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东抬,气朗天高。城门之下已经整装肃立着数以百计的兵甲将士,正待帝王一声令下,往百里东郊的猎场奔走。
为首一人,铁衣流光,胯坐于一匹乌骓宝马,冲着以芙勾唇轻笑,“过来。”
擂鼓阵阵,振聋发聩。以芙听不见他的声音,却可以看见他的唇角微微地翕然抬动,在肃穆的场面里格格不入。
她颦眉蹙頞,慢腾腾地走了过去。
褚洲左手勒马,伸出了右手。
以芙往后退了一步,警惕道,“做什么。”
哟,还知道避嫌了。
褚洲咧唇,莫名想到了时下都在传诵的一篇篇檄文。不外乎是质疑他们兄妹二人的过分亲密,把王法家规不放在眼里。
褚洲扬眉,“不干什么。”
见他还坚持摊着手,以芙无奈地牵住了他的一根手指。正要问些什么,掌心蓦然滑入一块小巧玲珑的暖玉。
以芙一愣,看着他。
他已经抽回了手,“去吧。”
以芙回到嫔妃的行列中,忽然被皇帝叫住了,“芙儿,太尉给了你什么好东西?”
以芙看了一眼帝王,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的陈嘉丽,“左右是阿兄觉得天气冷,送了一块暖玉来。”
皇帝扭头去问陈嘉丽,“朕从前不是也给过你一双玉吗,怎不见你带出来过?”
“皇上赠的玉自然特别些,姐姐肯定小心收藏着。”以芙笑,“或许阿兄那里还有多余的玉,姐姐若是不嫌弃,妹妹给你讨一只来。”
陈嘉丽温和地摇摇头,“不必麻烦了。”
以芙也不客气,回到了自己该站的位置。
皇帝单手搂着陈嘉丽,正偏头与吴贵人亲吻。陈嘉丽有点羡慕地看着离开的背影,心想着,“她可真干净。”
在褚洲的呵护下,她在后宫里活得一派天真,干干净净。
而自己呢,几乎每日每夜都要陪伴着一副肥胖臃肿的身躯。侍寝一事对自己而言,更加无法启齿——皇帝行动不便,床笫之间也要几个太监在旁搀扶。
陈嘉丽想,她确实羡慕以芙的这份干净,也要在此次秋猎毁了这份干净。
……
辗转十日后,禁军将载着王公贵族的军队护送至襄阳围场。襄阳外毗东突厥,与突厥牙帐距离不过庶几十里,内地百兽率舞,满足了北陵尚武的天性。
当夜,皇帝邀可汗于帐内宴饮。
游牧民族嘛,或许骨子里还流动着与生俱来的野性和炽烈,当默淖可汗步入内帐时,就像一匹狼般盯住了以芙。
京城女子大多柔弱,温驯得像一只小绵羊,让默淖觉得无趣。
以芙的眼睛清泠泠,蒸罩着哈巴雪山千年的雨雪,默然地看着默淖。默淖大笑,“皇上,这是你宫里的嫔妃?”
皇帝道了声是。
默淖可汗没再说什么,摩挲着下巴,盘腿坐下,“本王身边有一姬妾,尤擅舞技,不如让她为皇上跳一支舞怎么样?”
皇帝求之不得。
箜篌声悠扬而起,一绯衣女子步入帐内,轻纱遮面,不好细端容颜,却见眼尾一粒红色小痣,举手投足之间风情绰绰。
皇帝的哈喇子淌下来,就差没把眼珠子黏上去。
一曲舞毕,默淖揽过姬妾,“皇上觉得本王的爱妾如何?”
皇帝瞥开眼睛,“挺好的、挺好的。”
“皇上可喜欢?”
“喜欢!喜欢!”
“我突厥部向来有□□一说,环儿还是本王从旁人手里换过来的。”默淖把话挑明,“皇上若喜欢环儿,不如与我交换?”
默淖的感官向来敏锐,在他缓缓说完这一句话的时候,察觉到了一双锐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狼的天敌是鹰,凶猛威风的群狼也逃不掉拥有尖利爪牙的鹰隼。
默淖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对面沉默的男子,继续说道,“本王觉得皇上的一位嫔妃,也挺好的。”
默淖把人指给皇帝看,“她叫什么名字?”
皇帝想换妾,但没那个胆子;皇帝很像说出以芙的名儿,可喉咙像是卡了一块痰,支支吾吾的,“她、她……”
陈嘉丽补上,“她叫褚芙,乃是婕妤。”
褚洲挑唇,“也是本官的妹妹。”
默淖一怔,“你是……”
“大王无须知道本官叫什么,任居何种职位。”褚洲将白壁杯中的酒酿喝尽,“你要不得她,也不配要她。”
好大的口气!
默淖肚里的烈酒发挥了功效,那一股股热气和冲动直往脑门上窜,“本王就是要她,你能把我如何?”
“那也别怪本官,不给你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