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楚客让刘景仁气着了。
但他还发作不得,没有其他的原因,如果这一战胜利,自己就会青云真上,不但能恢复以往的荣光,还会远远胜上一筹。不要说刘景仁,换作朝中所有的重臣,对自己都不敢大气出一声。
如果失败了,那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即使皇后用上自己,也顶多保自己一条活命罢了。况且现在韦氏对自己,也不象以前那样信任。
特别是指使坌达延击杀王画,一步步将王画逼上了不归路,也使韦氏现在成了一个很大的笑话。韦氏相当不高兴,虽然她没有说,可宗楚客凭借他在政治上的敏锐感觉,能感受出来。
看到刘景仁一粗脖子,宗楚客还真无可奈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宗楚客心中无比沮丧,让刘景仁反击了一句,宗楚客反而面带微笑,说道:“我说,刘将军,咱们就不要互相指责了,眼下还得想个办法。”
说着,亲热地搂着刘景仁的肩膀。
拳不打笑脸人,尽管刘景仁知道宗楚客是一个笑面虎,同样也无可奈何,得想办法,不然宗楚客要倒霉,自己同样也要倒霉。
想了一会儿说道:“宗总管,我们现还不要急着进攻。”
这是改说的,平宁川一战,还谈何进攻,一个个没有杯弓蛇影就算不错了。
“总管,你看地图,默啜在攻打银州,常总管在进攻盐州,悉诺逻攻克了达化县,马上就要拿下广威县,直逼廓州。西边郭元振虽然三心二意,可是他屯兵会州西郊,多少也会分出一些血营的兵力。既然王画不顾外敌侵略,一心想对付总管你。那么必然在兰州一带屯集了重兵,其他地方兵力就会空虚。现在我们只要防御,拖着血营主力,让其他地方挪出来战略空间,一旦盐州出事,廓州出事,银州出事,王画不得不分出兵力解救。到时候我们再图东山再起。”
说得是不错,血营将主力兵力是集中在了兰州。可关健其他地方能不能得逞?就连郭元振撤兵回到凉州,可怜这个消息因为王画的封锁,他们都没有听到。
郭元振的撤军,又释放出来一支猛虎,薛嵩的一万大军又可以完全投放到战场上。
宗楚客士兵还有不少,可他们将面对的是三军四旅,还有两个大半民兵师。
抛开计谋不算,虽然现在士兵数量血营还继续占在弱势,可考虑到士气与战斗力,天平已经悄悄地发生了改变,向血营那边压去。
宗楚客现在心乱意麻,没有其他的办法,立即采纳。
不过写给朝廷的奏折,他都有办法了。真刀实枪没有本事,玩一些小伎俩,王画三不抵他一个人。
下令扎营,扎完营后,立即写奏折给朝廷,大败的事不敢掩瞒,也掩瞒不了。连姜缀都让血字营给俘虏了,他在望远镜中清楚地看到,血营将士一路推搡打骂,将他推到浮桥上的。
但百战百败可以写成百败百战。
奏折上写了,臣有罪,疏忽大意,低估了血营的力量。血营实际上不是八九万大军,有可能全民皆兵,手中有三十万军队。于是出现失误,在平宁川血字营用了近二十万军队,对河对岸五万唐兵进行围剿。众位将士浴血奋战,最后因为寡不敌众,全军皆墨。现在臣依然在兰州与血营以少敌多应敌。最好还要希望朝廷发兵来助。
朝廷正在准备派人写信通知他小心一点。可信还没有写完,宗楚客的邸报就到了洛阳。
看着邸报,李显脸色阴沉,如果没有老唐的解说,他也许还相信宗楚客的话。有了老唐的解说,他也多少对战局了解一部分。
六万多人,就这样没有了,还多了近万受伤的士兵。唐朝能有多少兵力?
呆了好一会儿,跑到老唐府上,老唐看了邸报,沉默了半响说道:“陛下,恕臣斗胆说一句,眼下只有两个办法。”
“唐卿,请说。”
“第一就是媾和,答应王画,给王画某些优惠的条件,让他全力对付吐蕃人。让宗总管率军撤退下来,否则后果还要严重。第二就是立即调派名将,将宗总管换替下来,臣推选两人,一是张仁愿,二是薛讷。但任用了这两个人还不行,必须再次立即调拨二十万大军,给予王画雷霆一击。但这个时间不能超过半个月,一旦超过半个月,战机错失,八州之地一南一北让王画将危机平息。就是两位将军率领二十万大军前去,也于事无弥。”
老唐说的是实际话,但李显沉吟起来。
向王事媾和,他肯定是不愿意的,那有一个皇帝向臣子媾和的。
但后一条主意显然更不行,薛讷人在幽州,就是现在出发,半个月时间也赶不上。张仁愿都能赶得上,但半个月时间内,到哪里筹集二十万大军?
