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_分节阅读_第2节
D-呢?夫人来之前交代,最好转让出去,渊少爷一要守孝,二要读书。”
钱渊挥挥手,“铺子我会处理的,你只管分发抚恤,另外十天后铺子会重新营业,你在前面照看。”
赴杭州之前,马管事得陆夫人提点要尽快把钱渊带回松江,但这一路上他所见所听,已不敢将这位渊少爷当做一般的少年郎了,迟疑片刻后他不再说话。
钱渊不再理睬马管事,招呼张三几人径直去了后院。
想干什么?
当然是赚钱。
一个现代人什么都可以缺,就是不能缺钱,这小半年来,兜里空空总让钱渊有一种朝不保夕的感觉。
更何况接下来后面守孝三年,家里只有他一个男丁,田亩倒是不少但大都都种的是棉花,还有部分桑园,但东南倭乱一起,商路断绝,棉布、丝绸的销售将受到很大影响。
父亲和兄长身死外地,大量银两、货物遗失,十多个伙计一起葬身,要不是叔母私下支援,这次钱家离破家不远。
而且钱渊很清楚,接下来的东南倭乱,松江将成为重灾区,如今松江府鼎鼎有名的商业重镇陶宅镇也就是在倭乱中化为灰烬的。
所以,钱渊这次来杭州有三件事,一是赚钱,二是尽量查清楚父兄丧生的原因,三是准备搬家。
如今朝廷还没和汪直撕破脸,赚钱是有可能的,一旦撕破脸,东南沿海几乎没有安全的地方,但至少杭州内城是安全的,钱渊不记得历史上杭州城有曾经被倭寇攻陷过的记录。
怎么赚钱?
这个问题对于一个有功名的穿越者来说,不算难事,难的是如何卖出去,所以铺子暂时是不能处理掉的,而且钱渊也试图用这个铺子来勾住那些有心人。
不过还没等钱渊开始动手,当天下午就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这位就是渊少爷,去年松江府院试案首。”马管事介绍道:“这位是金宏金老板,十多年前就和大爷交好,也是他派船打捞十多日无果之后亲来华亭报丧的。”
钱渊嘴唇嚅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副不善交际不善言谈的模样。
身子圆成球的金宏拱拱手一脸沉痛悲痛,他和钱家来往十多年了,不仅仅和钱渊的父亲有私交,而且两家也有生意往来。
金老板挥挥手让身后的仆人进来帮忙收拾院屋,又让随从出去买来铺盖等日常生活物品。
后院一片热闹,马管事和钱渊陪着客人在前厅喝茶,这位金老板时不时爆出几句“杀千刀的倭寇”,听得钱渊时不时身子哆嗦。
马管事无奈的将话题扯开,眼角余光瞥了瞥装模作样的钱渊,他现在真不敢小看了这位,刚刚收到消息,就在五天前,小股倭寇由海盐县上岸直至嘉兴桐庐,杀死官兵百姓百余人,要不是改走了吴淞河,说不定正巧能撞上。
后院收拾完,金老板又命人买来铺盖等日常用品,这才带人离开。
马管事还在那感慨世上还是好人多,而钱渊却阴着脸在心里琢磨,世上好人怎么可能这么多?
“都暂时停手。”钱渊在院子里踱了几步吩咐道:“李四你带人留下,张三你把人散出去看看晚上有没有人盯梢。”
……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小半年了,但钱渊在某些方面还是无法适应,比如饮食,比如作息时间。
华亭钱氏在松江府算是书香门第,不管是嫡支还是旁支都以取得功名为先,无奈之下才会走其他路,钱渊是这一代钱氏出了名的少年才子,最为人称道的就是不管刮风下雨,寒冬腊月,每日早起苦读。
但放到现在的钱渊身上,那简直是要了他的命,四点钟,那真的不叫凌晨,那叫深夜……放在前世,两三点钟他都未必上床睡觉,八成还在享受丰富多彩的夜生活呢!
