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_分节阅读_第82节
D-让钱渊赶上了末班车。
比起正式的科考,录遗的流程相对来说很简单,题目也就三道大题。
静了静心,钱渊一边看题,一边磨墨,文房四宝还是前几日临时去采买的。
三道大题都是正题,没有截搭,更没有无情搭。
先在肚子里大致勾勒,然后在草稿上打腹稿,慢慢雕琢成型,没办法,钱渊实在没有别人一气呵成的能耐。
一直熬到都有人交卷了,钱渊才开始正式誊写,而提学官吉澄那边都已经开始批卷了。
参加录遗考试的考生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四五十人,吉澄的工作相对来说比较轻松,一边品茶,一边持笔点评,选中的画个○,不中意的画个三角形。
渐渐的,考生越来越少,大多数人都失望而归。
毕竟参加科考的考生人数多,考官看个破题、承题心里大致就有数了,但录遗考生少,考官有时间细看。
吉澄摇摇头,在考卷上画了个三角形,将毛笔搁下,往下看了看,堂内只剩一个考生了。
钱渊甩了甩手,这几个月总握刀持枪,拿起毛笔倒是有点不太习惯,到现在也才誊抄了两题。
正准备继续的时候,突然觉得身边光线一暗,钱渊转头看去,提学官正在一旁,视线落在考卷上。
“继续吧。”吉澄脸上没什么表情,口吻倒是温和的很,“录遗考试一天,时间倒充裕的很。”
钱渊眼角余光扫了扫,堂内已经是空荡荡的了,虽然知道自己八股写的只能算是一般,这几个月又没备考,过这一关难度不小,但他并不打算放弃,总归要尽全力才好。
缓缓回到座位上坐下,吉澄投向唯一考生的眼神中带着赞赏之意。
考生只剩一人,但此子仍然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其他的不说,光是这份定力就很让人意外了。
光线越来越暗,就在仆役准备点灯的时候,钱渊终于交卷了。
吉澄掌开考卷细看,破题勉强过关,承题还算有些新意,起讲、入题尤为出色,不过后股、束股有些漏洞。
看了眼案下平静的钱渊,吉澄再大致浏览了一遍,确定没有犯讳之处,才提笔画了个○,“八月初九,没几天了,好生准备吧。”
“谢大宗师提点。”钱渊拜谢退出。
五十三人参加录遗,过关的只有十一人,能过这关,钱渊凭的自然不是他的八股水平。
原因很简单,吉澄是开州人,是操江提督史褒善的同乡,而且是至交好友,后世将他们两和其他六位开州官吏并称“开州八都”。
史褒善兵败太平府,惶惶不可终日,却最终意外的绝处逢生,自然是要谢谢钱渊这位恩人的。
所以,这是一次交易。
《脸谱下的大明》正文 第两百零三章 楚馆
过了文德桥,沿着秦淮河走了一段,岸上处处可闻娇声笑语,河内画舫一艘接着一艘令人目不暇视。
不过,这里是全国……呃,可能也是全世界目前规模最大,档次最高的地方,绝不会出现什么姑娘挥舞手绢在门口招客的场景。
甚至因为身后那些穿着短打衣衫的护卫,钱渊都不太受待见,这里不比北京更看重高官,不比东南沿海更看重钱财,这里看重的是风流才子,看重的是可以传唱的绝妙诗文。
钱渊这一世只抄袭了两篇,记得的存货倒是还有些,但绝不会浪费在这儿。
“比早上人多,多很多。”张三在一边嘀咕。
钱渊手中的扇子拍了拍这厮的肩膀,“傻啊,人家三更半夜正是好买卖,午饭左右才起床……杨文,是吧?”
杨文警惕的四处张望,懒得搭理,自从松明山事件之后,他就下定决心,就自家少爷这惹祸的本事,只要出门,无论在哪儿,身边不得少于二十护卫。
“这家不错,有点格调。”钱渊停下脚步,饶有兴致的看着不远处的小楼。
和其他楚馆比起来,这儿显得平淡了很多,无华彩,无丝竹,无喧闹,特立独行的很。
回头问了问,这次出来只带了几十两银子,特么打个茶围估摸都不够呢,钱渊派人回去取银子,自顾自进了小楼。
左右扫了扫,一楼大堂只有一个小厅,其余地方都被分割成一个一个小间,除了两三个明显是掌事的妇人外,居然都看不到年轻貌美的女子。
“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一个绿裙妇人笑吟吟迎上来,“脸生的很呢。”
“离乡试也就二十多天了,脸生的人还少?”
