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目中泪光点点,心底的痛一点点浮上来,眼看着颜清的脸色愈发苍白,恨不得能替她挨了这一刀。
他急切的点着头,“你说,什么要求?你说,不管什么事朕都答应你,你说你说。”
颜清双眸微微睁了睁,黑眸闪过一丝亮光,声音却越来越低,“皇上,等臣妾死了,请您让人送我回去吧。”
皇上大恸,紧紧的抱住她,“清妃,朕答应你,朕答应你。”
颜清嘴角微微的上扬,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来,双眸缓慢而又沉重的合上了。
“清妃,清妃。”皇上沉呼之声从颜清宫里传出来,沉痛而又悲怆。
颜清宫门外,俞栾正跟在雷千城身后急速行来,远远的听到皇上的哭声,心头微震。
五个黑衣人提着大刀从另一头疾奔而来,为首之人手上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仝印首级。
他们听到颜清宫里头悲怆的痛哭声,亦顿住脚步,站在宫墙外,久久不能动弹。
榴莲寺,魏廷建面色稍显焦灼,望了望坐在对面面色始终沉静如水的宇文晔,低声道,“世子爷,皇宫里……”
宇文晔缓声道,“魏城主不必着急,皇上自有定夺,你我都无需着急。”
他抬头朝窗外望了望,“差不多该结束了,魏城主静等着升官发财吧。”
魏廷建面色红了红,似是有些尴尬,讪讪的笑了笑,“世子爷说笑了。”
他仍是有些不放心,“仝印独霸边塞多年,已成大气候,此番回京,只怕早就做好了准备。”
宇文晔挑挑眉,淡淡笑了笑,“即便他在边塞称王称帝,还能大过天宇朝吗?皇上既然能稳坐江山多年,就不会惧怕一个小小的仝印。再说了,你我都能想到的事,皇上会想不到吗?皇上怕是早就提防着他了。”
远远的传来一阵刺耳的鞭炮声,宇文晔面上浮起一层细细的微笑,端起桌上的茶壶将放在魏廷建跟前的被子斟满,温声道,“魏城主,喝杯茶吧。”
世子爷亲自斟茶,魏廷建有些受宠若惊,忙躬了身子端起茶杯一口气喝光。
宇文晔缓缓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府看看了,这个时候宫里应该传出消息来了。”
魏廷建起身相送,“世子爷慢走。”
宇文晔略一点头,“魏城主不必着慌,太子会派人来请你进宫的。”
宇文晔刚出门没多久,果然有人进来,“魏大人,皇上召您进宫。”
魏廷建自是大喜,急忙跟着来人进宫,恰逢宫内侍卫正与仝印带来的兵将混战,他忙上前帮忙,几个回合下来,竟被乱刀砍死。
带他进宫的人却悄无声息的不见了。
天宇十五年七月十五日,皇上昭告天下,梁王与仝贵妃仝印意图造反,梁王赐死,御国公府满门抄斩,仝氏诛九族。梁王侧妃沈郁串通卫国公杀害太子意图造反,诛九族。仝氏一党皆满门抄斩家财充公。
梦妃造其迫害,追封贵妃娘娘,黎老夫人因此而亡,追封三品诰命夫人,黎允官升三级。魏廷建护驾有功,追封护国公,其妻封三品诰命夫人,其子嗣世代袭爵。
清妃救驾而亡,以皇后之礼仪厚葬。
一场浩浩荡荡的皇位之争终于落幕了,重新坐在龙椅上,望着三呼万岁的三叩九拜的文武百官,皇上的心愈发沉重,他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再发生宫变的事,亦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如这次一样提前做好准备,但他却深深的明白,若宫中大变朝中大变,百姓必将大变,而天下也将大变。
唯一令皇上庆幸的是太子经过此事,愈发谦恭好学,事事勤力而为,处事亦更加小心谨慎,事事皆与诸臣商议,丝毫没有张狂之意。
清妃身亡的消息传到霓裳院,黎言裳良久不能回神,心痛的无以复加,她们不过才刚刚相认,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贴心的话,她竟是这样的去了。
眼中的泪不断的涌出来,一滴一滴落在隆起的肚子上,湿了衣襟,黎言裳缓缓抬头望着宇文晔,“皇上命臣妇进宫参加葬仪吗?”
宇文晔面色低沉,不等她说完,马上堵住她还未出口的话,“这个时候你不能进宫,一来你身子笨重,二来万一你太过悲伤被人瞧出端倪,反而不好。逝者已矣,让清妃安息吧?”
“可是……”黎言裳哽咽难安,“我很想再见一见姨母。”
宇文晔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你进了宫亦是见不到面的,清妃亦不愿看到你出事的,你有这个心便是了。”
黎言裳如鲠在喉,久久说不出话来,她亦知道此番进宫不合时宜,可心里又实在难受的很。
宇文晔低眉看她,目中充满了疼惜,将她轻轻的揽在怀里,柔声道,“何淑仁大概也知道这件事了。”
黎言裳从他怀里抬起头,紧紧的拽着宇文晔的衣角,声音稍显沙哑,“他,不会想不开吧?”
