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出来,他就去了千叶轩,一直守着王妃。许昌见许德手上粗糙的包扎,叫了陈太医替许德重新处理了。
陈玄机处理完伤口起身,看见睡梦中的王妃那紧皱的眉头,低声道:“王爷不做好事儿。”
许德没解释,只是道:“谢谢。”
陈玄机离开后,许德就搬了张锦凳,在王妃身边守着,直到李铁来千叶轩寻他。
王妃孕后觉更浅了,李铁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吵醒了她。
许德原本打算到碧苑去更衣,不惊醒她,见她醒来,只道:“再睡会儿,我上朝去了。”起身欲走。
“就在这儿吧,你省得跑。”王妃声音平静,昨天夜里的激动已经全部退去了,只有红肿的眼睛能证明昨日夜里发声的一切真实存在着。
侍女们替许德更衣,许德虽已经封王,却不喜着蟒袍,上朝时往往也是穿武将的补服。待侍女替他将朝服换上,许德准备出门,王妃却开口道:“你靠过来。”
许德不解,退回软塌边。
王妃起身,跪坐在床沿,道:“低下一点儿,领子不正。”
许德又在那张锦凳上做了,王妃将他中衣的领子一点点地理平,口中却是问道:“和由儿说好了?”
许德感受着王妃双手在颈上的动作,答道:“说好了,他愿意去。”
“他还说什么了?”王妃收回双手,又躺回软塌上,将那薄薄的绒毯盖到心口。
“他还说希望你给她生个妹妹。”许德说这话时,身上霸道的气息一扫而尽,像是个干净的读书人。
王妃听了这话却丝毫没有笑意,道:“你把由儿放到西边儿去,他怎么去的,你就要让他怎么回来。若是他瘦了,我都不想再和你说话了。”说着,那眼睛里已经氤氲着水汽。
“放心吧,他会好好回来的。”许德起身,将王妃心口上的薄毯拉倒肩上。
“去吧,做你的皇帝去。”王妃侧过身去,故意不看许德,赌气似的说着。
许德这才出门,上了马车,上朝去了。
“王爷,到了。”李铁的声音响起,许德睁开眼,昨日一夜没合眼,他竟然在马车上睡着了。
许德不由得感叹岁月不饶人。
见许德来了,百官们稍微安静了些,许德麾下好些来问他的意思,不敢私自做主。
“皇后之选,自是遵照从贤从德,我有什么意思。”说着,他还笑笑,只是说完这一句,再没有开口。但是看了许德这副模样,那些人大多也是心知肚明,这皇后之选,恐怕已经被许德定下来了。
许德站了一会儿,却始终听到身边有人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有辱斯文”。
听了一会儿,许德来了兴趣,回头看了看,吴大凯就在不远处,开口道:“吴尚书。”
吴大凯原本在同秦三玄说着关于年后官员调动的事儿,此刻听了许德的声音,向秦三玄告罪,几步走到许德身边,道:“王爷唤下官何事?”