而且对张仁愿、薛讷,李显一直认为这三人有些眉来眼去的关系。
其实他没有明白老唐的意思,只要朝廷继续发兵,就会给吐蕃与突厥人信心,特别是吐蕃人。他们就会与王画苦战血战,拖到大军到来。如果不派援兵,一旦宗楚客军队大溃,其他两路军队立即失去战意,王画自可从容化解。
但老唐看到李显的神情,他不往下说了。
用王画一句话说,朝廷不是没有能臣武将,有,可人心散了。就象老郭,就是老武在世时,老郭也不会与王画唱戏,而真的会发兵凉州,猛攻会州。
老唐心里想到,得,算了,咱三头两头还有病,还是弄一个好死吧。话说到了,义务尽到了,听与不听,看皇上自己的了。
这样一想,老唐没有再吭声。
但宗楚客没有想到他的麻烦这么就到来。
他将大军驻扎在兰皋山外,也合乎情理,王画对地形的利用,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抛开战术不提,单论对地形的利用,王画离李靖不是很远。兰皋山树木蓊葱茂盛,山势连绵曲迤,正是埋伏的好场所。所以大营离兰皋山远一点。
但到了平原地带就安全了吗?
临州城的事还没有决定下来,正好王画操练狼群战术。
这种战术很牛,也不是无敌的,它也有一定的要求,那就是地形开阔,士兵勇敢,骑术精湛,马匹优良,军队配合准确。少了一条都不行。
所以元蒙在越南吃了亏,就因为越南那种热带丛林的环境,不适宜这种战术。还有攻占宋朝花了很少时间,一个襄阳花了十几年时间。也是因为宋朝的城墙不象欧洲那种小城堡,城墙高大,这种战术同样不适宜攻城。
但王画操练这种战术,并不是为了对付唐朝的。内战将李显韦氏打服了就行,主要还是为了对付突厥人与吐蕃人的。
这两处地方地势平坦开阔,正是适宜发挥这种战术的地点。
大军在兰州城休息了一天,这时候哥舒翰再次传来大捷,然后迅速返回兰州。不过不得不抽出一千士兵押运俘虏。这样一来,血营手中拥有唐朝的俘虏达到惊人的四万一千人。
当然这是王画有意授意的,不然最少三分之一的士兵被血营击毙。
另外一条好消息就是老郭的撤退,腾出了河西空间,王画开始组织百姓有组织的返回家园。现在抢一抢,还能赶得上春耕。还有这么多俘虏不能白养活了,得帮助老百姓做事。为什么王画来到八州时间不长,兰州百姓以及撤往城中的百姓帮助王画作战,人心真让王画收买过去了。
然后将三军四旅军队全部派了出去。
没有发动平宁川那种荡气回肠的战役。固然壮观,然而会多出来许多牺牲。
到了第二天,天刚刚亮士兵一起在洗脸做早饭,忽然号角吹响。
士兵立即丢下手中的东西,拿起武器。
宗楚客警戒还是可以,血营士兵还没有来,就被哨兵看到了。
不一会儿,正西十支小队向大营冲来,每支小队只有一百来人,加起来也不过一千来人,就这样冲向十几万大军的大营,看上去好笑无比。
但这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却正在眼皮底下发生。
宗楚客十分生气,如果来了十万八万人马,他还会提心吊胆,这也太嚣张了吧。
立即手一挥,让南宫正带着五千骑兵出击。
看到南宫正五千人马出来了,十支小队却更嚣张地停了下来。
南宫正同样也不信这个邪,发出号令,兵分三路,从中间两边包抄过去。
但他分的是三路,不是十路。因此六支小队拨马往回跑,中间的四支小队却从空挡里冲了进去,再次向大营逼近。看到这种情况,南宫正不得不分出三路士兵,对他们进行拦截。
就是他也不知道,五千兵力很多,可这一调拨,分成了六路了。但不是如此,看到南宫正分出三路兵,这四支小队再次拨马回头,前面的小队却不停地分兵,分成了十几支小队,有的小队在逃跑躲避,有的小队再次拨马回头,向大营冲。
乍看起来,就象一幕闹剧一样,然后刘景仁在后方看得很清楚,南宫正被这些小队的分分合合,五千军队已经变成了十几支小型队伍。他嗅到了一种阴谋的味道。
来到宗楚客身边,说了一下他的想法。
宗楚客还没有想起来,手一拨,再次分出了三千士兵,追了上去。
