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潮1980_分节阅读_第47节
D-了。
只是办这事儿,金额太大,宁卫民手里的资金也有点不够了。
还好能靠大家一起凑,他把张士慧手里的现金都要了过来,又跟康术德临时拆兑了一笔。
才把这事儿办妥了。
而这一次,他还依然坚持了“仗义”的行事作风。
算完账后的两千元的利润,他坚持按人头分配,硬是给了张士慧和刘炜敬六成五一千三,自己只拿了七百。
这一下子,就让张士慧和刘炜敬直接终止了打饥荒的日子,扭亏为盈,步入小康了。
因此,连刘炜敬也是对他的大方,发自真心的佩服和感动了。
这小两口便主动邀请宁卫民找一天去张士慧家里做客。
当天,不但由刘炜敬亲自准备丰盛的酒菜来招待。
并且俩人还在席间一起频繁的敬酒,感谢宁卫民对他们的帮助。
弄得宁卫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因为这无疑代表着他在小两口的心里已经成了可以登堂入室的真正朋友
要知道,对京城人而言,请到家中喝酒,还是请到饭馆去喝酒,是有很大区别的。
家是最私密的地方。
请到家里来喝酒,喝醉了就睡在这儿。
那是对朋友的亲热,以及信任程度的一道关键分水岭。
《国潮1980》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黑心肠
1980年12月,宁卫民再度回到夜班,张士慧则去轮换上中班了。
因为有了刘炜敬帮着打听消息,打掩护。
张士慧不但因此找业务更方便了,也正好可以和女朋友卿卿我我、比翼双飞。
反过来对于宁卫民来说,不仅仅和张士慧、刘炜敬的交情晋升到了新的层次。
他坚持了小一年的宏图大业——收集猴票之举,也在这个月里进入了“收官”阶段。
其实说真的,在情感上,宁卫民对于一片赤诚的张士慧和热情相待的刘炜敬,是有些亏欠的。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笔彩电生意的兑换成本,他撒了个弥天大谎。
他玩了一手黑的,明明是他找老外,全部以一比一点一的汇率兑换的两千外汇券。
转头却告诉张士慧和刘炜敬,说因为急着要用,金额又大,临时找外国人难以凑出那么多外汇券来。
他不得不以一比一点四的比例兑换了一千八百元的外汇券,才凑上买彩电的本钱。
也就是说,友谊商店里标价一千一百四十外汇券,原价二百八十美金的日产十八寸东芝彩电。他自称是花了三千零四十八才弄到手的。
而对此,张士慧和刘炜敬一点没起疑,也没任何不高兴。
为什么?
一个是兑换外汇券的过程,完全掌握在宁卫民手里。
他们并不清楚真正的具体情况。
二是因为友谊商店的东西实在太便宜了。
即使成本经宁卫民之口虚报到三千,利润依然丰厚。
要知道,友谊商店里彩电价儿是按官方汇率走的,而且还免税。
假如把这种进口原装彩电拿到在其他的普通商店去销售的话,那最少也是两千左右。
所以这一对儿爱情鸟儿,早已经认可这是桩甜买卖了,心里是相当满足。
若再多取,他们恐怕更会心下不安呢。
当然,同样是第二个缘故,那两个青海人才会同意以五千元的价格来交易。
在不知内情的他们看来,自己购入的价格只是比商店里高了两成而已,不是不可以接受。
可实际上呢,宁卫民真是着着实实啃了他们所有人一口狠的。
就这小子,耍的这个猫腻不但懵住了张士慧、刘炜敬和青海人,而且也并不是他唯一采取的阴谋诡计。
他还有第二手,同时来了个双管齐下呢。
要知道,友谊商店也是有潜规则的。
各个商业组的负责人,都有一定权力给一些大客户,打个暗折扣。
由于宁卫民开拓新业务后,已经成了往来友谊商店的常客。
他很容易就能弄清楚这里头的门路,并且发展出属于自己的内应。
