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样,若把它们挂起来,等着生锈吧。”
“他那个弟弟呢?皇甫云如何之人?”步扬影问。
铁匠甘铁生沉吟片刻,“如果说皇甫雄是真钢,那皇甫云就是闪闪发亮的亮铜,看起来漂亮,实际却不堪大用。”
步扬飞又是何种金属呢?步扬影不敢问。
倘若天下人认为皇甫彰是真正的国王,那步扬飞则是叛徒一个吧。在流放处的守护者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决不允许对这种事深入讨论。
流放处的守护者军团,对待七国是不偏不倚的。
“燕北行大人在等着我们呢。”步扬影说。
“那我就不耽搁你们了,快去找燕大人吧。”木生拍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步扬影,从明天开始,去把骑兵指挥使找回来吧。”
“嗯,一定。”步扬影向他保证。
居所被烧以后,燕北行大人便改换了住处。步扬影把白闪留在门口守卫处。
“又是该死的楼梯,”纳兰无敌一边上楼,一边抱怨,“我最讨厌爬楼梯。”
“若明天出了高墙之外,我保证那里无梯可爬。”
他们刚进书房,燕北行正在和骑兵副指挥使张翰宇谈话。“你们花的时间可不少,”燕北行推开桌上摆的乱七八糟,清出空间。“放这里,给我看看。”
骑兵副指挥使张翰宇是个体格结实的人,下巴线条不明显,嘴巴更是隐藏在一小撮胡子下。他原本和林莽教头交好,因此对步扬影和纳兰无敌素无好感,只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
“依我之见,”张翰宇毫不理会刚进来的两人,继续对燕北行说,“燕大人应当镇守流放处,由我负责带队外出。”
“等你哪天坐上我的位置,爱怎样便怎样。”燕北行对他说到,“但依我之见呢,一来我还没死翘翘,二来兄弟们也没推举你取代我的位置。”
“现在苏定芳将军都死了,我就是骑兵指挥使,”张翰宇固执地说,“应该由我来指挥出击。”
燕北行无动于衷。“苏将军是我派出去的,在他之前我还派出了秦雪鹰和上官琦,我可不想把你也派出去,然后坐在着干等,只等个昏天黑地才终于放弃希望,判定你也弃尸荒野。”燕北行郑重向他声明。“还有,在我本人确定苏将军死亡之前,他依旧是骑兵指挥使。就算他真的死了,也该由我来指派继任者,轮不到你做主。好啦,你可以走了。”
张翰宇立正,“是,大人。”出去的时候,这家伙朝步扬影皱眉,仿佛在责怪他。
“骑兵指挥使?”燕北行的视线停留在纳兰无敌身上,“我还不如让你当算了,就有人是这么厚颜无耻,竟然当着我的面嫌我老,比不上他啦!小子,你看我老么?”燕北行的头发早已逃离他遍布老人斑的头皮,却在他的下巴重新集结,一大从毛茸茸的大胡子几乎遮盖了胸部。他用力一捶胸,“我看起来虚弱么?”
纳兰无敌张开嘴,却只发出一点可怜的尖叫,他向来很怕燕北行。“当然不,大人,”步扬影赶忙接话,化解纳兰无敌的尴尬,“您强壮的像……像……”
“步扬影你这小子,少来哄我,我可不吃你这一套。少废话,让我瞧瞧地图。”燕北行粗鲁地翻开地图,每张都只看一眼,“你只找到这些?”
“我……大、大人”,纳兰无敌结巴起来,“还……还有很多,可、可那里很乱。”
“这些都太旧了。”燕北行抱怨。
“应该很久很久没人绘过图了,至少山川河流的位置是一样的。”步扬影说。
“纳兰无敌,乌鸦准备的怎么样了?”