但就在这时候,东南方向再次冲出来二十支小队,比刚才人数多了两倍。他们同样气焰嚣张地扑向大营。
宗楚客气着了,又让张公行带着六千人马迎了出去。
八千多人再次在东南方向上演了一场分分合合的闹剧。
南宫正与张公行也被惹火了,不知不觉中追得离大营有些远。
然而正南方向再次出现了一支骑兵,到了眼前又分成了二十支小队。
宗楚客再次派了萧兰禹率领六千人马,出去迎敌。
刘景仁隐隐感到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他并不知道。
对这样的战斗,王画并不指望它能歼灭宗楚客的大军,主要是打击对方的士气与消耗对方的体力,这与成吉思汗战术如出一辄。还有一个,唐兵不管勇不勇敢,论骑术还是差了一点,虽然有胡兵,可胡兵经过多年的演变,也大会多数从游牧生活改变成农耕生活,骑术亦在下降。只有少数的人,是真正在马背上长大的。
正好用他们拿来练兵。
不然平常想练兵,都找不到这样一个好靶子,难不成让民兵做活靶子?
但到了这时候,南宫正、张公行与萧兰禹都没有在意,毕竟敌人只有五千人左右,自己却出动了两万骑兵。特别是南宫正,贪功,立功心切,而他手下的人最多,追得也最狠。
不知不觉中,离大营距离再一次拉远,而且三支人马队型被拉散成几十拨小队,十分混乱。
宗楚客开始皱眉头,他也感觉不对了。可现在骑虎难下,这是光天化日之下,一点埋伏都没有用上,就那么五千人,还分开了,分作三批,公开上门挑衅,如果自己下令让三员将领撤兵回来,无疑对士气影响更深。
看到时机差不多,高奚奴打了一声口哨,拓跋焘与皇甫开同时响起了口哨。
三支军队忽然进行了一系列眼花缭乱的表演,相互不停地穿梭奔跑,几分钟过后,居然演变成了三支成型的小部队。但这时候张公行、萧兰禹与皇甫开的军队还象热窝上的蚂蚁,乱成了一团。
这时候不跑了,一个个地切割。当大部追赶上来后,果断绕开,继续向小部切割。等到皇甫开三人将军队集中起来的时候,不知不觉中倒了八九百士兵。然而最可气的是对方再次乱成了四五十支军队,十几支军队与自己大部在继续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其他大部还是嚣张地扑向大营。
宗楚客虽然知道事情好象不简单,可同样被血营这种嚣张的态度气恼了,又让刘登州率领了五千人马冲了过去。在他心中想到,我用人数砸也砸死你。
人数固然是一个优势,但是不是决定性因素?
看看史书,姜子牙不到十万,牧野一战破商纣七十万大军,孙子伍子胥三万吴军,对二十万楚军,千里破楚,五战入郢。吴起阴晋之战,三万魏军大败五十万秦军。伊阙之战,白起十二万全歼二十四万敌军。廉颇乐乘代一战,二十万对六十万,大败燕军。项羽巨鹿一战两万歼灭四十万,韩信彭城一战三万对五十六万,大败对手,歼二十万。进阱之战,韩信再次以三万破二十万,灭赵,然后潍水之战,数万灭二十万,灭齐。昆阳之战,刘秀不足两万,灭王邑四十二万军队,王邑本人只带出几千人逃回洛阳。曹操数万人马兖州一战,破对方几十万大军迫降三十万,官渡一战,以两万,对十几万大军,败之,歼七万多人。赤壁之战更不用说了,只是主角变成了周瑜,苦主变成了曹操。陆逊夷陵之战,五万对几十万,将刘备打下的大好基业毁于一旦,蜀国从此无论诸葛亮如何努力,在三国中只能唱配角的角色。王猛灭前燕之战,六万人对三十万,歼敌二十万。淝水之战也不用说了。韦孝宽沙苑之战,数千人守城,对十五万,歼敌七万。张辽合肥之战,七千败十万吴军。还有一个牛人,金乡之战中,于仲文八千尽歼十万敌军,不是败,是全灭。但还没有李世民牛,李世民浅水原之战,真正动用的士兵只有数千人,灭薛仁杲十几万大军。然后在虎牢之战中,以三千五百人,歼灭窦建德十几万大军。可星光却是李靖更加璀璨,败萧铣四十万大军,李靖动用的兵力也不过数万人。碛口之战,三千对几万突厥大军,大败之,一直从碛口追到大青山,杀得颉利差一点喊妈。
所以这个人数是很不牢靠的。
