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战将及武士们喝酒赛马,观赏女人跳舞、男人拼杀。
在他生活的这个环节,墨夷淼毫无发言权,她必须独自用餐,顶多有迪叔叔陪着,然后哭着入眠。
但每天在天即破晓之时,单于结束一天固定格式的生活后会来到她的房间,在黑暗中叫醒她,然后开始要她。
依照游牧民族的习俗,他要她是总是在后面,他要她的过程有如骑自己的战马。
为此墨夷淼心存感激,因为这样一来,丈夫就看不到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她可以用枕头来掩饰自己痛苦的喊叫。
完事之后,单于阿提拉两眼一闭,便轻声打起呼来,他们每日的交流宣告结束。
墨夷淼则浑身是伤地躺在旁边,痛的再也无法入眠。
日子曾这样重复,墨夷淼清楚地知道终有一日自己再不能忍受,甚至在某天夜里,她想到了自杀。
然而就是在那天夜里,在单于和她“交流”完毕熟睡之后,她恍惚间又做了一个梦,梦中依然是无尽的黑暗,黑暗的湖水,黑暗的森林,她手中不知何时,持这哥哥赠送的黑色小杖,黑色小杖在黑暗中发出淡紫色的光芒,这光芒越来越盛。
墨夷淼努力让自己拥抱这种光芒,让它把自己万全吞噬,洗涤她,养护她。她感到自己的伤痕快速的融合,感到自己的血液沸腾蒸发,如同新生。
当墨夷淼醒来,单于已不见踪影。
奇怪的是,她身体似乎完全复原,完好如初。好像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哀求,怜悯起她的不幸。
她的贴身女仆也对此诧异不已,墨夷淼回以微笑。
她从储物柜里拿出那把黑色小杖,决定从此随身携带。
这黑色小杖自她跳入里海湖那一刻起,黑色小球开始闪现紫色暗影。
这是墨夷家族千年传承的唯一遗物,墨夷淼知道此物非同小可。
但此物玄机谁也不知,即便是自己的父亲墨夷统,恐怕也一无所知。倘若墨夷家族或父亲但凡有一人知道此中玄机,父兄便不会惨死,黑暗之城将永不可破。
墨夷淼并不指望黑色小杖能做些什么,但它似乎能给予她力量和勇气,让她去继续面对艰难的日子里生活下去,这便足够。
小杖的旁边是迪叔叔送自己的外衫,上面绣着黑色蝙蝠的家族徽像,提醒她不要忘记自己的来处,她想此生,大概无缘将它穿在身上。
墨夷淼开始学着全面接受草原的生活。
有黑色小杖的护佑,一天比一天顺利。她的双腿强壮起立,水泡破掉长出细细茧子,她柔软的大腿变得结实,像皮革般弯曲自如。
而草原上数万的铁骑勇士,他们都乐于教她骑术,还有一名将领送她一把小号的银质圆月弯刀。
随着日子过去,墨夷淼在马上越来越自如,当骑马不再是一种折磨,墨夷淼开始注意到这片土地的美。
墨夷淼甚至追随单于阿提拉短途的出征,当他们越过高低起伏的塔尔丘陵,行径梯田和村庄,居民在灰泥砌成的院墙里不安地看着他们。
他们涉足五条宽广平静的河流,踏马跃过狭窄湍急、河床险恶的江川。
曾在一座高耸的银色瀑布旁扎营,随后绕过一座座战争过后死城的断垣残壁,相传鬼魂仍哭嚎于仅存的焦黑大理石柱间。
铁骑所经过之处的所有生灵,都需匍匐称臣,否则就地格杀。
随行过几次征战,墨夷淼几乎认清了单于所有的部下,他们对她尊重又爱戴。
如今,墨夷淼的银色小马载着她下了山脊,依然速度不减,马儿奔走于又高又软的密草深处,如同草海里泛出的波浪。
墨夷淼减低马速,好想在这草海里躺上一躺,游上一游,她翻身下马。
绿浪将她完全淹没,空气里充满泥土和青草的芬芳,混杂着马味汗味,墨夷淼惊喜地发现自己现在几乎和当地人没什么两样。
欢喜总是短暂,厌恶的事猝不及防。
哥哥墨夷磊像沙海的沙暴一般不知从那里跃出,骑马冲到她身边。“你好大的胆子!”他朝她尖叫,“你竟敢躲着我?”
