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继续说道,“但我的命可不是就值五个金蟒币,下次若步扬家族出的起价钱,我就加入他们,就这么简单。”
“这么说这场战争无论胜利还是失败你都无所谓喽,没准战鼓一响,我打赌你就会偷偷溜掉。”
“呵呵,我确实有此打算。不过我既然收了你们青丘家的无枚金蟒币,我只干五枚金蟒币的活,我帮你老子宰五个敌人,足够吧?”
“看来家父眼光不错,做了一次稳赚的交易。”
“那当然,我可是职业的,丑鬼。”龙五说着坐起上身,身形比青丘有病刚才所看更显高大。“我收钱是来杀人的,你爹却派我来照顾你的残废。你看看你,只会拖我的后腿。”
“照顾?我父亲若是想让人照顾我,就绝不会派你来!”青丘有病丝毫不感激父亲的“好意”。
想想自己拖着一条残腿,摇摇摆摆小鸭子一般在战场上厮杀,不,不是厮杀,是等着被杀,而这个被派来所谓的“守卫”,完全一副不管自己死活的样子。
青丘有病顿觉生机渺茫。
“你说你是佣兵?”青丘有病灵光乍现。
“没错。收人钱财,替人消灾。”龙五漫不经心地说。
“我父亲给了你五枚金蟒币?”青丘有病问。
“没错,怎么?你要反悔?”龙五警觉地说。
“五枚!老天,我真心替我父亲感到羞愧,您这样有能耐的英雄,怎么能给这么点?”
“怎么?”龙五淡淡一笑。“你若再给我五枚,我会替你也杀五个人。”
“我给你五百。”
“五百?哈哈,就你?”龙五一阵笑,上下打量青丘有病破布烂衫。
青丘有病知他是不相信。他上下翻腾口袋,只找出十七八枚,一把朝龙五扔去。“大个子,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余下的等我进了光明城,一并给你。”
龙五见青丘有病真甩过来十几枚金币,再想想对面这个不起眼残废的身份,龙五点点头。“我可以信你,因为骗我的人往往身高都会减少,正好减少一个脑袋的高度。”龙五一枚一枚去捡起金币,突然他抬头问,“只是五百枚金币恐怕我收受不起。”
“怎么,钱多扎手?”青丘有病奇怪地问。
“丑鬼大人,你要知道,五百个人就是站着一动不动,都要砍上一个上午,战场上我没法替你杀五百个人。”
“放心,我的金币不是让你杀人的。”
“不杀人?”显然龙五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雇主,“难不成是救人?”他咕哝一句。
“恭喜你,大个子,答对了。”青丘有病说。
“救谁?你的相好?”大个子龙五问。
“哼,你个笨蛋,这么多钱当然是救我自己了。我死了你就拿不到剩下的钱了。”
这次轮到龙五疑惑了,他重新打量了青丘有病,不可思议地问,“你有什么好救的,难不成你那老爹瞎了眼,会派你当先锋?”
“哎呀,你简直如先知般睿智。”青丘有病由衷地赞叹。“在我老爸眼里,我可是威猛的很哩,没准我会冲在数万大军的第一号。换句话说,你以为我老爸那五枚金币是好挣的。”
“哼。”龙五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成交。”
青丘有病心里这才稍稍安稳,盖上毛毯,着衣睡下。
半夜时分,青丘有病起来小解,他起身走到帐篷后面撒尿。
龙五正盘腿坐在一颗栗子树下,靠近栓马的地方,睡意全无地磨着利剑,这佣兵似乎不像别人那般需要睡眠。
“你应该好好休息,我的命全仰仗你呢。”青丘有病一边尿,一边说。
龙五霍地起身,动作如灵猫一般迅捷优雅,手心转着剑。“丑鬼,打仗的时候我会在你身边。”
青丘有病点点头,觉得夜晚的空气十分温暖。“保我这场仗活下来,要什么奖励随你挑。”
龙五将长剑从右手抛到左手,然后试着挥了一下。“谁会想杀你这种没用的人?”
“我老爸就是一个。他派我打前锋。”
“是我也会这么安排。你这小个子举个大盾牌,教对方弓箭手头疼死。”
“听你这么一说,我的心情竟大为振奋。”青丘有病说,“我一定是疯了。”
龙五长剑入鞘。“毫无疑问。”
青丘有病回到帐篷,微笑着睡去。
……真到被黑暗中震耳欲聋的鼓声惊醒。
青丘有病有气无力地坐起来,掀开毛毯,号音响彻夜空,狂野而急促,仿佛在喊:快啊,快啊,快啊。他听见人们的叫喊、刀剑的撞击、马儿的嘶鸣,好在没有听见打斗。
这是青丘家族的集结令。步扬家族的军队不是离我们还有一天的路程么?