如果按人数玩,王画早就投降了。
不过这种以少胜多的战役,也分成四种形式,第一种就是纯以智慧,对战略的把握,歼灭对方,这中间白起、成吉思汗,后来的开国大将粟裕是矫矫者。第二种就是以疲敌取胜。李世民与元蒙的群狼战术,就是后者。第三种是靠地形或者城池取得以少胜多的,比如即墨之战、赤亭之战、玉壁之战、太原之战。第四种就是不调地游击运动,一步步调开对手,以少胜多,最后扩大战果,这也是群狼战术的大型翻版。
第一种战术,王画一直没有这个自信,这让朱仝苦笑不止,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因此,第二种战术,王画很青睐,而且手中也有这个本钱,士兵勇敢,骑术精良。第三种战术他同样有一些信心,毕竟有许多知识面是现在世人所不知道的。第四种战术王画在努力要求士兵达到,实际上这一次八州保卫战,已经很接近这种战术思想。不过有可能是因为王画的问题,有可能是因为将士还没有达到这个水平,略略有些死板。
王画认为是自己不足,可他比宗楚客战术修养,不知高了多少层次。
至少经过这几次战役的薰陶,他与老唐老郭他们相比,一点也不亚于他们了。况且还有一群智将双全的勇将为他补漏拾遗。
刘登州五千人马冲了过去。从战场上宗楚客的军队看起来更占了优势。南宫正心里面也气壮了,刚才击毙的士兵就是他的手下最多。第一个带领军队冲了下去。
他一冲,刘登州、张公行他们三个人只好带着手下冲了过去。这一回离大营更远。
这时候刘景仁感到更加不妙,他不顾宗楚客心里感受,走了过来,说道:“下令撤回吧。穷寇莫追。”
宗楚客还在犹豫不决之中,忽然从西侧再次杀出一支骑军,这一回人数更多,多达一万人。宗楚客也赶到不妙,他一边让士兵敲响回营的铜锣,一边让温舒安带领一万骑兵出去侧应。
可因为离大营距离太远,就是温舒安出击,也显得迟了。
一万血营从后面一下子包抄过去,前面五六千骑兵再次进行了眼花缭乱的配合,几十支队伍经过一系列的奔波穿插,这回变成了一支队伍。这时候,如果温舒安不侧应上去,虽然刘登州他们手中有两万五千人,血营以战斗力强悍也可以将兵力不足弥补过来,完全可以一战。
但这一万多血营将士很无耻,双方面战斗力持平,但他们还是没有决战,继续保持用骑术与配合,保持着以多胜少的方式,进行着切割杀戳。当温舒安带着一万军队赶过去时,已经近三千士兵倒了下去,而血营将士牺牲的不足百人。
看到温舒安大军到来,这群士兵再次分成若干部小队,飞向远方。
三千人宗楚客还能输得起,可关健是士气,就在十几万人众目睽睽的注视下展开的战斗,士兵的士气更加低落到了极点。
然而还没有完,这一万五千血营将士刚才经过这段时间配合,对体力与马力消耗很严重的。但不只是他们一万五千人,还有其他的血营将士,利用兰皋山的掩护。看到他们完成了任务,第二波人马扑了过来。
但这一回形式与刚才不同,再次是一万五千人,但是哥舒翰与李楷洛、刘统亲自率领的。
不但三人亲自率领,连旗号了公开打出来。
这时候张公行他们正在警戒,牺牲了这么多战友,总得帮他们收尸吧,还有盔甲要扒下来,武器收起来,战马牵回来。
看到三支血营士兵气势汹汹而来,张公行四员将领反应很快,别看他们数量占了优势,刚才用血淋淋的事实证明了这个优势很不可靠。
而且交战到现在,体力消耗严重。而且看到了大旗,那个杀神都亲自出马了,好象那个李楷洛与刘统也不是弱主。
于是相互使了一个眼色,拨马就逃。
哥舒翰他们也不追赶,既然张公行他们逃跑了,那么剩下的战利品,我们帮你们收收吧。连地上的伤兵都拉回去。王画不是说过嘛,这不是俘虏,是钱,是布,是粮食。
这比当年韩信的跨上之辱更让人难看,宗楚客大叫一声:“王小二,你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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