墨夷磊自马背一跃而下,着地时摔了一跤。他满脸通红,挣扎着起来,然后一把抓住她,猛力乱摇。“你别忘了你是谁,你的男人还欠我一支铁骑军队,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他对她叫唤个没完。“不准你对真王视而不见,懂不懂?我可是未来七国之皇,你再瞧瞧你,瞧你现在是什么德行!”
墨夷淼不瞧便知,她打散了头发,身上穿的是游牧民族特有的皮衣和彩绘坎肩,她看起来就像属于这里的人,反观哥哥墨夷磊,仍穿着城里人的丝衣和环甲,浑身脏兮兮。
她有生第一次,奋力推开了他。
墨夷磊一怔,银灰色的眸子里充满难以置信的神情。她从来没有顶撞过他,从来没有反抗过他。她顶多只会逃跑。
墨夷磊气的五官扭曲,他发动全部的“真王之怒”,谁也别想拦住他,他要好好收拾她。
“啪。”一声脆响。
长鞭破空而来,发出暴雷般的声响。鞭子卷住墨夷磊的脖子,使他扑向墨夷淼的身体停滞于空中。
鞭子猛的后啦,墨夷磊应声倒地,脸现惊恐扭曲,长鞭紧紧缠绕几乎无法呼吸。
而鞭子另一头,握与闻声骑马赶来的一位年轻游牧勇士,他身后还跟着几位骑兵,他高声冲墨夷淼说话,墨夷淼听不懂。
墨夷迪策马赶来,“公主殿下,勇士在问你是否要处死他?”墨夷迪翻译道。
“不!”墨夷淼回答,“我不准他这么做。”
“不”字这位年轻勇士能听懂,但依然没有放开鞭子,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墨夷迪只好继续翻译,“他认为有人冒犯了您,您至少应该下令割去冒犯者的耳朵或者鼻子以示惩罚,他很乐于亲自动手。”
“跟他说我不希望他受伤害,”墨夷淼说。
墨夷迪用游牧民族语言重复了一便,那名马上勇士鞭子一抖,墨夷磊便脱离地面翻滚两圈,脖子总算摆脱了鞭子的束缚,留下一道又深又细的红痕。
墨夷淼翻身上马,看着躺于地下的哥哥,他大声吸气,满脸通红,抽抽啼啼,十足的可怜虫模样。
他一直都是条可怜虫,为何她到今天才发觉?
她十六年的恐惧,一朝化为乌有。
“告诉勇士们,没收他的马。”她轻轻对墨夷迪说,墨夷磊张大嘴巴看着马上的妹妹,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话。
要知道在游牧民族,不骑马的人是不被当人看待的,地位最为低贱,毫无荣誉与尊严,或者说,连马都不如。
“不要!”墨夷磊尖叫,他看向墨夷迪说,“墨夷迪,帮我打她,我以真王之名命令你,把刚才袭击我的野蛮人宰掉。”
旁边围观的游牧勇士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墨夷磊应该感到庆幸。
墨夷迪平静而迅速地在兄妹二人之中做出了选择。
他冲着游牧勇士喊话,勇士们嬉笑着牵走了墨夷磊的马。
一个事实是,墨夷磊以后,要用他的双脚丈量这无边的草原。
墨夷磊目瞪口呆,然后重重地坐进尘土中,没入绿草深处,众人骑马散去。
“这对他来说,可能是此生最大的打击。”墨夷迪策马跟于墨夷淼马后说。
“他若自知,便该回归那座无名小城,终此一生,”墨夷淼回头看来一眼墨夷迪说,“这对他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不是么?”
