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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谱下的大明_分节阅读_第63节

《脸谱下的大明》 狂风徐徐 6962 2021-11-29 11:04

  D-异常。

  “但是,当嘉定一战卢斌即将败北的时候,我下令打开城门,第一个持枪出城。”

  “但是,当倭寇猛攻崇德,城头即将失守的时候,我第一个持刀冲上城头,砍下倭寇首级。”

  “但是,当倭寇夜袭,崇德失守的时候,我直面倭寇,一步都没有后退。”

  “很多事情,不到最后一刻,很难看清楚,自己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会做什么……”

  虽然坐在椅子上,但赵文华的身子猛烈的颤抖起来。

  “临平山一战,官兵大获全胜,胡宗宪回杭州主持大局,戚继光收拢残兵去了北新关,南下督战的工部右侍郎赵文华毅然留下安抚民心。”

  “当夜,残留倭寇夜袭,赵文华及随从六人惨死。”

  钱渊慢条斯理的说:“说不说在你,做不做在我。”

  “当然了,梅村公南下督战浙江,分量不轻,一旦身亡,朝中必会问责,钱某人所作所为只怕瞒不了人。”

  “但想必张经、李天宠,甚至徐华亭、聂豹都会暗自欣喜。”

  “最重要的是,梅村公,想赌一赌吗?”

  赵文华连人带着椅子往回退了两步,满脸恐惧的连连摇手,半响后才苦涩道:“我说,我说。”诸天大道图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历史是什么?

  外面夜色愈浓,书房内的油灯似乎有些阴暗,一把剪刀出现在油灯边上,轻轻剪去一截黑漆漆的灯芯,灯光立即明亮起来。

  赵文华放下剪子,眼角余光瞄了瞄那把苗刀,脖子不自觉的往后缩了下,才轻声说:“其实……这一切都和东南战局无关,只是朝中政争。”

  “张经若是败北,我赵某人之前已经上书弹劾,自然牵涉不到我身上。”

  “若是大胜……”赵文华咽了口唾沫,“一个月前,我上书弹劾张经、李天宠,严阁老在陛下面前为张经作保。”

  “严分宜为张经作保?”之前的姿态一下子轰然倒塌,钱渊目瞪口呆的又重复了遍。“严分宜为张经作保?”

  “嗯。”赵文华点点头,“而且还说……如果张半洲大胜倭寇,理应回朝升任兵部尚书。”

  “短时间内张半洲不可能彻底剿灭倭寇……呃,大胜倭寇?”钱渊发现了这句话隐藏的意思,如果张经大胜倭寇,是有资格回朝升任大司马,接下来自然是让其他人去喝几口汤。

  可惜,张经离开之后,在胡宗宪上任之前,中间好几位企图喝汤的都被噎死了。

  快速在心里盘算,钱渊突然一个激灵,失口问道:“升任大司马,那聂双江呢?!”

  张经如果回朝升任兵部尚书,那聂豹怎么办?

  “这就是问题所在,也是这一切的缘由。”赵文华苦笑,“张半洲以战功升任大司马,那聂双江举荐有功……”

  “如今吏部尚书是李默,深得陛下宠信;礼部尚书欧阳德是嘉靖二年进士,心学门人,这是徐华亭的人,其他尚书之位……转任算不上升迁。”

  赵文华看了眼钱渊,“所以,很可能聂双江会因为举荐有功入阁。”

  钱渊愣了半响,右手用力握了握刀柄,气笑道:“梅村公还真以为钱某人是个无知稚童啊!”

  “本朝自天顺之后,不入翰林,不入内阁,双江公虽文武双全,也堪称理学大家,但只是三甲进士出身,而且第二年就任华亭知县。”

  这套规矩是土木堡之后,名臣李贤开始施行的,几十年后已经成为惯例,昔日刘健、李东阳、谢迁、杨廷和无不如此,中进士后入翰林院慢慢熬资历,然后一朝得势就能几年内直入中枢。

  赵文华摆摆手,苦笑道:“那是老黄历了。”

  “嗯?”