所以说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这两台彩电,他实际上是以八折的价格拿下的。
只要拿出二百块外汇券给内应做报酬,同时也会有二百四十八块外汇券的额外利润,流进他自己的腰包。
因此这场交易的秘密,本质上其实是一个很精妙的数学问题。
整个过程是这样的。
宁卫民先是花了总计两千二百元人民币的代价,找几拨外国人,兑换出了两千元的外汇券。
然后以一千八百元的价格买到了两件友谊商店标价一千一百四的商品。
并且付给了内应二百块外汇券的好处费。
此后,再转手以五千元的价格倒卖给了两个来自矿山的青海人。
实际上他从中获得的净利润,是大约两千八百元。
那不用多说,他拿到钱后,又分给了张士慧和刘炜敬的“双份儿”,其实才是小头儿才对。
他自己真正吞下的,可是一千五百块呢。
不妨再多想想看,这可不是一锤子买卖呀,像这样的模式是可以复制的。
完全能够以此类推,去估量他们仨人所合作的任何一宗交易。
而这才是宁卫民黑了心肝肺的真面目,是属于生意人独有的丑恶嘴脸。
不过话说回来了,倘若不是如此,宁卫民又怎么能够一点不拉空的接住老天爷给的大红包呢。
事实上,正是靠着信息产业和倒卖紧俏商品的双重现金流支撑,这小子才有足够的财力把京城所有邮局的猴票都买断货。
甚至他本月还专门请了两次假,远赴京城周边的津门和廊坊去“扫底儿”,把所有他能找到的猴票几乎都拿在了手里。
干脆这么说吧,至此为止,他手里的整版猴票已经将近两千张了。
如果把他最后收来的四方联和散票数字也加上来统计,那更为惊人。
他手里猴票的单张总数目,大约在十八万七千余张左右。
想想看,这可是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的1980年啊,刚刚允许个体户买卖小商品的年月。
这就是说,宁卫民在收集筹码上所耗费的钱,已经高达一万四千余元了。
要再加上他弄到手的文玩字画和古董呢。
哪怕以当下的价格来算,这一年他的总收入怎么也过两万了
这是个什么概念?
以京城人此时八百四十八元的年平均工资来算,这就是普通人了二十四年的工资啊。
这小子这样的特殊时期,一年就赚了别人半辈子的收入。
不可谓不算奇迹了,绝对的大能人儿一个呀。
要是被经济学家知道了,多半能拿他研究个三年五年,写几篇论文的。
但这就算完了吗?
不!
他宁卫民是什么人啊?
那是一头相当贪婪的动物,在财富上特别有追求。
只把京津两地的猴票买没了还不算完,他还在打其他省份残存猴票的主意呢。
另外,他这人也相当自负。
让他自己来看,眼下做到的这地步,恐怕大多数穿越过来的人都能做得到。
那又怎么能够显示出他商业上的独到才能呢?
作为真正的投机高手,他必须有另辟蹊径,常人所不能的手段,才能真正显示出自己智商高人一等。
所以他还有个能实现“天下猴票,入彀中矣”的绝户计呢……
本月中旬,宁卫民分别拜访了《现代青年》、《词刊》、《散文》三家杂志社。
与之分别续订了1981年1月到3月份的新的广告合同。
而且随后又修改了一次广告内容。
在原有的内容旁,这小子不但要求加印了一张猴票的图案,并且还要求补充了一条说明。
大概意思是购买养鱼技术,可以用猴票代替钞票使用。
原则上一张猴票可抵用一毛钱,这就相当于打了八折啊。
只要有意邮购的主儿,愿意麻烦点跑趟邮局,弄到五十张猴票给他寄过来,就能省下一块钱呢。
这招儿怎么样?高不高?狠不狠?
这可是一块钱啊!
足够买两包牡丹了,不是没有诱惑的小数儿。
而且越是小城市,这种诱惑性就越难抵挡,一定有不少人乐意省这个钱,
如此,宁卫民也就变相的实现了全国范围收尾性的大清扫啦。
即便是有些聪明人能够从中发现端倪,开始重视猴票的价值,那一样也不要紧。
因为这样的人,肯定不多,财力也有限。
他们收又能收多少呢?