所以当张三推门走进临时整理出来的书房的时候,毫不意外的看到在等待消息的钱渊精神奕奕。
“有收获。”张三点点头,“一个暗哨,我让他们别动手。”
“恩,摸摸是哪的,如果跟不住就不跟,别被发现了,就你们那几下子差得远呢。”
“不用跟。”黑黝黝的张三一咧嘴,“下午见过的,喏,这灯盏里的灯油都是他送来的,还挺客气。”
钱渊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自己一行人中午到达,那位金老板没过一个时辰就上门了,看来一直派人盯着呢,这是条不用引就出洞的蛇啊。
在心里琢磨了下,钱渊已经将这位金老板列为最值得怀疑的目标,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作为关爱晚辈的长辈,他今天没有问一句钱渊这次赴杭的目的和原因。
“这次过来一共八人,分为两组,你和李四轮流值夜,除了暗哨之外看看还有没有人盯着。”
钱渊不能确定这位金老板就是凶手,但早就锁定父兄丧生的原因,他知道自己太低估了那份秘方的分量了。
正文 第四章 秘方
在钱渊心目中,那只是一份普通的方子,原因很简单,再往后十几或者几十年,这份秘方都能出版了!
但在这个时代,一份秘方在商人心目中,是能流传的传家宝。3秒钟记住--笔下.网单字母全拼(www.BXZWW.COM)
说起来松江钱氏来头不小,钱渊的曾祖就是弘治三年的状元钱福,嫡亲叔父钱铮也是两榜进士,但钱渊并不认为这些就足以阻拦对方窥探的目光和跃跃欲试的手。
历史书上写的明明白白,资本的积累往往伴随着血泪,如今东南沿海一带海贸旺盛,已经有了资本主义萌芽的苗头,那些商人为了利益什么事都敢做,前几年朱纨的死就是明证。
不过,钱渊不打算哭泣,也不打算出血。
之后的五天,金宏这个目标人物的嫌疑越来越重,原因很简单,这五天内,除了金家派出人盯着这栋宅子之外,没有其他的暗探。
父亲生前的好友,两家关系密切又有生意来往,但私下派人盯着钱渊的一举一动,这能说明什么?
只能说明金宏心里有鬼。
但钱渊知道,还有个原因,那就是,金宏还没得手。
来到杭州的第十天,后院架起一口大锅,锅里红通通的一片浆水,张三等人用敬畏的眼神看着若无其事的钱渊。
虽然已经看了好几次了,但张三还是难以理解渊少爷是怎么做到的。
自己操作了几次,钱渊懒得再动手了,努努嘴示意张三从脚下的包裹里取出些细碎的木炭状东西扔进锅里,很快红通通的浆水迅速澄清,变得透明起来。
“加火,加火!”张三大声吆喝几句,不多时,透明的浆水被熬煮得干涸,最上面析出一层雪白色的粉末。
钱渊拿起铜勺挑了点,犹豫了下转头塞进张三嘴里,“怎么样?”
“甜,真甜!”张三咂咂嘴,“几年前我吃过一次洋糖,这比最好的洋糖还要甜。”
钱渊却不是很满意,皱着眉头嘟囔,“不够白,毕竟是自制的活性炭,而且无法大批量生产……还不如黄泥水脱色来得快。”
早在两个月之前,钱渊就反复试验过了,用买来的普通红糖作为原料,用活性炭或黄泥水来脱色,两种方法各有利弊,前者提纯速度快,但纯度不够高,制作活性炭流程也很繁琐,还是后者更加简洁快速,易于传播,但同时也容易被人偷学。
呃,钱渊已经打听过了,不知道宋应星有没有出生,但至少《天工开物》这本书是没问世的,黄泥水淋糖法应该还只是某些作坊的不传之秘,现在明朝普遍是用树灰来提纯白糖的,普通店铺里出售的只有红糖黑糖。
低头看了眼账本,又对照了下记录,钱渊确认金宏并没有得手,因为最近三个月内,杭州城的洋糖、红糖价格基本没有浮动过。
要知道苏松杭一带并不是甘蔗的密集种植地,金宏如果得手,考虑到成本和资本的流转速度,他不可能自己去制红糖再脱色制洋糖,应该和钱渊一样,直接购买红糖来脱色,那就不可能对红糖的价格没有影响。
第二天,铺子重新开张,但不再售卖棉布,而是售卖洋糖,短短两天,库存的洋糖就售卖一空。
洋糖在国内售价很高,而且是紧缺货,只有广州一带才有一定量的出口,而红糖却价格低廉,铺子的纯利润超过百分之六百,一时间哄传半个杭州城。
树大自然会招风,铺子附近很快就多了不少耳目,但钱渊意外的得知,金家派出的探子却消失了。
也是,派出探子应该是确认钱渊手上有没有那份秘方,现在知道了当然用不着再辛苦了。
钱渊在心里琢磨,父兄是从舟山群岛回宁波途中遇害的,这也说明了一件事,金宏是没有能力在杭州杀人放火抢秘方的,那他到底会怎么做呢?