  “要知道今上……”赵文华犹豫了会儿,压低声音道:“不讲那些规矩。”

  “当年杨廷和权倾朝野,其子杨升庵弄了个百官哭门,从那时候开始,今上……”

  “嘉靖三年,光是内阁首辅就换了四个,后面几年只有费宏是正经翰林出身,剩下的杨一清、桂萼、方献夫走的都不是正道,再后面的张璁、夏言更别提了。”

  钱渊缓缓点点头,他知道杨一清曾任三边总制,张璁是中旨入阁,夏言虽然担任过翰林学士但却是上位礼部尚书后嘉靖特赏的。

  嘉靖是个明朝历史上出了名不讲规矩的,比他堂兄正德还不讲规矩,特别是在内阁首辅这个位置上。

  一顿王八拳将杨廷和赶走,拉来杨一清担任内阁首辅导致其一生名声一朝丧尽。

  内阁的阁老是没有外调、降级的可能的,要么升上去,要么滚蛋,一旦致仕或者罢官,几乎没什么起复的可能性。

  但在嘉靖朝不同,夏言、严嵩都是三上三下,甚至还有过严嵩担任内阁首辅,嘉靖帝将已经被罢官的夏言从老家拉回来,将严嵩踢到内阁次辅……

  几上几下的阁老太多了,张璁、杨一清甚至致仕好些年的谢迁都被拉回来过。

  最倒霉的是费宏,第二次致仕后八年,第三次起复担任内阁首辅,七月份启程,八月份进京,十月份就挂了,硬生生非要人死在外地!

  赵文华熟知规章制度,仔细解说后,最后轻声说:“所以,别看现在的严阁老、徐华亭、吕余姚都是翰林出身,但聂双江入阁的可能性并不低。”

  “所以,双江公入阁……学生徐华亭如今是内阁次辅。”钱渊低声道:“所以,严阁老才会……”

  “双江、华亭是师生,而且都是心学门人。”赵文华点头道:“一旦入阁,自然而然就是一脉,不可不虑。”

  钱渊面无表情的在心里思索,慢慢将苗刀放在桌案上,赵文华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轻轻吁了口气。

  “梅村公,我听闻……双江、华亭虽是师生,但其间亦有间隙?”钱渊摇摇头,心里的疑虑还是没有解开。

  “这个……”赵文华眨眨眼。

  “别忘了,钱某人的叔父是谁?”

  “钱铮……”赵文华点点头,“双江、华亭的确不合,但华亭如今是内阁次辅,门生弟子众多,至少心学门人渐渐有合拢的迹象。”

  长久的沉默后,钱渊抬起头直视赵文华,他再次摇头。

  “仅仅凭这封狗屁不通的弹劾奏折,仅仅靠今上对严阁老的宠信,当朝兵部尚书和手掌六省兵马的浙直总督就会轻易的被搬倒?”

  “梅村公,你觉得钱某人有那么傻吗?”

  “吕余姚、徐华亭都是东南人,陛下询之就能知道真相。”

  “你还有什么没说?”

  钱渊阴着脸微微偏头,伸出的右手触碰到冰凉的苗刀,握住刀鞘轻轻一抽。

  一声轻响,烛光映射在雪亮的刀身上,反射的光芒正好映在赵文华的脸上。

  出乎意料的是,赵文华这次并没有发抖,也没有恐惧的后退,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和同情。

  “其实你不知道的好……”赵文华叹了口气,“其实我很佩服双江公,其实他什么都了然于心……”

  赵文华盯着钱渊缓缓说:“所以,他才将你驱逐出松江府……无非是不想你钱展才卷入这团漩涡。”

  钱渊的手纹丝不动,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短暂的沉默后,赵文华轻声道:“之前你说,吕本是浙江人,徐华亭是松江人,今上都会咨询之。”

  “吕本是个肩膀窄的,什么都扛不起,他什么都不会说。”

  赵文华加重语气道:“而徐华亭……”

  钱渊眼睛微微眯起,半响没有等到下面话,他的心不禁沉了下去,握着刀柄的手一松。

  赵文华轻轻点点头,“就是徐华亭。”

  “这才是这封奏折递上去,聂双江、张半洲绝无幸理的原因,也是双江将你驱逐的原因。”

  钱渊感觉眼皮子在不停跳动,嘴里干涩得张不开嘴。

  什么是历史?

