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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谱下的大明_分节阅读_第26节

《脸谱下的大明》 狂风徐徐 7790 2021-11-29 11:04

  D-渊嘴角抽了抽,这厮真会骂人!

  “粗粝凌乱,不得其法。”陆树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一口将杯中茶饮尽,“你一日有几个时辰在书房里?”

  钱渊张嘴欲说,一旁的陆树德抢道:“听钱家小妹提过,渊哥巳时起床。”

  陆树声眼睛都瞪圆了,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讲究一个晨读,说得好听点,日后当了京官上早朝也习惯点,一般情况下卯时三刻之前也就是后世六点半左右起床,而巳时……已经过了九点了。

  “对了,刚才说错话了,一日三餐……应该是一日两餐是渊哥下厨。”陆树德嬉皮笑脸的说:“还要伺候田地,还要午睡,还要习武……”

  “我是夜猫子。”钱渊阴着脸辩解,“每日至少有三个时辰在书房!”

  三个时辰就是六个小时,钱渊自以为不少了,而且自己是一家之主,还有些庶务要处理。

  但陆树德突然噗嗤笑出声,“三个时辰……哈哈哈!”

  “不用说了。”陆树声一挥袖袍,“明日起,食宿都和与成一起,日夜攻读,写不出让老夫满意的八股,你休想离开半步!”

  钱渊登时傻眼了,不是,有你这样做事的?

  凭什么把我关起来!

  “老夫已经说过了,没人管教你,那老夫来管。”陆树声目光炯炯,“家里事尽可托付你叔母处理,你只需专心攻读。”

  “老大人,但是……”

  “这是好事!”陆树德一把拽住要上前辩驳的钱渊,“渊哥,不入进士榜,终究是水中之月。”

  的确是好事,能得到翰林院名士平泉公的教导,钱渊举业成功几率自然大增,但也不能被关在小黑屋里吧!

  钱渊回头看了眼诚恳的陆树德,心里犹豫不决。

  这时候,陆树德狡黠一笑,“不过,以后渊哥你是小杖则受,大杖亦受了……哈哈哈!”

   正文 第六十三章 黑心的老头

  钱渊从前世就有这样的认知,人,是需要敬畏感的。

  敬畏法律,敬畏道德感,或者敬畏某个人。

  这种敬畏感未必永远是正确的,但在很多时候能够对人进行某些思想上的约束,总体来说是有益的。

  前世的钱渊敬畏队长,敬畏法律,这一世的钱渊敬畏陆树声,这个面如老农的老头虽有着种种时代的局限,但其道德观、学识都值得钱渊敬畏。

  但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前世的钱渊在年轻时曾经很敬畏那位高三班主任。

  还在迷迷糊糊间,钱渊似乎又回到了令他痛不欲生的高三,讲台上大着嗓门,时而苦口婆心,时而破口大骂的班主任正挥舞着手中的教鞭。

  恍恍惚惚间,钱渊揉揉眼,那教鞭有点眼熟,光溜溜的像根捣衣棒,再定睛一看,陆树声正在讲台上冷笑。

  “呼呼呼!”钱渊喘息着猛然惊醒。

  已经多少年没梦见班主任了,陆树声这老头这段时间显然给钱渊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转头看看窗外天色,还是黑漆漆的,钱渊琢磨要不再睡一下……

  这段时间简直比倭寇围嘉定的日子还要难熬,至少当时钱渊身边还有卢斌、郑若曾、杨文等帮手,而现在空无一人……呃,不太准确,还有个陆树德呢,不过这厮起的是反面效果。

  “咯吱。”

  “还不肯起来?”陆树德推门进来,懒洋洋的说:“要不……请兄长亲自过来请你?”

  还在贪恋被窝暖意的钱渊一个骨碌爬起来,手忙脚乱的穿衣,刚住进来的那几日,陆树声每天凌晨带着棒子过来“请”他……

  “啧啧,渊哥不愧是俊杰啊!”陆树德赞许了句,然后利索的一闪躲开钱渊踢过来的鞋。

  已经在陆宅住了一个多月了,钱渊现在很明了这厮说话套路……识时务者为俊杰。

  “下次他再揍你,休想我替你求情!”钱渊恨恨道。

  “无所谓。”

  显然,在陆宅受了十四年的苦,陆树德这一个多月非常幸福。

  不是因为他被揍的次数少了,而是身边有人被揍的次数比他多了……

  利索穿好衣出去洗漱,稀饭馒头已经端上桌了,钱渊恭敬的向端坐在上首的陆树声行礼,然后才坐下来用餐。

  简单的早餐很快结束,陆树声净手后提笔在纸上写下题目,“老规矩,午饭之前完成。”

