他顾着兄弟之情。要不然,直接问罪,砍头便是。
“皇上对你已经够好了。”馆陶公主兀自不停:“要是换作我,谁动我的阿娇,我不把他的脑袋拧下来,我就不是刘嫖!”
一双妙目打量着阿娇,满是怜爱之色。阿娇冲她眨眨眼睛,吐吐小香舌,一脸的调皮。
梁王听着她的说话,很是扎耳朵,很想辩解,却是找不到辞,他毕竟不占理。
“哎!”窦太后长叹一声道:“阿武啊,你刺杀了那么多大臣,还伤了南宫,你还嫌不够乱吗?竟然敢仗着睢阳城高垣厚,与朝廷为敌,你的胆子太大了!”
“笃笃!”窦太后手中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梁王听在耳里,仿佛那不是敲在地上,是敲在他的心坎上。
窦太后虽是女儿身,却是巾帼不让须眉,于军国之事看得很明白:“你妄图把事情闹大,要朝廷脸面丧尽,你再登高一呼,结连诸侯,前来逼宫,是不是?其心可诛!”
梁王正是如此想的,给窦太后道破,只有耷拉着脑袋的份。
“你为了一己私利,竟敢做出这等事!”窦太后的数落未息:“真要如此的话,大汉在数年之内都不会平静下来。三五年后,匈奴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再来掳掠,攻打大汉。闽越蠢蠢欲动,这一南一北,遥相呼应,大汉就陷于腹背受敌的局面,你就会成为大汉的罪人!去岁,将士们浴血拼杀,打出来的大好局面就会葬送!”
梁王一颗头颅低垂着,连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下去歇着吧!”窦太后数落完了,这才轻轻的道。
“啊!”梁王很是意外。窦太后很少有发这么大火的时候,她一发火,别看她是女儿身,却是惊天动地。没想到,就这般云淡风轻的揭过了。
紧接着,梁王就是大喜过望,冲窦太后叩头:“谢母后,谢母后!”
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一脸的笑容,前来搀扶窦太后。他笑得跟荷花似的,嘴都裂到耳根了,可是,他脸上全是血,这一笑起来,就象魔鬼在发笑,很是骇人。
好在,窦太后看不见,要不然,指不定说出什么话来。
阿娇却是吓得直往后缩,仿佛看见魔鬼一般。
“老三,还不出去!你想吓坏阿娇?”馆陶公主的脸已经沉下来了。
对这个姐姐,梁王自然是不太会放在心上。窦太后却是沉声道:“叫你出去!叫太医给你治治伤!”
“诺!”梁王万分不愿,只得领命而去。
“母后,这事就过去了,你以后别提了。”馆陶公主望着梁王的背影,长吁一口气。她对梁王这个弟弟,还是不乏呵护之心,这事就这么揭过去,她也舒心,紧拧着的眉头舒开了。
“阿武最喜欢吃狗肉,丫头,你去挑些上好的狗肉,弄到长信宫来,老身下一回厨。”窦太后在馆陶公主和阿娇的搀扶下,缓缓坐了下来。
“母后,你真是太宠他了。这才把天捅漏了,你就又这般对他,指不定他又惹出什么事儿来。依我说,先给他一点狠的,好好教训教训他。”馆陶公主没有明白窦太后的意思。
“丫头啊,你也来打下手,我们娘儿俩,好好做狗肉,让阿武好好吃一顿!”窦太后说着说着,眼泪就涌了出来。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馆陶公主却是想不明白,问道:“母后,你这是何意呀?”
“呜呜!阿武呀阿武!”窦太后没有说话,只是哭泣。
“母后,你要老三……”馆陶公主话才说了一半,就定在当地,身子发僵,石化了一般。
“呜呜!”窦太后的哭声更响亮了。
“母后,你不能这么做!不能这么做!”馆陶公主卟嗵一声,跪在窦太后面前,叩头道:“母后,老三再不是,那也是你的阿武,你不能这么做。”
“丫头啊丫头,你爱护老三,为娘又何曾不是呢?可是,他把天捅漏了,只能用他脑袋去补上!”窦太后哭得身子直颤,嘴一张,一口鲜血喷得老远。
“母后,母后!”馆陶公主忙站起来,扶着窦太后。
“丫头,皇上不想伤为娘的心,才把阿武交给为娘。为娘要是不如此做,那就是……”窦太后一句话没有说完,头一歪,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