“公子有所不知,咱这儿招待的都是熟客。”绿裙妇人含笑道。
“熟客?”钱渊甩甩手,“的确第一次来,什么规矩?”
“现在就剩一位了。”绿裙妇人随手拿过几本书,“公子本经是?”
钱渊眼睛都瞪圆了,特么来青楼玩玩还要做题!?
“公子刚才也说了,离乡试也就二十多天。”绿裙妇人掩口笑道:“其他时候秦淮谈诗,唯独此刻论文,破题才能入内。”
这特么算是特色吧,还是三年一度的季节性卖点,真够牛的!
“公子可别小瞧了,楼内姑娘若是男儿身,不说举人进士,一个秀才是不难的。”绿裙妇人傲然道:“就昨儿,魏国公幼子就扫兴而归。”
干这行的都眼睛尖,早就瞄见钱渊身后的那二十个护卫,个个神情肃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要找个由头放在前面顶一顶。
南京城再大还能大得过守备南京的魏国公,而全南京都知道魏国公府最受宠的就是其幼子徐邦宁。
正说着呢,一个油头粉面的少年郎摇着折扇走进小楼,身边仆役将钱家护卫用力推开,嘴里还不干不净骂了几句。
护卫们知道南京城大佬多,都没打算惹是生非,但无奈那些仆役太过嚣张,一个护卫退得慢了点,居然被一脚揣在心口。
张三眼睛一瞪,手一斜,那仆役立时一跤摔了出去,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十几个仆役围了上来破口大骂拳打脚踢,围观的人群几乎是瞬间成型。
杨文还略微克制,但有几个护卫没忍住,两边动起手来,仆役们几乎是一触即溃,被打的满地找牙。
钱渊实在是无语了,冲着杨文摊摊手,这次可不是我惹的事。
杨文也是无语,少爷怎么一出门总能碰到各种乱七八糟的麻烦呢,看这模样对面来头不小呢。
“哎呦喂,小公爷,别在这儿闹腾啊,”绿裙妇人赶上来嗔怪拉着青年的胳膊,“等下寄筠姑娘出来……可别指望我说几句好听的。”
说曹操,曹操到,这位正是魏国公幼子徐邦宁,自小就受尽宠爱,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极得魏国公宠溺,甚至传闻可能被立为世子。
正因为从小就受尽宠爱,全南京都得让着他,殴斗闹事更是寻常,但如今打不过被揍……徐邦宁自然脸上是挂不住的。
“打,打,给我打!”
“饭桶,饭桶,去叫人!”
“丢人现眼,给我去叫人!”徐邦宁怒视钱渊,“哪来的土包子,以为你是华亭钱展才啊!”
钱渊一愣,边上的绿裙妇人低声解释了几句,如今乱七八糟的流言在南京城中散播。
其中最有市场的一条流言是:华亭钱渊自幼在莆田少林寺学艺,一身本事能上山打虎,下海捉鳖,一夜之间屠杀百余倭寇,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南京城已经有新话本了。
钱渊眼角都快歪了,上次说我是大报恩寺出身,现在换成莆田少林寺了,特么就非是和尚啊!
这徐邦宁倒是不怂,眼看着自家要落败,居然要扑过去亲自下场,但动作只做到一半,衣领却被人拽住了硬生生被拉了回去。
“在这儿大打出手,名声只怕不好听吧。”钱渊笑着整理整理这厮的衣领,“不说打赢打输,日后这秦淮河哪家都不盼着你来,不行你看看?”
说实话,钱渊还真不怕魏国公,一个是无实权的勋贵,一个是大有前途的生员。
当然,最重要的是,倭寇直指南京,负责南京守备的魏国公徐鹏举胆怯不敢出战,钱渊从太平府回南京,徐鹏举亲自相迎,前几日还特地下了帖子邀他作客。
徐邦宁瞄了眼,角落处的绿裙妇人正苦着脸。
“好,留个字号,明儿找时间放对!”这徐邦宁也就十四五岁模样,偏要做出一副豪气干云,惹得钱渊连连笑出声。
“不,不不……”钱渊一边忍笑一边摇手,“明儿你哪儿找不到硬手,你说我是傻了还跟你放对?”
徐邦宁一愣,摸摸后脑勺,想想也是这理儿,突然问:“那怎么办?”