  钱渊苦着脸接过纸,“君夫人阳货欲。”

  “说说吧。”

  这点钱渊还是有信心的,思索片刻后答道:“《论语》之《邦君之妻章》,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阳货章》阳货欲见孔子。”

  陆树声微微点头随即离去。

  “啧啧,无情搭啊。”陆树德咧咧嘴。

  四书五经一共就那么点字,虽然引申出来的文章数不胜数,但考试的题目还是要从四书五经中出的,百年下来难免重复,于是所谓的截搭题就孕育而生。

  前世的钱渊也听说过截搭题,但没想到截搭题也分很多种,有截上,截下,长搭、短搭、有情搭、无情搭、隔章搭等等,花样百出,令人眼花缭乱。

  今天陆树声出的就是一道无情搭……不过,看看纸上这六个字,钱渊觉得有点诡异,陆树声这厮是春心萌动吧?难道想玩一枝梨花开海棠?

  看看外面还是一片漆黑,远远天边只透着丝丝亮色,自个儿就得进书房了,钱渊心里苦,前世高三那段岁月……简直就是在度假啊!

  “渊哥,今天上午有你忙的了,可别耽误大家的午饭。”陆树德打了个招呼就没影了,这小家伙天赋过人,但还没开始正儿八经的学制艺。

  钱渊前世年少时也曾写过一些酸不溜丢的玩意,但写八股文可不是写杂文,那要一句一句的去抠,甚至一个字眼一个字眼去配,难度比高考完全没法比。

  花了两个多时辰,钱渊绞尽脑汁的弄出篇体例合乎规范的八股,揣揣不安的交到陆树声书房里。

  “昨天晚上那篇已经批过了,拿回去仔细揣摩。”陆树声递过昨天上交的八股,又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题目,“这是下午的,限晚饭前完成。”

  钱渊面无人色的接过那两张纸,低头看了看,还算不错,至少昨天那篇八股的批文上,类似“狗屁不通”的字眼少得多了。

  “怎么?还有事?”陆树声下笔如飞当场批改,钱渊踮着脚尖看见“胡诌”、“不通”、“狗屁”等等……

  看陆树声皱眉看过来,钱渊赶紧挤出个谄笑,“呃,想问问老大人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

  又是随便……钱渊无语的出门,最讨厌的就是随便!

  这老头的心肯定是黑的,昨天晚上那顿钱渊盐放的稍微多了点,自个儿和陆树德都挺满意,但陆树声皱着眉头吃到一半就不吃了,然后……今天早上就出了这道无情搭。

  实话实说,钱渊刚开始真的没有给人当厨子的念头,但没辙啊,一天到晚被锁在小黑屋里,没两天就快疯了,一番哀求之后,老头才大发慈悲让钱渊去当厨子。

  第二天钱渊就发现了,陆家两兄弟都是吃货!

  进了厨房,看看仆役买来的菜,钱渊皱皱眉头,已经过了霜降,新鲜蔬菜只有大白菜了,还有两盆豆芽,土豆、红薯目前还没传入内地呢。

  “哎呦,这鲤鱼挺肥的。”钱渊眼睛一亮,按理说陆家人和自己都在守孝,不能吃肉,但陆树声这方面比孙季泉要通融的多,不禁鱼、虾等水产海鲜。

  “张三送来的。”仆役鬼鬼祟祟的小声说,“还在外面守着呢。”

  随手丢了一串钱过去,钱渊从后门出去看见张三百无聊赖的靠在墙上,显然等了很久了。

  “少爷,见您一面可真不容易。”

  “少废话,杨文王义那边怎么样了?”钱渊盘算今天有点忙,直接问:“没出事吧?”

  “没事。”张三摸着脑袋说:“那帮小子每天晨间跑步,下午跟着杨文练拳脚兵器,今儿过来是禀告少爷,商队已从汉中回来了,曾老夫人有信与少爷。”

  钱渊接过信收入袖中,“家里还好吧?”

  “都挺好,就是夫人和小姐念着少爷。”张三咳嗽两声,“夫人吩咐了,让我和杨文陪少爷明日去一趟上海县。”

  “什么事?”