墨夷迪沉默地点头,“但恐怕他不这么想,也不会这么做。”
“那便把他的命运交由黑暗之神定夺吧。”墨夷淼一夹马肚,小马速如疾风。
而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位一头银发的年轻女子,正好年满十六岁。
《雪夜行》正文 雪夜狼行 第三十七章 步扬尘之迷雾重重
这个世界唯一能预知的,便是世事难料。
光明城。
数月的操劳使步扬尘时常愁容满面,但今天,他总算笑逐颜开。
雪信子送来了北冥城的消息,他的小儿子,步扬明,醒来了。
当他兴冲冲赶回相府的时候,他的小女儿步扬楠,正单脚立于相府院内,不知何时竖立的高高木桩上。
步扬楠两只手臂不断挥舞保持平衡,她的身上布满尘土,胳膊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步扬尘只好停下来看她。
“楠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舞蹈师傅甚至可以用一只脚趾站好几个小时。”步扬楠一边说,一边集中精神保持平衡。
步扬尘忍俊不禁,“我的宝贝女儿,你能告诉我他用的是哪根脚趾么?”他打趣她。
“随便任何一只都可以。”步扬楠对这个问题有些不悦。她从右脚跳着换到左脚,步扬尘暗自惊奇居然没掉下来,她颤颤巍巍来回晃动几下,终于重新找回平衡。
“你非要站那么高么?”步扬尘皱着眉不解地问,“你就不能换个低点的桩子,至少掉下来的时候不会跌倒。”
“师傅说剑舞者不可以跌倒,”她喘口气继续说,“师傅还说高一点才可以练出实战时的意境,你不可能跟对手约一个安全舒适的环境里决斗。”
“好吧,师傅师傅,别忘了我是你爹,”步扬尘知道这个小女儿喜欢舞枪弄棒且性格如自己一般倔强,只好随着她去,这时他说,“你的弟弟醒了。”
“真的?!”步扬楠一阵惊喜,差点从高高的木桩真的摔下,她一边狂舞手臂,一边说道,“父亲大人,这真是太好了,弟弟会来光明城和我们一起生活么?”
“恐怕要等上一阵子,他得先恢复身体。”
步扬楠从高高木桩纵身跃下,如同一只飞鸟,但她落地尚且不稳。
“弟弟长大以后要做什么呢?”
“楠儿,你弟弟还小,他还有很多时间来寻找答案,而现在,我们只要知道他会活下去就好了。”
“他以后还能骑马,还能爬上钟楼么?”步扬楠问。
“不行。”步扬尘知道美好的愿望终究是一场谎言,“有朝一日他或许能身居高位,成为朝廷重臣,然而他再也不能爬上高处。”步扬尘不禁替自己的小儿子难过,他已不能和他的狼一起奔跑,不能游走于北冥城的房顶高墙。
想到此处,步扬尘忍不住落泪,他一拳重重地锤在廊柱上。
“那我可以当朝廷重臣么?”步扬楠问。
“你?”步扬尘脸色稍稍好转,恢复点笑意说到,“你会嫁给朝廷重臣,或者世家领主,管理他们的领地,而你未来的儿子,或许可以成为朝廷重臣。”
“我才不要,”步扬楠不满地说,“琳姐姐才会那样,我不想要那样的生活。”步扬楠说完,蹭的一声,纵身跳上木桩。
步扬尘无奈地叹口气,留下她走了。
刚进屋,步扬尘脱下被汗水浸湿的的丝质上衣,正当他准备洗把脸的时候,值房的下人过来,“老爷,内卫首领白敬亭求见。”
“把他请到我书房去。”步扬尘吩咐。他与白敬亭十八年前就打过一次交道,两人进行过一次有趣的“决斗”,没成想如今同殿为臣,但自己进光明城至今,白敬亭尚是首次登门。
“老爷,白敬亭大人说是让您,让您……”下人没敢继续说。
“让我怎么样?”步扬尘阴冷着脸问。
“让您门外叙话。”仆人说完,低垂着头。
“哼。”步扬尘冷哼一声,大步出了门外,倒要看看白敬亭想搞什么花样。
一出门,白敬亭穿着黑色斗篷,像是立于相府门口的一柄黑剑,面色阴冷,看不出他心中喜怒哀乐,与十八年前北冥城之时的他,宛若两人。
“白大人,敢问有何指教?”步扬尘问。
白敬亭脸上闪过一丝笑容,“指教不敢,还请步扬大人跟我去见一个人。”
“见谁?”
“一个定是您朝思暮想之人,”白敬亭并不挑明,他塞给步扬尘一件斗篷说,“请相国大人委屈一下,务必穿上这件衣服。”
以白敬亭这种身份,无事不登门,登门无小事,步扬尘尽管犹豫,依然听其言套上斗篷,罩于头上,随着白敬亭悄悄前行。
内卫首领白敬亭前面引路,两人都穿着斗篷,紧遮容颜,一前一后 进入一座塔,下了一道蜿蜒的阶梯,穿越一个破落的小庭院,沿着荒废的野道行走。
在这些偏僻荒废之所,仍然随处可见昔日墨夷家族统治过这座城所留下的痕迹,断墙上不时碰见黑色蝙蝠的黑色画像,毕竟,墨夷家族筑下此城,并延绵统治千年。
“我们这是去往何处?”在四处无人的地方,步扬尘忍不住问,“你这是搞什么名堂?”