杯水车薪罢了,也是人家该得的好处。
何况宁卫民要的原本就是猴票在市面上的减少。
现在无论是收猴票,还是引发群体觉醒,开始争抢,那都是在帮他的忙。
抢得人越多,越积极,他就获利越大啊。
总之,他是怎么着都划算,怎么都是求之不得,乐见其成的大好事儿啊。
至于猴票万一涨不起来怎么办?
那绝不可能,宁卫民从不担心这个。
这不光是因为这已经是一个历史早已经证明过的答案了。
也因为他是真正的行家,他亲身参与过不少次的炒作,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说别的,连2016年的新版猴票都能炒高二十六倍。
连毫无实际价值的比特币2018年都能高达两万美金。
他能在金猴票上折戟沉沙吗?
他有充足的把握和自信心,在这件事上,自己已经实实在在卡住了命运的咽喉。
从此真的开始进入安心躺着睡觉都在时时刻刻赚大钱的日子了。
只不过,人生在世终究会有不如意。
哪怕是他宁卫民,未来的猴王,共和国邮市历史上的传奇人物。
也根本做不到把握住一切良机,鱼与熊掌兼得。
12月21日,他就站在国家美术馆里,瞅着一幅纵216厘米,横152厘米的大幅油画。
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颏,面带痛苦的唉声叹气呢。
他在心里是这么跟自己叨咕的。
“哎哟,这么好的玩意看得见够不着,也只能任其从自己个儿身边儿错过去啦……”
“哎,遗憾啊。这画儿也出来太早了点儿。而且要买也得几千块,忒贵。”
“既然最后都是过亿,那倒不如买国画,买印石呢。而且还得跟美术馆争,麻烦。”
“关键是,弄回去也没处搁啊。哎,看来,咱还是没钱啊,还是穷啊……”
敢情这一天是第二届全国青年美展开幕的日子。
这次的展览与举办于1957年的第一届已经相差了二十多年。
至于这副吸引宁卫民关注的美术作品,其实是展览现场最轰动的一副油画,吸引了不知多少人的目光。
那就是后来被刊登在《美术》杂志首封,以及选编入初中美术课本的经典油画——罗中立的《父亲》。
《国潮1980》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滋润
无独有偶,1980年的12月底,张士慧感受到了另一种跨越了关键界限的滋味。
这个月里,就因为有了钱,手里宽裕了,而且还在持续不断的挣钱。
他和刘炜敬的小日子过得尤其滋润,就从没这么幸福过。
这话一点不夸张,还别看“穷”和“富”不过半个字的不同,但在现实中却有着天壤之别。
而且首先就体现在吃上。
这很正常,俗话讲,民以食为天嘛。
一直都是生活在物资匮乏环境里的张士慧,现在终于可以随心所欲的下馆子了。
怎么可能不用金钱来弥补匮乏的肠胃?
说来好笑,张士慧自从拿了彩电生意的分成,一下感觉发了之后。
他最先慰劳自己的办法,竟然是花五块钱买了两板儿香蕉当饭吃。
他一气儿吃了十五根,吃到撑得再也吃不下了为止。
当天晚上他就滑肠了,大冬天的,这通跑厕所啊。
这事儿让刘炜敬知道后,当然要数落他犯傻。
可张士慧却说,“你哪儿知道?我小时候就爱吃香蕉,可老吃不够。”
“那时候我父母还在京城呢。有一次我跟我爸去别人家串门,看人家家里摆着一把香蕉,我就开口要。人家给了一根香蕉,可我吃完了还要。结果为这事,我回去挨了我爸好一顿打。”
“我爸骂我没出息,嘴馋,丢了他的人。还说这么贵的东西以后不许我再开口跟别人要。要一次就打一次。”
“所以我当时想的就是,等我要能自己挣钱了,非得来这么一次,吃痛快了不可。可后来上班了,也没多宽裕,自然舍不得。你说说,我现在要不实现这个梦想,那还等什么时候去啊……”
这么一听,刘炜敬不好再数落了。
她可是个聪明的姑娘,反倒感到有点心酸。
为什么这件事张士慧到现在还记忆犹、如数家珍?