“海叔打算今晚喂过食后再挑。”
“我要他挑最好的鸟,不仅聪明,还要够强壮,”燕北行说,“若是他们全被宰了,我得让继任者知道我们死在哪里,怎么个死法。”
此言一出,纳兰无敌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燕北行往前靠去,“无敌,从前我只有你一半年纪的时候,我母亲跟我说,如果我张开嘴巴傻站着,黄鼠狼可能会误以为我的嘴巴是它老巢,然后一溜烟地钻进喉咙去,所以,有话你就说,如果没有,你可以离去,我想海叔那里应该有活需要你去做。”
纳兰无敌吞吞口水,向后一退,赶忙快步离去,还差点撞到门板上。
“这小子真像看起来那么蠢么?”他走之后,燕北行开口问。“他父亲纳兰钢锋着实是条好汉,这小子竟没半点丝毫遗传。”
“不,大人,他一点都不蠢。”步扬影说。
“你的手怎么样了?”燕北行放过纳兰无敌,又问起步扬影。
“好多了。”步扬影脱下手套给他看。从手掌到肘部,疤痕遍布,斑驳的红嫩皮肤已逐渐愈合。“还有点痒,但海叔说是好现象。”
“用剑方便么?”
“没问题,”步扬影说。
“对了,步扬影,”燕北行大人看着他,饶有兴趣地问他,“想必你也听说了,你哥哥步扬飞已在望海城称北境之王,你怎么看?”
“我早知道步扬飞有朝一日会统治北冥城。”
“呵呵,统治北冥城?”燕北行笑着摇摇头。“小子,你要弄清楚,领主和国王,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步扬影陷入了沉思。
没错,哥哥步扬飞会穿上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自己却一辈子黑衣黑甲;他会娶漂亮的公主为妻,膝下儿孙成群,而你在此作为守护者不仅永远无法结婚,更别想生儿育女;步扬飞高高在上,统治四方,自己却只有做牛做马的份;别人会骂你不过是行伍丘八,却会尊称他为“陛下”;步扬飞此生不管干多么荒唐无聊的事,一律被人吹捧到天上去,而你即便在此立下丰功伟绩,也注定默默无闻。
“步扬影,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此事对你的内心没有一点困扰。你知道,我说的没错。”燕北行说。
步扬影站起身来,全身犹如紧绷的弓弦,“如果这些事这能对我造成困扰,我这个私生子或养子又该怎么办呢?”
“你怎么想的呢?”燕北行问,“身为私生子或养子,你该怎么办?”
“我会继续困扰,但困扰终会消失,然后继续在这里做一名守护者,”步扬影道,“更何况此事与我来说,根本就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真的这么以为?”燕北行拍拍他的肩膀说到。“步扬飞称王,而你,就成了国王的弟弟。”
“国王的弟弟,那又怎么样,我还是我。”
“不不不,话不能这么说,你可知皇甫云之事?”
“听说了些,听说他也自称国王,且已出兵对抗光明城。”步扬影不解,疑惑地问,“可我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你和他是没有关系,可你想过没有,皇甫云为什么敢自称国王?”
“无非是因为他是皇甫雄的弟弟,皇甫雄是前任的国王。”步扬影突然之间,仿佛明白燕北行所要表达的意思了。
“你很清楚呀,皇甫云称王无非便是因为他是国王的弟弟,而你呢?你也是国王的弟弟,所以嘛,”燕北行似笑非笑地看着步扬影,“不管你是真不愿意或是假不愿意,若有一天步扬飞有个意外,你一样有国王的继承权。”
“不,这样的继承权我根本不想要。”步扬影坚定地说,“我不要步扬飞出任何意外。”
“我也祝福他长命百岁。”燕北行一脸无奈地说。“但你知道,世事难料,有谁会想到,死尸会在流放处满院乱跑呢?”
步扬影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地替步扬飞祈祷。
《雪夜行》正文 狼出北冥 084:慕容恪之王冠阴影
在慕容恪眼中,也仅仅是慕容恪眼中,儿子步扬飞新铸的王冠,犹如一顶重担,沉沉地压在他的头上。
北境之王的王冠早在一千年前,北冥城向墨夷家族表示臣服的时候就已失传。当时步扬家族的族长步扬昶把王冠献给皇族,至于墨夷家族如何处置王冠,已无人知晓。
如今,凭着悠久遥远的记忆,十数个铁匠用尽毕生之能,重新打造的北境之王王冠正如故事中形容的那样,使步扬飞看起来宛若步扬家族先王。
青铜打造的冠冕,上刻古老符文,七跟长剑形状的黑铁尖刺挺立其中。这顶王冠没有黄金、没有白银,没有珠宝装饰,唯有钢铁和青铜,沉暗而坚硬,正是步扬家族一贯作风。
今天是步扬飞称王后的第一次临朝,一群人在望海城的大厅静待囚犯。
慕容恪看见步扬飞把王冠往后推,安放在蓬厚的黑发上。没过多久,他又往前拉,接着转了转,好像这样能让他戴的更舒服一些。
戴王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慕容恪边看边想,她不确定自己这个十几岁的儿子是否真正理解这一点。
称王究竟意味着什么?慕容恪心里无比清楚。这意味着步扬家族不能失败,失败便是满门抄斩,儿子的任何一个属下都可以重新宣誓效忠,唯独国王没法改口。而慕容恪已经失去丈夫,此时不过是想要两个女儿平安归来。
如此一来,光明城还会放女儿回来么?