青丘有病摸索着走出帐外。
苍白的迷雾自夜幕中漂浮过来,宛如河面上悠长的白手指。人和马在黎明前的寒气里跌跌撞撞,人们忙着系紧马鞍,将货物运上马车,并熄灭营火。
号角再度响起。
骑士们纷纷跃上不住吐气的战马,步兵则边跑边扣上剑带。
龙五从雾中跑来,已然全副武装,骑在马上。
“发生什么事了?”青丘有病问。
“步扬家族进军神速,”龙五说,“他趁着夜色南下,就在我们北方不到一里处,全军成战斗形态。”
“去叫那些土著们准备战斗。”青丘有病缩回帐篷,去寻找铠甲。
而帐篷里胡乱摆放的铠甲简直不成体统。青丘有病原本有一套上好的重铠,特别精心打造,适合他残疾的身体,只可惜而今好端端放在青丘城,与他相隔千里。他只好将就一下,兵器库总管在辎重车辆里东拼西凑:锁甲和头套,一名战死武士的护膝,铁手套,尖叫钢靴。乱七八糟通通不成套,且通通不合身。
穿戴完毕,不用镜子,青丘有病就知道自己像个滑稽的小丑。
但现在已然顾不了那么多,他出帐篷笨拙地上马,飞奔而去。
朝阳自地平线升起,淡红色的光芒从东方散出。西边的天空是一片深紫,缀着几颗星星。
青丘有病不知这是否是他今生所见最后一次日出……也不知思索这类事情是否就是懦弱的表现。哥哥青丘用用在战前想过死亡么?
远处响起军号,低沉哀怨,令人灵魂不寒而栗。土著们纷纷爬上骨瘦如柴的山地坐骑,高声咒骂彼此嘲弄,其中几个明显酒尚未醒。
青丘有病领军出发时,空气中游弋的雾丝正逐渐被东升旭日所蒸发,马儿吃剩的青草上凝满露水,仿佛有位天神路过,撒下整袋钻石。
黑风岭山寨的弟兄们紧跟青丘有病身后,各个部落的人各自追随逐渐的领袖。
黎明的晨光中,青丘灵力领主的大军有如一朵缓缓绽开的钢铁青莲,闪烁这青色的光芒。
中军由叔叔指挥。青丘余力已在一处高坡竖起旗帜。步弓手排成三列,分立道路东西,冷静地调试弓弦,箭支在腰间晃动。呈方阵队形的长枪兵站在弓箭手中间,后方则是一排排手持长矛、斧头和刀剑的步兵。五百名重铠骑兵围绕着青丘余力及其他封臣领主。
右翼全是骑兵,至少五千人,全部种装厚甲。全军百分之八十的骑兵齐聚于此,有如一只巨大铁拳。该队有大将军安阳指挥。青丘有病看到他的掌旗官展开旗帜,在他的旗帜下方,至少有四个青丘家族的封臣领主。
父亲大人青丘灵力,则坐镇另一处最高的土丘。四周全是预备队,一半骑兵一半步兵,多达五千人。青丘灵力向来指挥预备队,身处可将战况尽收眼底的高地,随时视情形将部队投入到最需要的地方。
即便从远处观之,父亲也依旧辉煌耀眼。他的大披风由难以计数的金缕丝线织成,重到连冲锋时都难以飘起,一旦上马则几乎将坐骑后腿完全遮住。盔甲则是厚重的钢板铠,上了暗红色瓷釉,护膝和铁手套均有负责的黄金涡行装饰。护手圆盘是黄金日芒,每一个钩扣都镀上了金。红钢铠甲经过一再打磨,在旭日光芒中鲜亮如火。
这时,青丘有病已可听见敌军的隆隆战鼓。他记得上次在北冥城大厅,看见步扬飞坐在他父亲的高位上,手中未入鞘的长剑闪闪发光。他记得北冥城步扬家族的孩子人人都有雪狼,想着那狼自暗处攻来,咆哮着向他扑来会怎么样?那小鬼会带上狼么?这念头令他深深不安。
经过整夜无休的长途行军,北方人此刻一定精疲力竭。青丘有病不明白那小鬼步扬飞究竟打什么主意,难道想趁对方熟睡时攻其不备?这样的机会几无可能,抛开其他方面不谈,青丘灵力领主对战争可不是外行。
前锋军在左方集结。当先的便是西门家族领主西门烈领主,骑着青丘有病平生所见最大的马。
龙五看了他一眼,嘻嘻笑道:“打仗的时候,记住跟着大个子。”
“青丘有病严厉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为何?”
