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色有些破晓白了,王画并没有休息,他与李雪君二人在安慰城中的百姓。
能算作半个主人的李持盈呆在帅府里,没有出来,主要她的身份有些尴尬。王画打败了,她会不情愿,打胜了对象却是李室王朝的军队。现在她长大了,也明白更多事理。
于是呆在家中不出来。
王画挨家挨户慰问,这一战兰州百姓帮了很大的忙,而这一战过后,几乎一半以上的人家,有子女受伤或者死亡。
所以王画表示诚意,还拿出丰厚的物资奖赏这些百姓。
当然如果不是他这样将八州几乎所有的民心都收买下来,无论战略性的百姓大撤退,还有是兰州保卫战,都不会那么顺利。
但将俘虏单独关押在一处,派重兵看守着。不是怕他们逃跑,是怕被百姓活活打死。
对这次内战,王画知道避免不了,同时也必须狠狠地打,不然在某些人嘀咕下,昏暗的李显以后还要向八州出兵。但这些士兵是自己的同胞,在不必要的情况,王画还是不想伤害他们的生命。
当然这个想法不能说,一说准得乱。他现在手下士兵几乎八万是蕃子兵,如果让他们误认为王画搞岐视,以后再想他们为自己死战,想也别想了。
因此,对于士兵的不满意,他说的是后一条理由。
这才是开始,不但平定川一战,盐州城外还有一战,再加上马上到来更大的会战,结束后俘虏总会有不少吧。
第二次会战还没有拉开,王画都开始计算俘虏了。也不是他信心满满,各种情报传来,悉诺逻在郁闷地拆房子,常元楷在玩工事,这些消息让王画有些担心,但也稍稍安心。
虽然这群俘虏是战败被俘的,可也只是统帅无能,并不是一点能耐也没有的。
朝廷更不会对十几万俘虏置之不理。要知道这些都是最精壮的士兵,朝廷就是再昏庸也损失不起。
想要简单,正是啃肉的时候。协议不会要的,有了韦氏在朝中,什么协议都当成了屁话,咱们要现实的,这几年朝廷国库里好象余下来不少钱,其中还有许多是我挣来的,就是铜山还是我替朝廷找出来的。
因为朝廷昏庸,居然与外敌勾结起来,残害八州百姓。算算看,银州除了河西一个光光的州城外,大半年收成基本毁了。廓州、鄯州毁了一半,会州、河州、盐州同样毁掉不少,就连兰州、原州与庆州都有部分地区遭秧。
还有许多无辜的百姓牺牲,士兵战死。这个损失得要朝廷来认。
有钱就好办,拿过几百万缗钱来补助一下。还有粮食,咱低价供应了几千万石粮食,现在怎么着也要拿着几百万石粮食出来。好象布匹朝廷多得卖不完,几百万匹棉布问题也不大吧,这是奖赏各个作出贡献的部落的。
还有,朝廷倒贴出公主,居然还送金银财宝,布匹茶叶,另外还送工匠。送过后再让吐蕃人攻打自己,都这么下践了,为什么不送一批工匠与读书的人给八州。
听完了,大家哈哈一乐,开始对俘虏态度转变了。这不是俘虏,是无数的物资与金钱,得慎重一点。
但王画知道没有那么容易,想让朝廷妥协,还有点困难。不过随着兰州会战结束,江南再起战事,虽然规模小,到时候逼迫朝廷无奈,也要做出妥协。
他还不知道默啜改变了主意,知道的话,会更加张大嘴巴。
虽然知道因为自己逼迫,朝廷会痛恨自己,李显同样痛恨自己。可自己妥协了,李显就不痛恨了吗?