  “不太清楚,好像是拜会一位刚致仕的官员。”

  钱渊微微皱眉,母亲向来不管外事,估摸这事儿八成和叔母有关。

  挥挥手让张三回去,钱渊回厨房开始施展身手,这些天早就摸清楚陆树声的饮食癖好了。

  糖醋鲤鱼,清炒黄豆芽,笋丝蛋汤,再来个大白菜炖五花肉,上桌前将五花肉撇去。

   正文 第六十四章 一直一直一直

  虽然是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但陆树声明显吃的很满意,下筷的频率比昨晚高的多。

  趁着这个良机,钱渊问道:“老大人,您看……我是不是应该多读几本书?”

  夹了块鱼肉在汤汁里蘸了蘸再送进嘴,陆树声慢悠悠的说:“用不着,已经够了。”

  够了?

  这是在开玩笑吧?

  钱渊眨眨眼,“晚辈曾与翰林院张叔大相交甚笃,听其言,先读诸子百家,后读历代古文,胸有其物才能下笔言之有物……”

  “没必要。”

  钱渊有点急了,“至少唐宋八大家应该都看一遍吧。”

  “你还知道唐宋八大家?”陆树声笑吟吟道:“没想到你还读过唐荆川的《文编》。”

  钱渊听的一头雾水,后来他才知道所谓“唐宋八大家”这一称呼就来自如今文坛上地位极高的唐顺之,就是他在《文编》一书中正式树立了这八大家的历史地位。

  “老夫说了,没必要。”陆树声傲然道:“老夫且问,你如若出仕,是想建功立业,还是想埋头书牍。”

  钱渊弱弱答道:“还没想过。”

  “埋头书牍就要精研历代古文,说的更确切一些就是要进翰林院。”陆树声鄙夷的瞥了眼钱渊,“你能入翰林?”

  “绝不可能,你没这样的天赋!”

  钱渊脸黑如锅底,这老头说话太毒了点。

  “不说你并无皓首穷经、探微求义的心思,就算有……最好现在就歇了。”

  “你心思机巧,有城府,有手段,出仕后建功立业不难,但想在文坛功成名就希望渺茫。”陆树声挥手让仆役送上三杯茶,“其实你底子不错,专研制艺,十年内有望登科,如若转而精研古文,那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钱渊终于听懂了,这是在说,你小子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老老实实接受填鸭教育还有可能中进士,如果想以文才取胜那就是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了。

  得!对于钱渊,陆树声和张居正有着一致的评价,这是个在文学上没什么天赋的货。

  钱渊深深吸了口气,长长的吐出来,“老大人的意思是……以后我就一直一直一直这样?”

  “不错,每日三题,揣摩批语,闲暇时多读近些年的范文,对了,你那笔字也得练练。”

  钱渊绝望问道:“几日一休?”

  “除了节假外无休。”

  “如果后年出孝期后中不了举?”

  “接着做题。”陆树声抿了口茶,“老夫明年三月出孝期,但已经决定暂不起复。”

  钱渊眼神涣散,这老头是个虐待狂吧!

  一旁的陆树德投来同情的目光,曾经饱受虐待的他知道钱渊将会怎样的遭遇……

  钱渊僵在那好半响,突然转头盯着陆树德,“老大人,与成明年出了孝期也该赴考了吧?”

  陆树德神色一紧,但还没等他反驳,陆树声悠悠道:“与成颇有天分,多读些书有好处。”

  陆树德登时噗嗤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止不住。

  虽然这话说得隐晦,但谁都听懂了……人家陆树德有天赋,你钱渊没天赋。

  看了眼萎靡不振的钱渊,陆树声咳嗽两声鼓励道:“《左传》云,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

  “与成可立言,渊哥儿你立功,皆大欢喜嘛。”

  狗屁立功,老子只想着中了进士去读读《永乐大典》,出仕是准备去打酱油的!

  钱渊愤恨不已的看着陆树声远去,转头盯着陆树德,“这日子没法过了!”

  “逃出去?”陆树德撇撇嘴,“你敢逃出去,信不信明儿你母亲把你绑回来!”