“你问我?”
“你的人打了我的人,总要让小爷出了这口气!”
“要不咱俩放对?”
“呸,你比我高了一头,你当我傻啊!”
“那要么……日后道左相逢,再比个高下?”
徐邦宁两眼一翻,这是糊弄人呢。
“正好今儿牌子就剩寄筠了,要不两位比比?”绿裙妇人凑上来。
“这主意不错。”徐邦宁大模大样的说:“小爷在府里看了两个月的四书五经!”
看了两个月的四书五经……啧啧,真够长的。
绿裙妇人翻了翻书本,还没来记得出题,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传来。
“百姓足,君孰与不足,请破题。”
徐邦宁脸色一变,立即堆砌出一脸笑意,“寄筠姑娘……”
“请破题。”
钱渊转头细看,这女子蜂腰长腿,身材火辣的很,却面如冷霜,一副冷清秋的气质,反差中带着千般风情,偏偏又带着一股书卷气,显得诱惑力十足。
“呃……”钱渊无意识打了个饱嗝,这明显很符合自己胃口。
“抱歉。”钱渊歉然对徐邦宁一笑,本来无所谓,现在有所谓了。
“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钱渊朗声道。
寄筠姑娘琢磨了会儿缓缓点头,微微施了一礼自顾自上了楼。
“公子请。”绿裙妇人小声说着眼角余光扫着脸色难看的徐邦宁。
“别灰心。”钱渊拍拍徐邦宁的肩膀,“再读个十年八年,总有机会的。”
徐邦宁正想着要不要耍赖,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突然眼睛一亮,招手高呼道:“老赵,老赵,这边!”
来人是个粗壮汉子,看模样是个武官,小跑过来,弯腰恭敬的很。
只听了两句,那汉子打量了钱渊几眼,不禁脚步往后退了退,又仔细打量了门外的杨文、张三等人,忍不住脱口而出,“阁下是华亭钱先生?”
钱渊认得这人,那日是魏国公徐鹏举身边的亲将,笑着点点头。
徐邦宁咽了口唾沫,脸色一变再变,不都说华亭钱渊身高三丈,腰粗如柱,力大无穷吗?诸天大道图
《脸谱下的大明》正文 第两百零四章 到来
这位寄筠姑娘明显在这家青楼地位不低,二楼的包间内各类摆设都价值不菲,小巧精美的茶具,奇崛的盆栽古松,绣着昭君出塞图案的屏风。
寄筠姑娘亲手斟了两杯茶过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茶!”厚着脸皮凑进来的徐邦宁抿了口立即赞道:“应该是明前天池。”
这是明代和松萝茶齐名的苏州天池茶,扁平光滑,香鲜味醇。
寄筠姑娘微微点头看了眼钱渊,后者抿了口点点头,坦然直言,“还不错……钱某不懂茶。”
“华亭钱氏好大名声,居然不懂茶?”徐邦宁嘿嘿笑了,视线扫过桌案边的古琴。
还没等徐邦宁开口,钱渊又接着说:“也不懂琴,诗词书画样样稀松。”
徐邦宁眨眨眼,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在秦淮河也厮混了一年多了,见多了在名妓面前夸夸其谈的,还没见过这么自曝其短的,而且脸皮还挺厚,一点都不脸红。
“那你懂什么?”
一口将茶水饮尽,示意再来一杯,钱渊才悠悠道:“酸臭八股勉强算懂一点吧。”
“这算什么……哪个读书人都懂些酸臭八股!”徐邦宁不屑,转而追问道:“听说你在太平府以一人之力杀了好几百倭寇,想必是高手!”
“你是话本看多了吧,看得脑子都进水了。”钱渊无语道:“就算武艺天下第一,几百人……一人一拳都能打成肉酱了。”
顿了顿,钱渊皱眉问:“南京城这般传言多吗?”
“多,到处都在说。”徐邦宁摇着扇子道:“不过也乱的很,有人说你独杀数百倭寇,有人说你被裹挟沦为倭寇,还有人说你就是倭寇头目呢。”
看钱渊默然无语,徐邦宁扇子一收,笑道:“反正父亲大人说过,华亭钱展才名不虚传。”
那边寄筠姑娘又斟了一杯茶,双手捧到钱渊面前,“倭寇横行东南,公子多有战功,数次挽狂澜于既倒,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请饮此茶。”
钱渊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这女子,接过茶盏一饮而尽,“战阵杀戮,姑娘也懂?”