不就因为吃香蕉这事儿已经变成了理想,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了嘛。
对一般人来说,可以吃到香蕉这样的南方水果总是令人高兴的,却很难与梦想扯上关系,
所以像这件事带来的屈辱和不甘,恐怕只有张士慧自己才清楚,别人是不能理解的。
就这样,张士慧光明正大地开始了胡吃海塞的日子。
这一个月以来,他就没再吃过自己做的饭,连刘炜敬的手艺都没再尝过。
除了上班为了省事吃顿食堂,其他时间他都带着刘炜敬外头下馆子。
要不是他和宁卫民的时间正差着呢,他连宁卫民都得叫上。
什么风味小吃,庄馆名店,西餐清真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唯一麻烦的,就是人忒多,需要排队和等座罢了。
所以没有刘炜敬陪伴的时候,张士慧往往会带着饭盒去馆子里买个好菜。
或者是去单位旁边的春明食品店,买点香肠什么的熟食,带回去大快朵颐。
而除此之外,商店里的高级点心高级糖,饼干、蛋糕、奶粉、麦乳精、巧克力、罐头、干果什么的,他也没少买。
一是放在家里,自己饿了随时能垫补一下。
二是刘炜敬爱吃零食,搁着总是有备无患嘛。
三来他也不能忘了远在大西北的爹妈,这是做儿子的本分啊。
本来呢,他是要把找爸妈要的钱再寄回去的。
可爹妈不要,长途电话里说他们没处花去,让他留着攒起来。
那当然就得多寄些好东西了,总不能自己过得好了,把爹妈彻底丢脑后边儿啊。
当然了,人的需求是多元的,复杂的。
如果人光嘴上痛快了,肚子舒服了,肯定还远远不够。
尽管京城人的生活态度普遍务实,信奉的是“只有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不怎么在乎外在形式。
并不像有些地方的人重外不重里,总爱干“棒面肚子,料子裤子”的事儿,一点都舍不得在吃上“奢侈”。
可毕竟年轻人爱美喜欢追时髦是天性,像张士慧和刘炜敬可正值青春年华最好的时候。
他们一但肚子里有油水了,下一步想要更体面的衣着和更光鲜的形象,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儿。
于是这对爱情鸟免不了要好好捯饬一下自己。
他们又开始徜徉在京城的各大百货商场里,为自己精心挑选衣装。
要知道,这个年头,娱乐活动还是很贫乏的。
尤其是寒风呼啸的冬天,气温也比三十年后低多了。
哪怕太阳再好,去公园也冷,顶多是在户外滑滑冰而已。
总的来说,肯定还是待在室内活动最舒服。
可偏偏交谊舞会今年夏天刚颁布了禁止令,饭馆子和电影院又都是烟雾缭绕,空气污秽。
这样一来,只能是用逛商场来消磨时间最好了。
张士慧可不同于今日忙忙叨叨,手机不离身的男人们。
他腰包充足,既有钱又有闲,自然把陪女朋友购物也当成了一种享受。
于是充分做到了模仿男朋友应该做到的一切。
他总是从容不迫地站在刘炜敬身旁,怀里揣着大钱包,耐心的等待付钱。
私底下还不忘小声儿嘱咐刘炜敬,“甭问价格,你喜欢就买。”
而刘炜敬的优良品德则更甚。
通常一起逛商店前,这姑娘必要把两人购物须知再三讲给张士慧听。
“记住啊,我绝不给你买三十块以上的衣服,可你要是给我买的衣服少于五十,我可就跟你急!”
但偏偏一进商店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刘炜敬要是看上一件适合张士慧的衣服,往往是连价钱也不问就要拿下。
而反过来,张士慧要是想为刘炜敬买一件什么东西。
却必须要等到她千挑万选,纵向横向的,反复比对好才行。
要不然她就会说张士慧傻,瞎花钱,有毛病。
这样的姑娘是不是宝?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世上也就没有再值得张士慧娶的姑娘了。
所以张士慧很幸福,刘炜敬也很幸福。
张士慧给刘炜敬买了皮包、高跟鞋、折叠伞、各色的马海毛毛线。
他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毛哔叽中山装和毛料大衣。
但因为价值不能等同,加你刘炜敬买的都是小东西,张士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