“他们在说什么?”秦王府昨日夜里鸡飞狗跳,许德今早在马车上又睡着了,没来得及看看眼线递回的消息。
“哦,是那户部侍郎刘光,昨日夜里出门寻人,一夜未归,府上全城找人,最后却在九光阁的花船上找到了。”
“花船?”许德开口确认,他自是知道那九光阁是什么地方。
“对啊,王爷您不知道,”吴大凯瞧了瞧身边的人都没注意自己,又道:“那刘光昨天夜里可是给两个清倌人开了苞,真是老当益壮。”说着,吴大凯竟然往奇怪的地方开口了。
“吴大人!”许德出声阻止,毕竟是午门之外。
“是是,下官多嘴,下官多嘴。”这样说着,吴大凯脸上的笑容却是没少,只是不再说这事儿,絮絮叨叨地同许德说着其他的事儿。
许德没用心听,只是略略地扫视了一圈,的确没看到刘光那个小个子。
皇帝今日起得早,自打从许歌口中得知那个交易之后,他就一直亢奋着,昨日夜里许歌走后,他又沐浴更衣,同那万娇儿闹到了后半夜。
群臣中有些有门道的听说了昨日许歌带刀入宫的事儿,但是此刻见皇帝龙颜大悦的样子,一个个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有事启奏。”老太监的声音在大明殿中响起。
“臣刘献,请陛下定下皇后人选。”刘献从百官队伍的后半截里献身,他似乎注意不到聚集在身上的目光,第一句就奔着主题去了。
听了这话,小陆子安排好的小太监们出来了,给每一个大臣手中发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竹片,再给了笔墨。这样多的人在朝廷上同时书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局面难免有些混乱。有些不知道怎么写的,甚至还歪过头去看别人的竹片。
许德在竹片上轻轻地写了原刑部尚书万氏女,抬头看时,周围大多数人还低着头在思索着,唯一仰着头的,却是御虎子的独子御衍,他看着金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待大臣们都写完了,小太监又将大臣手里的笔墨和竹片一个个收上来,装在一个巨大的匣子里,往后宫抬去了。
见这一事毕,又有臣子出列上疏说事。翻来覆去,却总是那几件,不痛不痒,许德感到无趣,半眯着眼,想要歇息一会儿。
“臣御史张千福,有事起奏。”
“说吧。”皇帝看着这个昨日才莫名掀起一场波澜的御史,今日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户部侍郎刘光,流连风月,饮酒误事,早朝不至,请皇上将其治罪,以正朝纲。”
听了这话,许德睁开眼,迅速的扫了一眼阶下的群臣,一个个脸上除了憋笑的神情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说起来,朕今日是没有看见刘光,他当真饮酒误事?”皇帝向下边看了看,果真没见到刘光,出声询问。
“启禀皇上,”出列的是任刑部员外郎万宗,他是万可法的侄子,“刘侍郎向来洁身自好,昨日醉酒画舫,定是奸人设计,皇上明察!”只见他跪下行礼,以头点地,有几分皇帝不回话就不起来的意思。
“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如此。”皇帝心知此人指斥的无疑就是许德,自己不敢得罪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请皇上明察!”万宗又说了一声。
“你这脾气跟你那伯父倒是像啊,”皇帝说了一句,又开口道:“不论是不是奸人设计,刘光毕竟是朝廷命官,但是念其功劳,就罚俸一季吧。”
“皇上……”那万宗还想再说,却被皇帝不善的眼神逼了回来。
随后朝廷又归于平静,许德虽然半眯眼,看上去满不在乎,心中却是怒火腾腾:若只是将大是大非砸在我许德头上,自然是无所谓,但是你把刘光这样的污水也倒在我许德身上,蔑视我?
当然,朝廷中没人知道许德此刻的火气。那御史张千福跪在队列里,周围的臣子都带着惋惜的神色看着他,但是他本人却丝毫没有大难临头的的样子,依然平静如水。
其实越是嚣张地针对许德,这张千福越安全。他小小的一个御史,许德不可能腾出手和他一般见识。事实上,近些日子,广南王府和御氏对于许德的所作所为,尤为不满。
小小的一个御史,让许德心中不满尤甚,乃至下朝回府,依旧是念念不忘。却不知天京城里,一个更大的针对他许德的阴谋已经在慢慢展开了。
