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黑色的泥尘从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裂纹中生长出来,它还是一块光泽鲜亮的美玉。这块雕着“左”字的玉是秦遂在丹阳里翻出来的。
“娘娘,左夫人来了。”
以芙将黄玉收好,唇边挑开一丝笑意。
左氏今年三十又五,从她精致端庄的五官轮廓看去,年轻时候也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或许因为冗沉的家里事务,鬓角熬出的白发和唇边的法令纹让她略显刻薄。
察觉到她的冷淡,以芙也收敛了笑容。
“不知道贵人找民妇什么事?”左夫人在矮凳上坐下,“民妇才在皇上跟前儿说话呢,就忙里慌张地赶到这里了。”
话里,是在指责她不懂事了。
以芙微笑,“左夫人见多识广,想来格局和气派也非常人可比。左右我也闲着没事,便来和您拉拉家常。”
盼山将清香袅袅的茶盏递到她的手边。
左夫人呷了一口茶,“这黄峰毛尖还算不错。”
“我阿兄给的。”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突然让左夫人变了脸色。她“啪嗒”一声将茶托置在小案,表情庄重,“既然婕妤说到了太尉的事情,那民妇就斗胆开口了。”
以芙不解其意,“你说便是。”
“近来洛阳城传得最多的流言便是你和太尉之间的事。他一个外男频繁出入你的寝宫已经不合时宜,你又和他搂搂抱抱,这算是什么样子?”
以芙轻吹着漂浮茶叶,原本热烈跳动的心渐渐沉静下来。
面前的女人和自己生了一双酷似的眼睛,都是流睇横波的双凤眼,而沈家父母亲却是内勾外翘的丹凤眼。这让自己的三分怀疑成了六分。
可她讲话这样难听,教自己难过。
“也怪我没有和你说清。”左夫人轻拍胸口,眼梢吊着得意之色,“的亏了褚大人的帮助,失散多年的女儿终于和我团聚了。”
以芙慢慢地抬起眼睛,看着她。
“褚大人和我们家是深交,哪里见过他身边有个女人呐。”左夫人眉开眼笑,“我可看出来了,他对我的音儿独一份的好,这婚事可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么!”
“褚洲,他回来了么。”
左夫人不露声色地掀眼看着以芙,“他早两天前就带着音儿回来啦。”
第31章 嫁衣 二人两情相悦
酉时, 以芙送走了左夫人。
待生人一走,守在外殿的两只狼崽叫叫嚷嚷地闯了进来。
月黑还算规矩,乖乖地窝在以芙的脚边。它似乎察觉到了她细微的情绪, 困惑地睁着眼睛觑着以芙;月灰垂着蓬松的尾巴, 还一个劲儿地往她怀里钻。
以芙推开月灰, 下了榻。
月灰委屈地嗷着嗓子叫唤一通,很不死心地咬住了以芙的裙尾。
“走开。”以芙推开它,声音低低的, “平日里我是不是太纵着你,就连你也要爬我头上去了?”
以芙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就算自己再生气,和这两只狼崽子计较什么。
她正弯腰去抱月灰,就见它一昂脑袋, 四脚并用地爬进了她的床榻。不过多久,月灰小心翼翼地叼着一件礼服出来。
那是一件纯衣纁袡,以芙的嫁衣。
以芙的心事, 只有月黑月灰知道。
有时候的满腔委屈和难过,在她不好说也说不出口的时候,只好和这两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生灵聊以慰藉。
这件嫁衣,是以芙在夜深人静, 自己一针一线偷偷做出来的。因为中秋期限将至, 这两日着急了些,晚上连觉也睡不安稳。
瓢泼大雨拍打着窗棂,狼崽霎时间耸立起两耳,很机敏地环视起四周。柔和的鼻吻仰在半空中,很谨慎地嗅着。
月黑的叫声短促又惊喜,“嗷呜!”
两只小家伙步调轻松地跑向窗户。
以芙将嫁衣放进衣柜,才挑灯走向窗边。明黄色的灯影绰绰, 将男子的一轮剪影映进窓纸。他半倚在窗棂,可见喉间凸峥上下滚动。
以芙不动,他亦静默。
良久,以芙开了窗。
秋风挟着疏雨,直直地朝着门面扑来。以芙看着他一袭白衣,腹部有鲜血不断地冒出来,被雨水稀释成粉色。
她往后退一步,“进来吧。”
褚洲撑着窗槛,动作迟缓地迈进殿内。
“把外衣脱了。”
褚洲岿然不动,像一座即将崩塌的雪山,在灾难来临前微微吐出沉重的呼救。
以芙听到了他费力的呼吸声,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格外粗重。仿佛每一次抽动肺腑,都能殃及身上的伤口。
以芙解开褚洲身上的襟扣,也拿纱布和药粉重新处理了他的箭伤,“外边还下着雨,等雨歇下来你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