此外,父亲在临行之前曾经郑重其事的嘱咐家人要严加保管,绝不能向外人泄露,而且出货的时候也都是小批量销售,本来量就不大,还是嘉兴、苏州、杭州、绍兴、宁波各地分销,对白糖的价格影响也都不大。
那金宏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份秘方的存在的呢?
虽然不知道金宏是如何知道的,但可以确定他知道,但这厮会如何巧取豪夺呢?
钱渊皱眉细想,自己是松江府院试案首,二叔是两榜进士徽州通判,只要不出杭州城,不落单,金宏能拿自己怎么办呢?
不过,你想做什么,需要尽快……钱渊幽幽叹道,老子现在很缺钱啊。
想在杭州城买屋置产可不是一笔小钱,现在住的宅子还是租来的,而且前后只有两进也太狭窄,周围都是商户也影响自己日后读书。
虽然去年胆怯没敢去参加乡试,但钱渊很清楚,不管日后自己想干什么,一个举人甚至进士的身份将事半功倍。
还好自己穿越而来没把原主的记忆给清空,后来在养病时候慢慢恢复……钱渊在庆幸之余也在暗暗叹息,也是受到原主的情绪的影响,否则自己这个讲究成本的利益主义者绝不会有杭州一行。
说到底,短短几个月的相处,再加上十多年的记忆,让钱渊将家人视为真正的家人,为父兄报仇,为母妹在即将而来的乱局中争的一席之地,这是他的责任和义务。
书房里,钱渊靠在椅背上盯着时不时跳跃的烛火,在脑里反复盘算……有没有毕功于一役的可能?
钱渊从来不是个畏难而退的人,但他的习惯是,动手之前需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尽量不给对手任何翻盘的机会。
正文 第五章 肉包子
从正月底开始到二月下旬,短短时间,钱家铺子堪称日进斗金,毕竟红糖和洋糖之间的价格相差太大,这门生意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3秒钟记住--笔下.网单字母全拼(www.BXZWW.COM)
甚至不少于各个城市间贩卖货物赚取差价的商人来采购白糖,销往宁波、苏州、徽州、绍兴各地,这使得“钱糖”的名声一时间响遍浙江,就连南直隶、福建都有人提及。
不过这也带来了不少麻烦,比如马管事就很操心银库里的银子越来越多,多的让他胆战心惊睡觉都不踏实。
结果一天晚上,还真有人强闯后院,巡夜的张三发现后敲锣将贼人惊走,结果一番检查下发现,银库没问题,但搭建起来的小作坊里被人偷了。
钱渊低头看看散落在地上的活性炭,撇嘴笑道:“真希望你们别太失望。”
在现代人看来,用黄泥水给红糖脱色有点匪夷所思,但在明朝人看来,用木炭给红糖脱色可能更加天方夜谭。
转头看看沮丧的张三,钱渊笑着说:“没什么,你做得对,惊走贼人就行了,没必要抓个活的。”
李四是钱家的家生子,而张三是钱家的佃户子,他不甘心种地,没门路经商,倒是跟人学了身“武艺”……自认为是高手,但实际上只是打手。
不过钱渊也没小看他,因为这就是晚明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打行的前身,只不过现在还不具备后来的黑社会团伙性质,现在的他们自视为“替天行道”的好汉……
钱渊初来乍到在庄子里养病,请来的大夫应其所请救下了几个误食毒草的农夫,其中就有张三的父亲,就是因为这点渊源,他做了钱渊的长随,这次出行还特地招来了一帮以前的兄弟,为此李四还不太服气呢。
“也不知道是谁派来的……”李四在一旁嘀咕。
钱渊捡起活性炭丢回袋子里,“无所谓,是谁都无所谓。”
当然无所谓,在松江钱渊已经成功试验复制出了黄泥水脱色法,但在杭州一直是使用活性炭脱色的,这年代有人能仿制活性炭?