  历史是什么?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交易

  来到这个时代后,钱渊已经或偶尔,或刻意的见过很多名留青史的大人物,也窥探见过某些隐藏在历史迷雾下的真相。

  但钱渊还是很难想象这样的事实。

  后世都说张经在王江泾大胜倭寇,但赵文华构陷致张经、李天宠惨死,东南倭乱以至于不可收拾。

  谁能想得到,这幕惨剧的主谋并不是严嵩,而对准的目标也并不是手掌六省兵权的浙直总督张经。

  苦苦思索后想通一切的钱渊只能心头苦笑,历史,果然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的确,严嵩不是主谋,他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赵文华接下来的叙述也证明了钱渊的猜测没有错,“严阁老自然是不希望双江入阁,他们虽是同乡,但并不熟悉,一旦双江入阁,就有可能和华亭合流,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好事。”

  钱渊强自压抑跳动的心脏,平静的转头看向烛火,当年被夏言下狱,聂豹曾经写信给严嵩,但后者没有理会,两者之间的确说不上熟悉。

  “不过,张半洲大胜倭寇,如果聂双江入阁,严阁老也不会强烈反对……”赵文华轻声解释道:“因为聂双江品行高洁,有容人之量。”

  看钱渊转头看过来,赵文华补充道:“华亭看似宽容大度,但实则心胸狭窄,令叔钱铮就是个例子……原本起复朝中拟定是都察院御史,结果华亭插了一脚变成徽州府通判。”

  钱渊不由点点头,徐阶那厮睚眦必报的性情在整个明史中都是大名鼎鼎的,他可是知道日后严嵩的下场的,家破人亡,上街乞讨,寄食墓舍,甚至下葬是草席一裹,连棺材都没有一具。

  从这个角度来说,老迈的严嵩致仕后让聂豹接任对其是最有利的,以聂豹的性情,很难干出赶尽杀绝的事。

  赵文华长叹一声,“可惜严阁老今年七十有四,聂双江也已经六十有七了。”

  “华亭?”

  “华亭今年刚年过半百。”赵文华摇摇头,“他决不允许聂双江入阁,即使是他的老师。”

  钱渊皱眉苦思,就算徐阶和聂豹有隙,不希望其入阁,但总的来说,对心学势力是有很大好处的。

  听了钱渊的疑惑,赵文华笑了,“华亭嘉靖三十一年末入阁任东阁大学士,但第二年初晋武英殿大学生,仅次于严阁老。”

  钱渊听懂了这句话,一般来说,入阁的时间决定了地位高低,但嘉靖是不讲规矩的,徐阶入阁第二年就压倒了吕本位列次辅,那聂豹也有这种可能性,毕竟从资历、功绩各个方面,他都能压倒徐阶。

  这是徐阶绝对无法忍受的,他苦苦熬着只盼着能熬走或熬死严嵩,难道日后还要再熬走比严嵩小七岁的聂豹。

  而且聂豹名义上是徐阶的学生,两人还都是心学门人,徐阶不能像对待严嵩一样进行肆无忌惮的政争,否则自己的根基都会动摇。

  也就是说,严嵩是顺水推舟,真正出手的是徐阶徐华亭。

  钱渊眼神带着一丝黯然,了解了全部真相后,冬夜刺骨的寒色似乎穿透窗户,渗入骨髓,令他浑身上下冰凉。

  他相信,自己这只穿越的蝴蝶并没有改变太多,至少对那座京城并没有什么影响力,这一切应该就是历史的真相。

  赵文华这封奏折送入京中,严嵩、徐阶联手,聂豹、张经很难有翻身的机会,更何况在嘉靖心里,估摸着也不想看到徐阶的老师聂豹入阁。

  都说政治是丑陋的,是恶心的,都说踏入官途,良心就被狗啃了……钱渊觉得这是至理名言。

  徐阶青年时期锐气逼人,遭贬谪出京后心性大变,借助心学攀上高枝再入京城,和聂豹以师生相称,但一朝事变,毫不犹豫和死敌严嵩联手。

  这难道不是世间最为丑陋,最为恶心的?

  钱渊突然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也有着一股心灰意冷的哀伤,自己的所作所为算不算螳臂当车呢?

  就算有戚继光、俞大猷、谭伦、曹邦辅这些名将又如何,东南战局在朝中诸公眼里,只不过是政争的手段罢了。

  赵文华低声道:“此事不是我能所为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一个多月前,徐华亭建言东楼兄代严阁老票拟,聂双江应该收到了消息……”

  “那时候华亭已经和分宜同流合污。”钱渊面无表情的接道:“所以,双江公才会将钱某人赶走。”

  “展才你文武兼资,屡立战功,日后必为朝中栋梁之才。”赵文华劝道:“一旦卷入这个漩涡,日后就很难说了……华亭如若不倒,必是下届首辅首选。”

  “而且我钱家和徐家本就有隙,我钱某人和徐璠又有旧怨,日后难免坎坷。”钱渊暗咬银牙,“双江公……”

  赵文华也暗自叹息,从文人士子的本性来说,他极为佩服聂双江,但无奈身入严党,太多的事情他并无处置权。

  一阵沉默后,钱渊开口问:“接下来呢?”