刘光的府邸在天京城的东城里,这东城基本全是达官显贵,所以宅邸的价格极贵,刘光的府邸不小,他户部侍郎那点小小的俸禄根本不可能买下这样的宅子。但是刘光向来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个清廉正直的模样,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今日一早,这宅邸周围可是聚满了人,有来看热闹的街坊四邻,也有专程跑来见识老而弥坚的刘侍郎的浪荡子,尽管管家已经带着仆役去干了好几次,但是围墙外还是有好些人。
“父亲!”那刘珀明显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做出这等事。尽管刘光爱财,但是从来是不失大节的。
看着刘珀那年轻的脸,刘光恨不得将那柳下君子的骨头咬碎了吞下去,但是面上却只能强撑平静,道:“你先下去,让为父一个人静静。”
“父亲!”那刘珀还想说什么,他是新科进士,眼中最是容不得沙。
刘光像是听不见一样,进了房间。
刘光的房间布置简单,书案上他昨日出门前翻看的户部账册还是打开着,他在书案前坐下,看着墙上那幅墨梅图,陷入深思。
那墨梅图是他已过世的发妻所作,一枝枝红梅傲雪而开,他的妻子,也希望他做一个清廉的官吏。
忽然,刘光发现了意思不妥,那墨梅图的一角竟然染上了污迹,他心下大怒,想要叫来下人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起身走进查看,却发现竟然是一行字。
“鸳鸯夜里成双对,一树梨花压海棠。”署名,柳下君子。
刘光一时又羞又怒,也不知那柳下君子如何潜入他的寝室来。刘光一把扯下那墙上的墨梅图,狠狠地撕碎,扔在脚下。
这样做完,他还不解气,抓起桌上的镇纸,砚台往地上乱砸,口中又哭又笑,不知是喜是悲。
墙外守着的众人,却只听见一声声清脆的打砸声。
暗处理,一个身着布衣的汉子听了这声音,表面上在和身边人说着那刘光的下流话,眼睛却是四处瞟着,希望找到神色异常的人。
但是,在他这样做的同时,也有人在用同样的方法去寻找他。
“嗖”一支飞刀准确地划过他的喉咙,落进了墙边的水沟里,汉子顿时说不出话,斜着倚靠在墙上。
同他说话的几人里有一人明显神色大变,将要起身,却又是一记飞刀,那人喉咙闪过一丝红线,也斜着靠在墙上。
“两个醉汉!”那几个同来的浪荡子见了两人的反应,哈哈大笑,正欲再调笑两句,却听见刘府里传来女人的哭声,又兴冲冲地前去和另外几个浪荡子说话。
那两个靠在墙上的汉子,就像是睡着一样,只是脖子上,正缓缓地淌出血来……
正文 第一卷 风起天京 第二十章 暗流
天京城分为东西南北四城。
北城多集市,南城多风月。东城多显贵,西城多饿殍。
整个天京城掩盖着一层盛世的面纱,掀开来才发现其病态的繁华下是多么惨淡的现实。
东城里点燃第一支熏香时,西城已经陆陆续续地把饿死的人抬出城去了。
由各色茅草搭成的窝棚中,一排青瓦的房屋就显得醒目起来。虽然这样的房屋也只是能够多遮挡些风雨,但是在这西城里,已经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好宅子了。
这一排青瓦房中最大的那一间上挂着一个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慈幼局三个字。这里,正是郭仪所修建的慈幼局。现如今,这排低矮的青瓦房里还住着百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但是,这些也只是偌大天京城中的极小一部分。
此刻,正是慈幼局里放饭的时候,那一排青瓦房中最中间的食堂里,挤满了吃饭的孤儿,没有桌椅,他们一个个站着,捧着自己的碗,埋头扒拉着米粒儿。尽管没有肉,但是能够吃饱。
“一天两餐能做成这样,你也不容易。”说话的是一个身材普通的中年男子,他那双眉毛太粗,像是两截黑炭。
“如何?”那放饭的主管穿了一身灰色的布袍,上面打着四五个补丁,他不接汉子的话茬,看着吃饭的孩子,问道。
浓眉汉子知道此人并非是要他评价这饭菜,开口道:“许德的人我杀了两个,约莫一炷香才被刘府里出来感人的仆役发现。”
这中年汉子说起话来眉毛耸动,太引人注意了。若是要刚刚在刘府前的浪荡子过来几个,说不定都有人能认出他来。
“太冒险了,若是被抓住了怎么办?”那放饭的主管感到害怕,光天化日之下,杀死许德的眼线,这不是找死吗?