稍顿了顿,宇文晔才答道,“放心吧,他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黎言裳抽抽鼻子,眼圈红肿,狠声道,“只可惜仝贵妃自杀而亡了,否则让她尝一尝百蛇嗜身的滋味才是痛快。”
宇文晔见她沉浸在痛苦之中,双眼哭的通红,遂缓声道,“听说魏夫人怀孕了。”
黎言裳面上果然越过一丝惊喜,抬起头看他,“这倒是一桩好事,魏廷建死了,得了那样的封赏,魏夫人又有了封号,再能给魏廷建生个一男半女,魏廷建也算死而无憾了。”
她眼角带着泪,嘴角微微一笑,又道,“只怕他到死也不知道究竟是死于何人之手的。你也不嫌费事,直接灌了毒药毒死不就算了?还费劲弄到宫里头去。”
她目光一转,指了指宇文晔,“你不会是知道魏夫人怀孕的事,所以才这么做的吧?”
宇文晔做出一副知我者妻也的表情,笑的很是得意,“为夫我还算有心吧?我记得你说过魏夫人不错,又与你共过患难,好歹也算给七毒门做过贡献的,总不能让她也跟着魏廷建受罪,如此一来,魏夫人名声钱财全都有了,还给孩子挣个前途,魏廷建死的很值,九泉之下,他也应该感激我才是。”
黎言裳低低的笑了笑,“此言甚对。”
淡淡的笑容一闪而过,她依旧恢复了方才的愁容满面,拿着丝帕擦着眼角,一心又转到清妃的事上去了。
宇文晔禁不住低叹,本想转移她的注意力,没想到才一会功夫又转回去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抱着她放在玫瑰椅上,拿了把扇子轻轻扇着,任由她低声哭泣。
她正哀痛着,忽然一抹疑惑僵在脸上,眉头紧皱,两只手也紧紧的攥了起来。
宇文晔察觉到她的异样,忙扔下扇子,焦急不安,“怎么了?”
黎言裳摇了摇头,咬了咬牙,小腹上传来的疼让她咧着嘴艰难的道,“我,我怕是要生了。”
“肯定是你太过伤心动了胎气。”宇文晔顿觉手忙脚乱手足无措,忙将她从玫瑰椅上抱起来,朝门外大声喊道,“宝瓶,江妈妈,世子妃要生了,快去叫太医。”
宝瓶与江妈妈几乎同时冲进门来,江妈妈急匆匆的奔到床边,“姐儿,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疼了?”
黎言裳额头上已渗出汗来,她缓缓的点点头,几乎快说不出话来了,“很疼。”
江妈妈心里咯噔一下,妇人生产起初都是一阵阵的疼,姐儿怎会开始就疼的这样厉害?与算好的生产日子还差了一个月,难道情况不好么?
黎言裳见她面色一沉,心里头亦是沉甸甸的,幽然早产也是在这个月份上,难道自己也是难产么?
宇文晔见她面色苍白,俯身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裳,不准你胡思乱想,一定没事一定没事的,你什么都不要想,只管生孩子。”
江妈妈回过神来,也随声道,“姐儿,世子爷说得对,你什么都不要想,只管用力就好。”
倚翠从外头进来,急着道,“世子爷,接生婆奶娘都在外头等着了,现在就让她们进来吗?”
黎言裳摆摆手道,“先让接生婆进来,让她看看是个什么情形。”
倚翠领进来两个四五十的老婆子,宇文晔径自摆手道,“不必行礼了,快进来看看世子妃怎么样。”
黎言裳疼的咬着牙,只觉得下身就要给撕裂了,那种钻心的疼让她觉得马上就要死了一般,她甚至想大声喊叫。
两个老婆子掀开她身下的衣服,仔细的检查了一番,确定马上就要生了,吩咐宝瓶倚翠快去烧热水。
江妈妈端了些蜜饯进来,拿起来塞进黎言裳嘴里,温声道,“姐儿,你好歹的吃一些,不然等会子就没力气生了。”
黎言裳疼的汗如雨下,强忍着点了点头,蜜饯在嘴里竟是完全没了味道。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大声的叫出来。
两个老婆子吓了一跳,她们也并未见过如此迅疾的阵痛,似乎马上就要生了。
宇文晔紧紧的抓着黎言裳的手,急的亦是满头大汗,他虽听说过女人生孩子,可真见到这样的情形,才知原来女人生孩子竟是这样的疼,他记得黎言裳中毒那次疼的死去活来都没大声喊叫。
他拿起锦帕在她脸上擦了擦汗,柔声道,“裳,你使劲抓着我的手,想喊就大声喊,想叫就大声叫。”
两个接生婆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宇文晔,又看了看江妈妈。
江妈妈马上会意,缓步上前,“世子爷,您还是到外头等着吧,也好让两位妈妈察看情况,您在这儿反而不方便了。”
宇文晔侧了侧身子,坐到床头上,闪出一大片地方,闷声道,“你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我只在这里陪着世子妃。”
江妈妈很是无奈,她知道世子爷向来心疼姐儿,这会子不愿意出去,即使说什么都无用,只好对两个接生婆使个眼色,“你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两人相视一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女人生孩子男人甚是忌讳,哪里有在屋里头陪着生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