“他们是最棒的箭把,瞧那家伙,他会吸引全战场所有弓箭手的目光。”
青丘有病笑笑,转头用全新视角审视西门烈。“我得承认,我还从未想过这一点。”
西门烈的装备没有丝毫华丽,盔甲是厚重的深黑色钢板,其上有不少刀剑所砍留下的伤痕,没有任何纹章或装饰。他的佩剑是一把双手巨剑,然而西门烈领主单手提起浑如常人手持匕首一般轻松。此刻,他正从剑指属下,喝令众人就位。“谁敢逃跑,我就亲手宰了他!”他咆哮着。
西门烈转头看了青丘有病一眼。“二公子,你的阵地在左边,看见没,那条河,”
青丘有病看向那河。这是左军的最左翼,只要守住这里,步扬家族的狼战团就无法从左边包抄——除非他们的马能自水上跑。青丘有病领着几百号土著朝河岸行去。
一层白雾如毯子般笼罩河面,暗流河水奔流其下,浅滩遍布泥泞,遍生芦苇。
青丘有病成了守护左翼的最高长官,无论如何也要装装样子。
“你们看!”他以斧指河,冲土著高声叫喊。“我们负责防守此地,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任何敌人进到河流和我们之间。”
黑石双手各执一斧,这时他双斧用力一敲,发出巨响。“丑鬼万岁!”他吼道。
黑风岭和野人谷及其他小头目立刻跟进,他们撞击这各种各样的兵器,发出呼喊:“丑鬼万岁!丑鬼万岁!”
青丘有病骑马绕圈,检视战场。周围的土地崎岖不平,岸边松软泥泞,低缓的上坡一直伸向国王大道,再往东去,则是多石的破碎地形。
丘陵中有许多林木点缀,不过此间林木多半已砍伐殆尽,辟作农田。
他听着战鼓,心脏在胸口随着鼓点砰砰跳动,在层层铠甲皮衣的保护下,额际冷汗直流。
青丘有病很快发现端倪。
他所在的左翼,完全是由军队中的杂牌军组成。仅穿皮甲的弓骑兵、大批毫无纪律的自由骑手和流浪武士,手持镰刀和祖父辈遗留的生锈刀剑的庄稼汉,为数不少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蛋子,以及,青丘有病和他的一群土著部队。
相比右翼那些训练有素的重装骑兵,左翼简直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搞笑。
“丑鬼,你那五百金蟒币我恐怕无福消受了,这简直就是送死。”龙五在他身边低声呢喃,说出了青丘有病没说的话,他不由得点头同意。
父亲青丘灵力难道失去了疯了?左翼不仅没有矛兵,弓箭手很少,骑兵更是稀罕物种,尽是些装备低劣,未加防护之人,况且还是由一个行事不经大脑,全凭意气用事的残暴粗汉西门烈统领……如此可笑一直军队,父亲竟期望他们守住左翼?
青丘有病已没时间仔细思考,鼓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咚咚咚咚,声音侵进他的皮肤之下,令他双手抽搐。
龙五拔出长剑,刹那间,敌人已出现在前方,从丘陵顶端漫山遍野地冒出来,他们躲在盾牌和长枪构成的壁垒之后,整齐划一地迈步侵进。
青丘有病放眼望去,想看看他们有多少人。
敌军的首领们骑着披甲战马,领导士兵前进。旗手举起的灰白色的哀嚎雪狼战旗,北境十数位诸位汇聚旗下。
他惊奇地发现其间竟然还是夏侯家族的部队,前几天父亲还信誓旦旦地说夏侯雷领主不会发兵。
白色狼战旗四处可见,旌旗在风中飘荡,翻飞于长杆之上。红眼雪狼头如同在四面八方发出怒吼,
那小鬼,步扬飞在哪儿呢?青丘有病寻找半天,竟没见到对方主帅,不禁暗自惊奇。
军号声正响彻大地。
《雪夜行》正文 狼出北冥 080:雪狼与青狐之战(下)
军号低沉而悠长,有如来自北方的风,令人不寒而栗。
青丘家族的战鼓随即回应,洪亮而不驯,只是青丘有病心中却觉得比较小声,且有些不安。
当号声渐渐平息,凌厉的空鸣声填补了空缺。
在青丘有病的右边,道路两侧的弓箭手撒出一阵箭雨,北方人开步快跑,边跑边吼。
青丘家族的弓箭如蛇信子一般朝他们身上招呼,百支,千支,刹那间不可胜数。
不少人中箭倒地,呐喊转为哀嚎。
这是第二波攻击又已从空中落下,弓箭手们纷纷将第三支箭搭上弓弦。
战鼓再次响起。
西门烈领主挥舞举剑,怒吼着发出命令,几千人的声音随后回应。
青丘有病一声苦笑,踢一下马肚,放声加入这个嘈杂的大合唱,跟随者前锋军的队伍向前冲去。
“河岸!”当军队策马开跑,青丘有病扔对土著们不放心地吼叫,“记住,守住河岸!”