“我做事自然知道,那两个眼线明显是在军中做过斥候的,若是我下手再慢一点,恐怕他们还要对我动手了。”浓眉汉子解释道。
“大人的谋划看样子是成了,昨天夜里闹了那么大的动静。”主管说着,招呼了一声,原来是有一个高大的孩子,在抢另一个女孩的食物,见主管挥手,只能作罢,可是眼睛,依旧没有从那小女孩的碗离开。
浓眉汉子看了这一幕,道:“你看,光是食物都会抢来抢去,更别说是皇帝,你也不必再过意不去。”
“我既然进天京城,就说明我没那么多书生习气。”主管顿了顿,转身看着浓眉汉子道:“倒是你,下手得再谨慎些,毕竟七姑娘九姑娘还在那许德府上,若是出事了,你我兴许还能跑掉,七姑娘九姑娘就只能等死。”
“知道了。”浓眉汉子笑着应道,“我先回大人身边,来这儿本来是想吃饭的。”
“没饭了,郭仪留得钱,得用到明年,你别想着顿顿来混吃混喝。”
浓眉汉子笑了笑,不再搭话,转身从侧门出了这食堂,他脚尖一点,就翻上了围墙,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破烂街巷,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西城中。
内务府中住着好些没有主子的太监,若是宫中有事儿,就派去帮忙,做完了,又回来。若是有主子的,自是不同,往往主子周围就能找地方住下,省得两头跑起来麻烦。
禄喜此刻手中提着两剂汤药,看着往宫中去的队伍,找了一个步伐匆匆的小太监,开口问就道:“咱们这是去宫里?”
那被禄喜抓住的小太监面上的喜色简直掩藏不住,看了看禄喜的脸和那身衣裳,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皇上在办中秋的赏月会,说是请了京中最好的戏班子来唱戏,唱的就是那个什么来着,对,东厢记。”
《东厢记》禄喜还是知道的,听个戏何至于如此高兴?
“皇上听戏去这么多人干什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人见禄喜面善,又凑近了多说了两句,道:“宫里从前主子少,没什么用得上咱们的地方。眼见着皇上立后立妃,宫中主子多了,多露脸总是多些机会去宫里当差啊。”
“是这样啊。”禄喜附和道:“老兄这样的,保准能到皇后身边当个管事。”
“哎呀,兄弟太抬举了,在哪里当差还不是要听陆公公的安排。”
听了这话,禄喜明显脸色黑了下来,但是那小太监却是不留意,看着禄喜一身六品的衣裳道:“兄弟在哪个宫里当差?何不去宫中露露脸?”
“我是跟着高公公的,宫中还是不去了。”
听了这话,那太监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这宫里谁不知道高老太监失了势,如今这陆公公才是宫里的大拇指。
“原来是高公公身边的,我就不打扰,先行进宫了。”小太监的语调阴阳怪气,不再搭理禄喜,混进了进宫的队伍里。
禄喜叹了口气,这内务府虽说多是太监,但是在人情冷暖之中,也像是平常得人间。
高力士的宅子是一个普通的双进院落,他虽说是个大太监,却并不贪财,向来是得过且过。
“师傅,当喝药了。”禄喜将手中的两剂药放在屋中的桌子上,从药罐里把黑黄的汤药倒进碗里,他出门前还有些烫,此刻温下来,喝着刚好。
“嗯……”高力士躺在里间的床上,喉咙的声音像是风箱。
禄喜小时候家里穷,送他进宫来当太监,想着至少混个温饱。可他进宫没几天就被管事的太监罚跪,又淋了雨,一病不起。每年这皇城里病死的小太监太多了,没人管,最多是送你一张草席,裹了,埋了。
禄喜原本也应该是这个下场,却遇到了高力士。高力士给他煎药,将他的小命留了下来。但是嘴巴却硬得很,只让禄喜叫他师傅。要知道,这宫里认人做爹,认做人爹的太监都不计其数。
“师傅,”禄喜一只手拿着碗,另一只手从高力士的后颈穿过,将他从床上扶着坐起来,道:“您能自己喝吗?”
高力士迷迷糊糊的,没有答话,禄喜又从拿汤勺,从碗里一勺勺地将汤药喂到高力士嘴里。
昨天下午高力士从宫中回来,就又病发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禄喜将前一次没有吃完的汤药剪了,喂他服下,今日才好歹能出声儿了。
“师傅,我听见进宫的说,皇帝要立后了。”禄喜说了一句,想看看师傅是什么反应。
只见高力士没有出声儿,浑浊的双眼里滚出泪来,滴落在汤药里。
“我就随口一说,师傅您这是怎么了?”小陆子赶紧放下手中的碗,拿了手巾替高力士擦去眼泪。
高力士双唇翕动,声音太小了,禄喜根本听不清,稍微俯下身子,这才听清楚,高力士不断地重复着一个词:“作孽……作孽……”
正文 第一卷 风起天京 第二十一章 初雪
大汉最北边是北燕行省,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