安顿完了,王画才回去休息。同样士兵也需要休息。
但在另一处,又是一场战斗打响。但这场战斗完全不能称为战斗。
哥舒翰领着天枢军过了奎子山,略略小憩了一下,立即开拨。
此时秦斌正在愁肠百结,本来很高兴的,听到姜缀将率领五万大军前来增援,心里终于安心。但自早上起,派出的斥候居然没有一个回来这让他嗅到一丝不安的气氛。
终于望来了“援兵”,六七千骑兵打着一个姜字大旗迤逦而来。
人数不对,少了一点,但同样能理解,全部是骑兵,是前锋大军。真正大军还要挪后一点才能到来。
他亲自下了三里坡,迎了过来。
哥舒翰他不认识,胡将也没有让他怀疑。唐朝军队中本来就有许多胡人,特别是从秦州召集的军队中,胡人数量很多。象曹岑军队中胡人比例都远远超过了汉人的比例。
但有点面生,于是拱手行礼,很客气地问道:“请问小将军尊姓大名?”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处在面对面了。
问完后他才看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哪里不对劲了,抬头看了一下哥舒翰的身后。更加有些怀疑了,虽然说胡人多,可这支军队里胡人也未免太多了吧。居然一大半是胡人。胡人,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开始露出恐惧的神情。
哥舒翰笑了起来。
这时候他就是知道了也无所谓,自己手下已经抵达了三里坡的坡下,上面的军队也没有设防,一个冲刺就到了坡顶了。三里坡的坡度已经失去了作用。
笑完后,他说道:“我叫哥舒翰。”
“哥舒翰?天枢军?”秦斌都想哭了。
血营其他将领也许没有听说过,但哥舒翰不可能不听说的。这员胡将自从王画到了鄯州后分外垂青,一跃而上,代替了孔黑子与王君绰,甚至比原来的郭知运,比鼎鼎大名的萧嵩、张孝嵩地位还要高,成为七军中第一军的军长。
不过他与宗楚客交流过时,宗楚客对哥舒翰勇力称赞,可对他指挥水平还是抱以怀疑的,毕竟岁数稍稍小了一点,也不象郭知运、萧嵩他们已经用事实证明了自己。
宗楚客怀疑王画这个授权,是有意安抚手下众多胡蕃将士的。看到没有?第一军的军长就是你们胡人,这是笼络人心的。
既然他站在面前,身后是什么唐军,明显是天枢军嘛。
哥舒翰还在微笑,如果不看秦斌的脸色,还以为秦斌与哥舒翰相谈甚欢,不然哥舒翰怎么脸上堆起那么浓厚的笑意。哥舒翰不是笑秦斌,而是笑自己手下,悄无声息登上了三里坡的坡顶。这一战面对没有防备的秦斌手下五千将士,已经失去任何悬念。
秦斌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为什么你们身上有唐朝的盔甲?”
“这个嘛,更简单,这是昨天晚上黄河西岸平宁川一战中缴获的。忘记了一件事,昨天晚上除了近三万名投降的将士外,其他的士兵皆被我们击毙。”
秦斌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他又扭过头去,想喊,可不敢喊,自己便服前来,连个盔甲都没有佩带,而这个被吐蕃人称为杀神的胡将,虽然与自己谈笑生风,但他手上的枪尖,隐隐指着自己的咽喉,不离左右。他完全相信只要自己一喊,这一枪便扎到咽喉上。
再看看自己的手下,有的穿了盔甲,有的没有穿盔甲,几乎看不到一个士兵手中拿着武器的。相反,与他一样,认为是援军到来,一个个自动站成两排,象是列队欢迎一样。天枢军士兵却迅速从这个通道插过去,这是明显进入三里坡的那一头,想让自己五千士兵全军覆没。
哥舒翰再次**他那一颗弱小的心灵,调笑道:“秦将军,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虽然投降的人数不少,不过我却认为你还是做一个英雄的好。让我刺下你大好的头颅如何?”
屁,狗屁!
我才不想做这个英雄,让你刺下大好的头颅邀功请赏,我还能活么?
秦斌脸从白转红,转紫,气成一副紫猪肝。
可这时候哥舒翰却将枪尖搁到他咽喉处,再次说道:“秦将军,我可等不及想要割下你这颗英雄的脑袋了。”
远处秦斌手下也看到这一幕情形,觉得这个年青的将军有些无礼。但还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哥舒翰笑容未减,秦斌同样也没有发出一声警示。
秦斌头上滴下几滴汗,终于张嘴说道:“我能相信你吗?”
“相信我什么?”
“你可以,可以保证我手下安全吗?”
“这么说,你只想随波逐流,而不想做一名英雄了?”
秦斌一张脸臊得痛红,但形势所逼,没有办法,主要听说了平宁川五万大军眨眼之间覆灭,让他对宗楚客这一行也瞧不好了,因此只好低声说道:“只要哥舒将军给我手下一条活路,听候哥舒将军发落。”
秦斌一投降,血营士兵将两头一堵,在没有防备之下,听到事情真相后,五千士兵先是膛目结舌,然后纷纷放下武器投降。没有一个人逃脱。
因为宗楚客这一切,郭元振也利用中间拉开的空档,派出了一些斥候打听消息。
当听到平定川一战后,再次听到三里坡五千士兵连反抗一下都没有,全部俯首就擒,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他提前也猜到一部分,可没有想到战斗居然是这样的一面倒。然后再想到鄯县一战,去年与坌达延的战役,心中很是认为自己很明智。候德海不知道前方的消息,又跑来催促了一下。
他是韦氏的亲信,现在到了关健时候,不能让郭元振再这样出工不出力。
本来郭元振还留下一条后路,防止血营惨败,朝廷将八州接管,自己还不敢招惹韦氏。当然,如果那样,正如王画所想的那样,为了向朝廷献忠交待,郭元振会狠狠地在关健时候在他背后捅上一刀。不然他早带兵撤回凉州,让王画挪出会州所有兵力,恢复农耕生产了。
但现在平宁川一战,局面变得清晰起来。
宗楚客这一战折损了五万五千人,再加上强攻兰州城牺了近万人,并且还有一万多伤者,至少中间一半士兵失去了战斗力。二十万大军演变成了十二万多点士兵。
这是截然两种不同的观念。
还有,这一战中间,王画虽然出动了许多军队,可也只有两军两旅,会州抽调的军队呢?还有在河廓三州,有可能还能抽调数万军队,尽管以民兵为主。这些军队到了什么地方了?