在慕容恪的胡思乱想间,犯人带到。
等犯人带入,步扬飞便命取剑。宇文广把剑柄在前,递了上去,步扬飞抽出宝剑,横放于膝,示威的意图十分明显。
“陛下,这就是您要的人。”望海城的侍卫统领高声宣布。
“来犯!见了国王还不快快跪下?”宇文广大喝,那个慕容家的侍卫统领将囚犯按到。
来者丝毫没有青丘家族应有的模样,慕容恪暗想。这位名叫青丘有为的囚犯的母亲便是青丘灵力的妹妹,他随了母姓。
但他丝毫没有继承青丘家族出了名的英挺美貌,他反而继承了父亲夏侯武——夏侯雷领主的次子——的体征,生的一头纤细棕发,下巴短小,脸型消瘦,一双眼睛苍白无色,还眨个不停。或许是由于见光的关系吧,望海城下的地牢阴暗潮湿……近来又人满为患。
“青丘有为,起来吧。”儿子步扬飞的声音虽不若他父亲那般冰冷,却也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一定是战争,迫使他提早成年。
横放在他膝盖上的那把剑映着晨光,锋刃闪闪发亮。
然而使青丘有为焦虑恐慌的并非宝剑,而是那头雪狼。儿子给它取名“北风”,它的身躯大如一头巨鹿,身无赘肉,毛色焰黑,眼瞳宛若熔金。它在朝堂来去自由,来到青丘有为身边嗅了嗅,大厅里所有人都能闻到恐惧气息。
青丘有为是在森林伏击战被俘虏的,他亲眼见到北风至少咬断五六个人的咽喉。
青丘有为踉跄站起,慌忙后退,引得几名围观者哈哈大笑。“谢谢您,大人。”
“叫‘陛下’!”端木山大声怒斥。步扬飞的北方诸侯中,属他嗓门最大……也最为忠诚勇猛,至少儿子这么认为并坚持意见。他是尊她儿子为北境之王的第一人,自然容不任何人对自己的新王有任何不敬之举。
“陛下,”青丘有为慌忙改口,“请您原谅。”
此人并不勇敢啊,慕容恪心想,说真的,他比较像夏侯家族的人,而非青丘家族。换做他表哥‘屠王者’青丘有勇,想必是另一种态度。即便是北风,想必也无法逼青丘有勇那张俏嘴吐出陛下二字。
“我把你从牢里放出来,是要你帮我送信到光明城,给你表姐青丘有容。你将打着和平的旗帜,并且我会派出三十名得力手下随行护送。”
青丘有为大大松了口气,“我很乐意替陛下送信给太后,我一定不负使命。”
“但是你要知道,”步扬飞说,“我可没放你自由。你的祖父夏侯雷领主率领全族上下归顺于我,你的堂兄弟和叔舅们更是在森林英勇为我而战,可你却选择为青丘家族而战。既然如此,你就是青丘家族的人,而非夏侯家族。我要你以你的名誉发誓,一旦将信送达,不日即携带太后的答复返回此地,继续做俘虏。”
青丘有为想都没想立刻作答:“我在此立誓。”
慕容恪当即判断此人说谎。即便是勇敢之人,面临生死攸关时刻,也必定会稍加思考。而这个青丘有为对自己性命之事回答的如此从容迅捷,不过是想开溜。
但步扬飞并没有质疑。
“你的话,大厅里的每一个人都听见了,”慕容恪的弟弟慕容德警告对方。由于父亲病危,现在由他代表望海城发言。“若你去而不返,天下近一半的人会唾弃你出尔反尔的行径。”
“我这个人说到做到。”青丘有为倔强地说,“轻微要我带什么口信?”