视线在空中交汇,钱渊敏感的察觉到这女子有些羞涩,不会是个清倌人吧。
徐邦宁看看气氛不对劲,又将话题扯开。
“嗯,华亭城外那一战……不不不,死了一个,弃械而逃被我一刀剁了。”
“临平山那真的和我无关……哎,小公爷,时辰不早了。”
“下药……狗屁,钱某人是哪种人吗?明明是胡汝贞捣的鬼,回头让我背黑锅!”
“小公爷,再不回去,魏国公要打你屁股了!”
一旁坐着身材火辣但又冷若冰霜的美女,钱渊已经有点坐不住了,但他几次开口赶人……徐邦宁这厮硬是坐着不肯走,缠着这位寄筠姑娘几个月了,哪里肯眼看着别人喝头汤。
转头看看外面的月亮,钱渊有些无奈,瞪了徐邦宁一眼,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寄筠姑娘歇息吧。”
徐邦宁嘿嘿笑着跟在钱渊身后出来,出了小楼还不肯离去,生怕钱渊杀个回马枪。
“你是真喜欢啊?”钱渊瞥了眼,“给她赎身不就完了呗。”
“赎身?”徐邦宁缩缩脑袋,“别说父亲了,母亲能打死我……”
“看不出来魏国公管教还挺严。”钱渊叹了口气,“你还真想凭才学杀出一条路?”
“再看两个月……”
“再看两年都没戏。”钱渊嗤之以鼻,“你也不想想,为什么要以破题为门禁,人家是想钓个金龟婿呢,你这小公爷的身份人家未必看得上。”
徐邦宁哼了声打量着钱渊,“你是金龟婿?”
“怎么可能!”
“你不是破题了……”
“金龟婿,这词的重点在最后一个字。”钱渊大大咧咧说:“只是想睡她而已。”
“你!”徐邦宁捏着拳头就砸过来,“哎呦……”
“小公爷!”
“少爷!”
跟着的两拨人又开始顶牛了,钱渊无奈的松开手,“难道你不想?”
“什么?”
“你不想睡她?”钱渊慢条斯理道:“不管是才学、诗词、琴棋书画……归根到底,进了门的每个人都是为了睡她,对吧?”
看了眼面红耳赤的徐邦宁,钱渊有些诧异,“还真瞧中她了?”
“你不可能娶她,又不敢替她赎身。”
徐邦宁涨红脸,恶狠狠的说:“不许你碰她!”
钱渊饶有兴致的来回踱了几步,“秦淮河上名妓数以百计,这寄筠姑娘只是这几个月借破题名声鹊起,多有生员被拒之门外。”
“名妓大都精通诗词书画,再次通音律、晓歌舞,这寄筠姑娘有这般才学,绝不是被调教出来的。”
“小公爷是魏国公最为宠爱的幼子,据闻名声算不上好,称得上嚣张跋扈,赎身在外面置个宅子……想必魏国公也不会太过苛刻。”
钱渊停下脚步,笑道:“莫非,是旧人?”
徐邦宁脸色大变,跳着脚往前冲,却被钱渊伸手摁着头顶,再伸手也够不着。
“好了,好了,不告状就是。”钱渊小声道:“你父亲前几日递过帖子邀我上门。”
徐邦宁这下脸色惨白惨白,咽了口唾沫低声问:“保证不告状?”
“不告状,也不碰她。”钱渊耸耸肩,“今年三月份才出孝期,四月份就被倭寇掳走,钱某人也熬得心焦啊……不过也不是非她不可。”
徐邦宁狐疑的盯着钱渊,好一会儿才问:“她父亲……”
“且住!”钱渊立即打断道:“没心情听你讲故事。”
说实话,看到那女子的一刻,钱渊的确有些动心,但这个所谓的动心,其实也不过就是荷尔蒙冲动罢了,前世夜店里见的美女也多的是,这种动心对他来说是寻常事。
但魏国公本人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但毕竟地位摆在那,得罪这位徐邦宁没这个必要。
最关键的是,这次出门又惹上麻烦了,但很快就解决了……特么老子绝不是什么扫帚星!
虽然钱渊一再保证,但徐邦宁硬是把他送到家门口。
“好破旧的宅子。”徐邦宁撇撇嘴,“你在南京还要住至少一个月,回头借一栋宅子给你。”
钱渊正要拒绝,突然宅子里传来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