王画的计划他还是没有猜出来,但后果却料到了。解决了宗楚客的大军,王画完全可以将军队一分为二,从容地解决一南一北的危机。有了八州在前面隔阻,就是朝廷对自己也只有采取笼络的手段,不敢强求,防止自己也学习王画一样,来个自立为王。
因此,更有了底气。
看着这名太监,他阴着脸说道:“宗楚客的军队已大败,就在一夜之间大败的,他那么多军队都败了,你让某拿什么与血营对抗?”
“败了?”
“三里坡五千人全部投降,没有一个士兵逃掉。在平宁川五万军队昨夜尽墨。兰州城下,宗总管丢盔卸甲,狼狈逃跑。这是某刚得到的消息。”
说完后,立即下令拨营起兵,退回凉州城,索性将人情卖到底。到了现在这地步,连老郭都有些害怕血营的强势。
候德海哪里允许老郭这样干,他立即搬出监军使的招牌阻拦,然而这一次触犯了老郭的底线。这个太监在军中知根知底,一旦放回去,在韦氏面前还不知挑拨什么。这些太监办事没有能力,使阴的,做坏事,挑唆下绊子,一个比一个内行。
因此他忽然大声道:“候德海,为什么你将宗总管情报卖给叛贼王画,为了那一千两黄金,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几万无辜士兵的性命吗?”
候德海还在发愣,什么情报,什么黄金。
郭元振说完了,也没有等他反应过来,抽出宝剑一剑将他的脑袋劈了下来。
杀,肯定要杀掉这个人,但要给他载一个赃,好象朝廷交待。就是韦氏不相信,自己有了这条理由,韦氏也只有干生气的份。
杀完了,大军也开拨了。听到这个消息,王画十分地高兴,这一颗钉子一拨,至少在西边没有后顾之忧。于是他写了一封信,信上说等到战事结束后,送给郭元振火箭若干,对付游牧民族,炸药不太管用,毕竟以野战为主,炸药不好放。但火箭很管用,是因为他们帐蓬大多是毡毯,容易着火。
同时还有若干鱼鳞甲以及从大洋洲运来的各种利器,好让郭元振在西北容易立足。这也符合王画的观点,有本事咱们打胡人去,不要打胡人没有力气,窝里斗马上就来精神,就象朝廷舍不是用三十多万大军对付吐蕃,但舍得对付自己。
郭无振也表示笑纳。
两个人打了一个漂亮的小配合后,王画继续将视线集中在宗楚客剩下的十几万大军身上。
还没有到围歼的时候,这要等临州城的消息。
这才是王画的致命后手。
当初王画指出两个州必须拢于八州掌握之中,第一个就是廓州,本来是想利用它替八州分担一些吐蕃人带来的压力。但吐蕃与唐朝联手,就不得不将它收下来。否则吐蕃大军利用廓州,北上进军,就能在鄯州与河州之间形成一把最锐利的尖刀。
第二就是临州。因为它离长安有些近,王画没有将它拢于掌上,怕将朝廷逼急了。
但朝廷既然主动不放过他,他也不客气。这一州也象一把尖刀一样,卡在兰州与原州之间,北上可以进攻原州,南下可以进攻河州,西上可以进攻兰州。
这是宗楚客在领兵,如果是自己领兵,手上有二十万军队,有了临州之地,八州早就成了一片狼籍。
可在朝廷没有正式出兵之前,王画也没有大义动手,因此他才下了一个古怪的命令,让莫贺干想出一条既能掌控在掌中,又不能惊动朝廷的方法。
但后来随着各个将领巧思妙计纷呈,在王画统掌之下,整个作战计划清晰起来,王画再次对临州计划做了调整。
此时,宗楚客正在兰皋山外,舔着自己身上的伤口。
这一战,让他伤得很痛,虽然现在手中还有十几万大军,可他却没有原来那种信心了。并且这一战导致一个后果,他更加不敢分兵。
就如悉诺逻所想的,将兵力集中在一起,有可能会起来集中力量的好处。可这只是死的,分兵可以起到侧应、包抄、伪装、诱敌等等重要作用。凡是成功的战例中,都是将分兵配合恰当好处,才取得的大捷。
所以兵无常形,该分的时候分,该合的时候合。
不过他现在不是思考这个,而是思考如何向朝廷交待。自己说得那么满,结果这一战输得那么惨,这个奏折如何写。
于是找刘景仁的麻烦,就是你出的馊主意。刘景仁也不傻,这个担子能担吗?一旦有可能朝廷都将自己拉出去砍头了。
他粗着喉咙说道,就算我出的主意,可也是你同意的。难道你作为行军统帅,一点没有长脑子?
就在他们两人扯皮的时候,却不知道一个更致命的打击,悄悄地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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