  这倒是,一个多月前谭氏知道儿子被陆树声收入门下教习授业,连夜将钱渊书房里的玩意儿一股脑全送过来,细细叮嘱要专心研读,不必为家事分心。

  面色灰败的钱渊擦擦嘴回了书房,陆家宅子不大,连个散步的花园都没有。

  先将昨天那篇八股拿出来细细揣摩,钱渊嘴里嘀咕不停,心里倒是好受了点。

  陆树声这老头脾气不好,嘴巴又毒,但批语极为细致,从各个方面分析这篇八股的优劣之处,又在边上做了范例,钱渊细细数了数,批语比八股本身的字数还要多。

  将批语看完,按着陆树声给出的提示范例重新做了一篇,钱渊才放下笔,在屋内来回踱步。

  八股这玩意就像是闭着眼睛在屋内行走纵跃,未必需要按照固定的轨迹,但绝不能触碰屋内的桌椅板凳,所以很大程度上看的不是文才而是规矩。

  而陆树声给钱渊指出的这条路就是守规矩,自然有人能够纵跃自如,但钱渊没这天分,只能老老实实脚踏实地。

  其实钱渊算是运气不错,陆树声在历史上名声不响,但后来为南京国子监祭酒,亲拟学规管束严厉,门下弟子多有出众者,后来的兵部尚书袁可立、礼部尚书董其昌都是他的学生。

  苦恼的揪了揪头发,钱渊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转头看看桌上的新题,特么又是一道无情搭。

  就在钱渊昏头昏脑做今天第二篇八股的时候,钱家有客人来访。

  “这次就拜托元朗先生了。”谭氏起身行礼道:“如若有缘,日后还要请先生喝杯喜酒。”

  坐在客位上的中年人面容清隽,起身拱手道:“何某也望不负所托,日后饮这杯喜酒。”

  陪坐的陆氏笑道:“元朗先生和我钱家交情不浅,又和季泉公相交甚笃,此事还真只能拜托你。”

  一旁的孙克弘连连点头,这位客人是松江名士何良俊,攻诗文,好戏曲,虽因仕途不顺绝了入仕之心,但名重一时,在浙江、南直隶都颇有名气。

  最重要的是,何良俊当年和钱铮是同窗好友,同在当时的华亭知县聂豹门下听学,其又和如今归乡守孝的孙升是好友。

  而钱渊和孙家之间关系一直保持的不错,至今还常常收到孙鑨、孙铤的书信。

  几方面关系叠加起来,陆氏才想到请出何良俊。

  等何良俊和孙克弘出了门,陆氏才笑着对谭氏说:“虽然要等到后年才出孝期,也不能定亲,但如果双方有缘可以口头先定下来。”

  “渊哥儿现在性情好,县人对其评价甚高,我看这事十有八九。”

  “顾家那位今年十三,后年十五,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正好十六岁成亲,你啊,要不了几年就能抱孙子了。”

  谭氏笑容中杂着担忧,“但顾家非要看看渊儿……”

  “看看怕什么?”陆氏傲然道:“渊哥儿温润如玉,风度翩翩,谁不说好!”

  一旁的钱小妹悄悄吐了吐舌头,哥哥喝茶如饮酒,下厨常常满手血腥气,又舞刀弄剑……温润如玉这种词和哥哥真的扯不上什么关系……

   正文 第六十五章 你是东北人吧?

  何良俊是本地人,而且和钱铮是同窗多年的好友,早就听闻钱渊性情执拗,言辞刻薄的名声,其实他原本不太相信钱渊如今“温润如玉”的传言。

  但在知道钱渊和孙升的渊源之后,何良俊相信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去年就是因为孙升的大力举荐才在京中名声鹊起,孙季泉为人处世担得起“温润如玉”这个词。

  马车里的何良俊瞄了眼对面的钱渊,这小家伙毕竟还小,性情有点跳脱,时不时掀起帘子往外看。

  可怜钱渊已经一个多月没出来了,今儿早上何良俊来接人的时候,陆树声板着一张黑脸很是说了几句难听的,而且还写下三题让钱渊明日上交……你可以请假,但题目还是要做的!

  “能得平泉公亲自指点,钱公子日后必定连考连中早早登科。”何良俊轻笑道。

  “何先生是叔父好友,就称我渊哥儿吧。”钱渊放下窗帘腼腆一笑,“不知道今日拜访的那位是?”

  “此人姓顾,名定芳,亦是你叔父好友。”何良俊介绍道:“他是天顺年间松江名宦顾英之孙,平生轻财好义,性情刚烈。”

  何良俊和钱家商量过了,这次想看,事先没有告知钱渊,毕竟还在守孝。

  钱渊皱皱眉头,“顾先生致仕归乡,所以晚辈上门拜见?”

  这话意思很明显,既然轻财好义,那好友必定遍布松江,为什么自己一定要上门拜见,总有些其他的理由吧。

  这小家伙倒是想的多,何良俊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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