不过几天之后,钱渊再也不觉得无所谓了。
似乎对方摸清楚了钱宅护卫的习惯,基本每天晚上都进来转一圈,然后被张三李四的锣声礼送出境,甚至上半夜来一波,下半夜再来一波。
一晚上被闹醒三四次的钱渊无力吐槽,恨不得举个大喇叭冲他们喊,“来去自由,但能不能动作小点,别打扰我睡觉!”
一番统计下来,被偷走的有红糖,有洋糖,有铁锅,有鸡蛋,有活性炭,甚至有一天晚上钱渊吃夜宵喝剩的半锅鸡汤都被人端走了,但银库里的银子从来没少过。
呃,准确的说是没被偷过,少……是一直在少的。
为此马管事天天在犯嘀咕,这位渊少爷可真是个败家子,天天带着人在外面闲逛,今天买套文房四宝,明天买幅书画,要不是还在孝期,估计都想去西湖上的画舫逛逛了。
不过,钱渊从来不敢逛太远的地方,一直在内城转悠,出了城还真怕出事,虽然张三那帮兄弟懂些拳脚,在打行里也见过世面,但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啊。
这天钱渊在西湖边逛了整整一天,直到夕阳下山才回来,刚进门就看见已经好久不见的金宏金老板堆着笑脸迎了出来。
“哎,金叔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让人去叫我。”钱渊笑着行礼,“今天在松鹤楼会文,回的迟了。”
对杭州很熟悉的马管事和金宏都神色僵了下,松鹤楼是西湖边的一家酒楼,招牌是每日不断的说书,什么样的文人会跑到那儿去会文……
“哈哈哈,贤侄是松江才子,没想到还是位当世陶朱公。”金宏笑得那张胖脸上的肥肉都在颤,“去年末那批洋糖就是贤侄的手笔吧。”
“恩。”钱渊羞涩一笑,“去年赶赴乡试在路上重病,后来在庄子里养病从古书里找到的,说起来复杂,但也简单……”
“好了好了,别说了。”金宏两手在胸前一挥,“这种传家秘方要好生保管,可不能随随便便说出口。”
钱渊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不顾边上打眼色的马管事,笑着说:“金叔又不是外人,来来,换茶,就用我今天刚买来的松萝茶。”
“贤侄喜欢松萝茶?”
“习惯了而已,最近两年二叔时不时派人送些徽州特产过来……”钱渊笑吟吟的解释,松萝茶就是后世黄山毛峰的前身,在明朝中后期已是天下皆知的名茶了。
三个人在客厅坐下品茶,钱渊点评天下名茶,滔滔不绝让人都插不上话,马管事只懂得低头喝茶,金宏不时附和几句却有些坐立不安……特么刚才说到关键地方却换了话题。
一直到钱渊说完唐宋茶饼和明朝茶叶的区别饮用,金宏这才终于找到机会说起正事。
“欠账?”钱渊诧异的看着一脸诚恳的金宏,“多少银子?金叔,有借条吗?”
“当然有,喏,这就是。”金宏苦笑着说:“去年末我也在舟山沥港,当时你父向我借了五百两银子置办货物,今年买卖不好做啊,越来越多倭寇上岸劫掠,金家也是实在撑不下去了。”
钱渊接过借条瞄了眼,转头递给张三,“去提五百两银子出来,对了,让李四算算利息。”
“利息就算了。”
“要的要的。”钱渊脸上笑容愈浓,“去年末金叔雇人在海面上打捞,无果后又冒雪亲往华亭报丧,小侄刚到杭州金叔就来帮忙,这点利息算的了什么?”
“贤侄啊,今天实在是……”金宏长叹一声。
将金宏送出门,钱渊让人拿了两小筒松萝茶出来,还一个劲儿的抱歉实在是守孝期间不方便上门拜访。
关上门回到正厅,马管事拉着脸脱口而出,“渊少爷你……那借条你不看签名,不看画押,不看暗记,就直接给钱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钱渊漫不经心的说:“对了,张三你把借条给收好了,以后用得着!”
马管事气得脸色发青头也不回就走,钱渊一脸无所谓的将残茶泼在厅前的天井里,冷笑道:“让他吃吧,小爷喂狗的肉包子里都藏着七步断肠散呢!”
正文 第六章 吓死人的误会
杭州城东,金宅。
已是深夜,但宅子的最右侧屋子里还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