  “什么?”

  “双江公、张半洲、李天宠……”

  “不好说。”赵文华摇摇头,“很多事都要看今上的心思,但双江公很可能就此致仕,张半洲、李天宠平调或者罢官归乡。”

  “不会弃市?”

  “也有可能。”赵文华犹豫了会儿,“如果锦衣卫那边没动作,张半洲有可能被弃市。”

  “啪!”

  一声闷响,钱渊突然一拍桌案霍然起身,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一个曾经让钱渊难以理解的疑惑终于被解开了。

  前世今生钱渊都难以理解,为什么杨继盛被关在昭狱几年,最终名列张经、李天宠之后被冤杀,要知道这份名单……杨继盛和这两位实在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现在钱渊明白了,这很可能是一个交易。

  在这次交易中,徐阶和严嵩联手抹杀王江泾大捷,冤杀张经、李天宠,逼聂豹辞官退隐。

  徐阶稳固了他内阁次辅的地位,朝中除了严嵩之外,唯一能威胁他的只有吏部尚书李默,但吏部尚书按例是不能入阁的。

  在这次交易中,除了赵文华捞了一笔战功之外,严党一点好处都没得,胡宗宪的功绩还要等好几年。

  于是,严党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

  所以,徐阶抛弃了那位已经在昭狱中被关了几年的学生杨继盛。

  钱渊相信,自己的猜测不会距离事实太远。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交易(续)

  夜色渐渐褪去,油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透过窗户隐隐能看见天边微微透白。

  屋内两人都很久没说话了,赵文华隐秘的偷眼窥探见钱渊脸上的黯然神伤,在心里感慨万千,很多年前,自己也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

  一夜聚精会神的苦思冥想,钱渊早已口干舌燥,他声音沙哑的打破沉默,“张经、李天宠皆去,胡宗宪?”

  “还不知道他能不能担当重任……”赵文华小声问:“展才,你觉得呢?”

  钱渊避而不答,继续问道:“卢镗、俞大猷、汤克宽……”

  “不会涉及武将。”赵文华给出了保证。

  “还有吴百朋。”

  “浙江巡按……”赵文华犹豫了下,“浙江巡按是有直奏之权的。”

  “保下他,他懂和光同尘。”钱渊坚持。

  “我尽量。”

  “最重要一点。”钱渊疲惫的手撑桌案站起,“谗毙张经、李天宠,逼退聂双江,你有没有想过,东南战局很可能一发而不可收拾?”

  不等赵文华反驳,钱渊挥挥手道:“徐海虽然势大,但比起汪直差的太远,如今五峰船主在日本自称徽王,其手下直属海盗多达数万。”

  “所以,张经、李天宠可去,但必须留下狼土兵,至少要留下田洲狼兵。”

  “那我试试。”黑暗中的赵文华深深看了眼钱渊,听到如此内幕,遭遇如此剧变,这个松江秀才却将心思放在这些地方,真不愧是让聂双江力保的人物。

  钱渊拾起苗刀,缓缓挂在腰侧,“今晚冒犯,还望梅村公海涵。”

  “等等。”赵文华迟疑了会儿,很快神情坚定下来,几步迈过来,“展才,日后……还望你能开脱一二。”

  “梅村公说笑了,在下区区秀才……”

  “没有说笑,能得诸公看重,能让双江力保,通晓军略,理政高超,心思深沉。”

  “只看你今日持刀直入。”赵文华斩钉截铁道:“十年之后,展才必是朝中栋梁。”

  钱渊转过身,歪着头打量着这位和后世评价颇有不同的赵文华,“梅村公贵为工部右侍郎,又有严分宜为后盾,何至于此?”

  “上了船,身不由己啊。”赵文华长叹一声,“如今严阁老七十有四,还能撑几年?

  东楼兄虽然聪明绝顶,通晓时务,但毕竟不历科场,最多也止步侍郎。

  徐华亭为人阴狠,赵某人不能不多想几日。”

  钱渊倒是记得这位的下场,因为贪污被嘉靖下令拿办,罢官归乡途中暴毙而亡,据说揉肚子把自己给揉死了。

  看钱渊不说话,赵文华咬着牙低声说:“和严党无关,只是你我约定。”

  “为兄身为严党,日后展才入朝,也能替贤弟解些小小烦恼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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