刚开始冲刺时,青丘有病尚还带头在前,但齐颖随即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呐喊,从他身边蹿了过去,黑石狂吼一声,也跟了上去,土著们豪横地纷纷跟进,把青丘有病留在他们扬起的烟尘中。
正前方,一群敌军枪兵组成半月阵型,有如一只两面生刺的钢铁刺猬,躲在绘有步扬家族哀嚎雪领头纹章的高大橡木盾后方,严阵以待。
西门烈率领一对精锐重骑兵,呈锥形阵势,率先与之正面交战。面对大排长枪,半数的马在最后一刻停止冲刺,闪避开去。有的则是横冲直撞,抢尖贯胸而出,当场死亡。
青丘有病看到至少十来个因此倒地。西门烈的坐骑被一根带刺枪尖刮过脖颈,高大战马后腿着地,伸出镶着黑铁的双蹄外踢。发狂的战马跃入敌阵,长枪自四面八方向它拥来,但盾墙也同时被冲出一个巨大的豁口,北方人脚步踉跄地闪避巨大战马的垂死挣扎。
战马轰然倒下,吐血身亡,西门烈却毫发未伤,高擎双手巨剑,展开疯狂攻击。
黑石趁敌方盾墙裂缝来不及合拢,也冲了进去,黑风岭的人众紧跟其后。
青丘有病挥臂高喊:“跟着我冲啊!”其实此时大部分人都已冲了进去。他瞥见齐颖的坐骑倒地而亡,但她本人却身手灵活地避开。
有个野人谷的原住民被钉死在步扬家族的长矛上,龙五的马则扬腿踢断敌人的肋骨。
这时,一阵箭雨洒在他们头上,究竟从何而来,他说不准,总之这箭雨对步扬军和青丘军一视同仁。它们或从铠甲上弹开,或找到暴露的血肉。青丘有病举起盾牌,躲在下面。
在骑兵的冲锋下,铁刺猬逐渐崩解,北方人纷纷后退。
有个矛兵愚蠢地朝黑石直冲过去,结果被黑石的战斧一挥正中胸膛,穿透盔甲、皮革、和正片胸膛,顿时毙命。斧刃卡在对方肋骨里,但黑石并没因此停歇,又用左手的战斧将另一个敌人的盾牌劈成两半,右手的尸体则软绵无力地随马颠簸。最后尸体滑落地面,黑石高举双斧,交互撞击,发出摄人的呐喊。
这是他自己也冲入敌阵,战场瞬间缩减到坐骑周围几尺。一个步兵手持长矛朝他胸膛戳来,他战斧一挥,将矛格挡开,那人后退一步,打算再试一次,但青丘有病调转马头,把他踩于马下。
龙五被三个敌兵团团围住,但他先是砍断第一支向他刺去的矛头,反手抓住另一只刺来的长枪,一剑正中持枪者面门。
一支飞矛从右边朝青丘有病掷来,“咚”的一声插在木盾上。他转身追击掷矛者,但对方举盾过头,于是青丘有病策马绕着他转,战斧如雨般砸在盾上。木屑飞溅,最后北方人脚下一滑,仰面摔倒在地,盾牌刚好挡在身体上。
青丘有病的战斧够不着他,下马又实在麻烦,所以他抛下此人,策马寻找下一个目标。这次他从背后偷袭成功,战斧向下一劈,将一个全身贯注对战的占优势的地方士兵砍倒,解救了青丘军团的一名战士。
他获得了短暂的喘息机会,便勒住战马缰绳,寻找河岸,猛地发现河流竟在右手,看来乱军中他不知不觉调转了方向。
一位黑风岭的土著从他身边跑过,软绵绵趴在马脖子上,一支长矛插进肚腹,从背后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