“我的和平条件。”步扬飞手握长剑,站了起来,北风立刻跑回他身边,整个大厅寂静无声。“你回去对摄政太后说,只要她同意我的条件,我就收起这柄剑,结束彼此的纷争。”
慕容恪瞥见大厅后方,高大而憔悴的纳兰钢锋领主推开身后的守卫,默默地走了出去,其他人则一动不动。对这些骚动,步扬飞不予理会。“拿信来。”他下令,侍卫那走长剑,递上信纸。
步扬飞展开信纸,“第一,太后必须释放我的两个妹妹,并让他们经由海路,从光明城返回。我在此宣告,步扬琳和皇甫彰的婚约正式解除。只要我收到北境传来消息,确定她们已平安抵达北冥城,我便会立刻释放太后的两位表弟,并护送他们安全抵达青丘城,或是任何她要求的地方。”
“第二、立即归还先父遗骸,我们将遂先父之愿,让他和历来族人一同长眠地下,追随他死于光明城的卫士遗骸也必须归还。”
活人南下,枯骨北归。步扬尘说的没错,慕容恪心想,当时正是自己怂恿不愿意南下的夫君南下。自己曾对夫君说:你一定要去,去光明城当宰相,这不仅是为了家族,更是为了我们的孩子……
可结局竟是夫君惨死,孩子临危。慕容恪眼含泪水,这都是我的错,我一个人的错……
“第三、家父的举剑‘寒冰’必须送来望海城,交于我手。”
慕容恪看见弟弟慕容德,站在儿子身旁,用拇指勾住剑柄,面色凝重如石。
“第四、太后必须晓瑜其父青丘灵力释放自绿叉河之役中俘虏的我方封臣领主。他照办之后,我也会立刻释放所有在森林和望海城之战扣押的人质。青丘有勇除外,我会留着他,确保他父亲表现友好。”
“最后,皇甫彰国王和摄政太后必须昭告全国,放弃对北境的统治权。从今而后,我国与其不再有任何瓜葛,而是一个独立自主的王国,与古时无异。我国领土包括沼泽地以北所有步扬家族领地,以及三叉戟河及其支流流经地区,西起黄金城,东至明月山脉。”
“北境之王万岁!”端木山高喊,挥舞起海碗一般的巨大拳头。“步扬家族万岁!步扬家族万岁!北境之王万岁!”
步扬飞卷起信纸,放入信桶之中。然后他把信丢到青丘有为脚边,“这就是我的条件。如果她接受,我就给她和平,若是她不接受,”步扬飞吹声口哨,北风咆哮上前,“我就让她见识北境之狼。”
“步扬家族万岁!”端木山再次高喊,此时其他人也齐声附和,“步扬家族万岁!步扬家族万岁!北境之王万岁!”雪狼往后甩头,放声长嚎。
青丘有为脸上血色渐无,“我会把您的信笺带给太后,陛下。”
“很后,”步扬飞对侍卫说,“让他饱餐一顿,换上干净衣服,明天清晨时分出发。”
“遵命,陛下。”侍卫带着青丘有为离去。
“那么,今天的朝会到此为止。”步扬飞转身离去,北风紧随在后,在场的领主封臣纷纷屈膝下跪。慕容恪姐弟也一同跟出去。
“你表现的不错。”在大厅后的走廊里,慕容恪对儿子说,“但放狼吓唬人不是国君该有的行径,倒像是小孩子的把戏。”
步扬飞得意地搔搔北风耳背。“母亲大人,你没刚看他刚才的表情?”他微笑着问。
“我只看到纳兰钢锋大人走了出去。”
“我也看到了。”步扬飞摘下王冠,交给侍卫。
“我敢打赌,今天在场的有不少大人和纳兰钢锋大人的看法相同。”弟弟慕容德说,“如今青丘家族的军队像瘟疫一样散在南境各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怎么可以和谈?我再重申一次,应该立刻进军。”
“我们兵力不够。”步扬飞泱泱地说。
“那我们就坐在望海城等待那个像黄鼠狼的家伙送来回信?我打赌他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们将错失良机。”慕容德坚持自己的意见。“而且我们的兵力正日渐削弱。”
“这是谁的责任?”慕容恪斥责弟弟。当初正是由于弟弟坚持让南境封臣离开望海城,回去防守各自的领地。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要求他们枯坐城中,无所事事,活活看着自的领地惨遭战火,子民被屠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