“相国大人,此刻我正把你引入地牢,准备日夜拷打然后一剑割了您的喉咙,最后……”他扭过头扫了一眼步扬尘,然后加快脚步,“最后我会把你的尸体砌在墙里,任谁也找不着。”
“哼,”步扬尘也随之加快脚步,“想必十八年来你对此刻朝思暮想。”
白敬亭轻轻一笑,“呵呵,相国大人,我没那么小心眼,尊夫人在等您。”
“白敬亭,你这把戏耍大发了吧,恪儿在八百里之外的北冥城,怎么会在这里?”
“哦?”白敬亭灰绿色的眼睛里闪出饶有兴味的光芒。“那么此人的易容术真是不同凡响,但有一点相国大人想必知道,您和他生活了她人生至今的后十八年,而我,和她生活了前十八年。所以我不会认错的。”
步扬尘心里闪出一丝不悦,放慢了脚步。
“您要么跟我来,要么我就把她据为己有了。”白敬亭头也不回。
他只好满怀戒心地快步跟上。心里想不知这一天究竟何时才会结束,他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对这些心机巧诈毫无兴趣。
但白敬亭则恰恰相反,这位读过万卷书又从血风剑雨里杀将出来的人,权术和阴谋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阶梯的低端是木板和铁条制成的厚重门扉,白敬亭举起门闩,挥手示意步扬尘进去,此时步扬尘发现他们正置身于港口河流旁边的悬崖峭壁,浸染在黄昏的余晖里。
“我们已经出了城?没走城门?”步扬尘道。
“这么快就发现了,我的相国大人不好骗呀,”白敬亭语气带着戏谑,“一定是该死的夕阳告了密。”
“究竟还有多少条这种路子可以偷偷潜进光明城?”
“相国大人,这我可不能告诉您,您不会带着您的狼战团从此处进军吧。”
白敬亭正攀附着岩壁的凹洞下去,临下前抬头说了一句,“我怀疑您究竟能不能下去,千万别摔死,否则慕容恪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然后他消失不见。
步扬尘审视了岩壁一会,河流离他有一段高到令人眩晕的距离,但这仿佛是十八年后,白敬亭换种方式对自己下的战书,无论慕容恪在不在下面,他都不能退缩。
这是男人和男人之间无声的对抗。
他只好跟着下去,峭壁上凿刻有浅浅的凹洞,除非你是凿刻人,否则根本无从发现。
最后他好不容易到达底部,旁边是一条狭窄而泥泞的滨水小路,白敬亭正懒洋洋坐一块石头上无聊地等。
“步扬尘,你老了不中用了?”
步扬尘懒得理他,他旁边没有别人,却有两匹备好的马。
看来自己今天还是被这白敬亭“暗算”成功,他早算准了自己今日会跟来。
步扬尘上马,催马跟于白敬亭身后。
最后白敬亭在一栋看起来摇摇欲坠的三层木造建筑前停了下来。
窗户透出灯光,在逐渐暗淡的暮色里格外显眼,里面男女嬉闹的声音传来。
门口挂的红灯笼暗示此地正开门迎客。
白敬亭悄悄下马,随之而来的是愤怒的步扬尘,他冲下马来双手抓住白敬亭的胸前的衣襟,“这他妈的是家下三滥的妓院,”他把白敬亭推后两步,“跑这么远的路,你就为了带我来这里?”
“你夫人就在这里。”白敬亭毫无抵抗面无表情。
“我夫人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步扬尘把他狠狠撞在墙上,“或许我十八年前就该把你宰了。”
“步扬尘,这是我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了,或许你该抬起你聪明的头看看,我告诫过她不要离窗户太近,你知道,她对我的话一贯不够重视。”
步扬尘放开白敬亭,退步抬头观看,三楼昏暗烛影透在窗户上的,是个熟悉的身影。
步扬尘稍显尴尬,白敬亭则毫不在意地整整衣衫,“随我来吧,还有,你表情轻浮一点,不要一副正襟危坐的宰相模样,你要是被认出来,光明城一定轰动。”
他们走进屋内,穿过拥挤的大厅,有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唱着淫 秽的曲子,身穿轻薄罗衫的艳丽女人坐在恩客身上撒娇。
白敬亭则满面春风,时不时对经过的女子身上乱摸几把,女子们抛着眉眼娇斥讨厌。
两人奔向三楼,穿过回廊。
门开了,正是慕容恪,她一见步扬尘便飞奔过来,紧紧地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