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明回答得极为响亮。
当晚,他就带上几个心腹随从,装成做生意的买卖人,骑着马朝着山东济南赶了过去。沿途经过北直隶的时候,因为清兵入寇,无论是太行山下一带的州县,还是运河两岸的州县,一个个都是有如鬼城一般,尽管想寻个客栈投宿,顺便打听一下各地的消息,可是沿途却压根没见到什么人烟,差不多是赤地千里的模样。直到到了沧州时,才总算是见到了一些人气,提到清兵入寇的事情,当地的百姓自然恨得一直牙根儿痒痒,全都是一副恨不得食其骨的模样。不过只是稍微问了下济南,多嘴的店小二立刻佩服道:
“哎呀,济南人那是好运气啊,轮着个王爷搁那,王爷,那可是高皇帝的龙子凤孙,还有德王府的世子爷,那可是天上的星宿神仙下凡,要不是他老人家把手一指,把岳托那些个建奴烧成了渣,咱们北直隶百十万男女老少的仇,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报呢!”
“可不是,要我说,皇帝也真是的,直接下旨让世子爷领兵去辽东就是了,到时候,都不用打,世子爷引个天火,估计就能把那些个建奴吓得魂飞魄散。”
提到济南的世子爷时,似乎大家都有说不完的话,甚至也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期待,当然,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世子爷是神仙下凡,专门下来救苦救难的。
甚至于就连同世子爷亲自给那些建奴抢来的孤女做媒许配给壮丁的事情,也被人拿出来传道着,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证明着世子爷的宅心仁厚,总之一句话,世子爷非但是神仙,而是对人极好。
“嘿,你还不知道吧,世子爷正准备和太上老君斗法哪。”
“斗法?”
“没错,就是斗法,我听从南边过来的人说,世子爷恼火建奴入寇的时候太上老君不问清红皂白助他们引火烧城,所以要和他斗法!”
“哦?还有这么一说?”
“嘿,要是没有神仙帮忙,你以为建奴能烧得了城?”
不就是放火烧城吗?怎么和太上老君扯了关系。
尽管内心对于这些说法嗤之以鼻,但是在知道那边要斗法的消息后,范明还是急急的赶了过去,前后赶了几天的路,终于,在斗法当天,他赶到了济南,赶到了王陵附近的窑场。
原本的,和那些寻常百姓不同,他压根就不相信什么神仙之说,同样也不相信有什么报应,要不然这些年他和老爷一直做的事情,那一桩不是该遭天遣的,可那老天,又何曾有过眼。
可是当窑场被阴云笼罩,风起来的时候,范明的心里却攥成了一团,本身就心虚的他,在看到窑场上空电闪雷鸣的时候,心里一慌,几乎下意识的就想要逃,可下一瞬间,冰雹就似雨点似的落了下来,尽管冰雹砸在身上并不痛,可是他却看傻了眼。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神仙?
世子爷真的是在和太上老君斗法?
那电闪雷鸣的场面落在眼里头,范明只感觉一阵从未曾有过的恐惧袭来,心一慌、腿一软,人就跪了下去,跪下去的瞬间,更是连连磕头道。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我,我那也是被逼的啊,我,我……”
失魂落魄的磕着头,范明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得客栈,反正回到客栈后,他就发了一场高烧。甚至就连夜里做梦的时候,嘴里也是喊着“上仙饶命”之类的话语,那里还顾得上什么打探消息之类事情。第二天他就拖着病躯离开了济南,只不过还不等他回到山西,人就死在了半道上。
虽然他没活着回去,可是范永斗仍然从随从的家奴那得知了消息,知道范明中了“仙法”暴毙后,面色变幻不定的足足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第72章 光大人要弹劾
仙法!
好事不出门,怪事传千里,不过几日的功夫,大江南北都传遍了“火德真君与太上老君斗法”的奇事来,尽管大家不约而同的都没有提名字,可是济南等地名的出现,还是让人联想到了德王世子。
“又是德藩!”
身为兵科给事中的光时亨,听着坊间的传闻,什么“火德真君与太上老君斗法”,什么“太上老君一口老血把青砖染成红砖”,诸如此类的传言,在别人的眼里是鬼怪,可是在光时亨的眼中,却是不臣之心。
“这德藩必定是借所谓的‘仙法’蛊惑愚民,图谋不轨!”
想到这,光时亨立即拿起笔,写起了奏折来,作为兵部给事中的他,行的是言官的职责,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乱臣贼子”。
整整忙活了一夜,光时亨才写好奏折,待到奏折写好时,差不多也快到上朝的时候,反复斟酌了用词之后,他自言自语道。
“这次,他德藩即便是不死,也得被掉层皮!”
匆匆将奏折装进衣袖,光时亨就坐上了轿子赶早朝去了,等过了午门,在金水桥外候朝,他举目四望,月光之下,密密麻麻全是人头,就跟赶庙会差不多。
尽管他从来没有估计过,但上朝的官员差不多该有两千人上下。
这样的大朝会皇极殿里肯定装不下。因此像他这样的末流小官,只能站在广场里上朝,待遇类似于后世的围观百姓。
不过虽说给事中只是看似不入流的正七品芝麻小官,但在朝廷上的威望和权力却很大,即便是像尚书、侍郎这样的高官,对给事中也是毕恭毕敬的,不会拿他们当普通小官来看待。
因为给事中的影响主要来自于他们控制着朝廷文件的往来,每科专门负责监督与其对应的部的文件,比如兵科给事中负责监督兵部的文件往来。通过通政司或是通过由宦官任职的文书房呈给皇帝的奏折都有副本供给事中参阅。当皇帝批复这些奏折后,会将奏折交给相应的给事中,再由他们转而知照相关的各部。六科保存谕旨送交的记录,并视情况决定各部必须回复的最后期限。
在这一整套流程中,给事中随时可以行使封驳、科参的特权,否决皇帝的奏折、谕旨,或是各部的报告,理由是它不合规定的格式,或是内容不明智。
所以,尽管是站在广场外上朝,可是身为给事中光时亨却站在前排,此时,手持笏板的他,默默站在人堆里,等待着上言进奏。
一桩桩国家大事,都是由内阁阁臣、各部尚书、侍郎们说出来,身为皇帝的崇祯只需照本宣科回答就行了。而对于那些末流小官们,只是犹如一根根木桩杵在那里,听到的全是被内阁处理好的结果。
不过对于有“谏言、监察”之权给事中来说,在大老们处置大事的时候,他们同样会发现自己的意见,表示反对。当然,在很多时候,都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对人不对事。
不过今天,身为兵科给事中光时亨对于这些事情并没有太多兴趣,他一直在等待着,从天色尚未放明,到天色放明,两个时辰后,无论是众臣还是皇帝,都已经感觉到疲惫时,在内官将要代皇帝宣布朝会结束时,一直保持沉默他才出列持笏长揖过顶大声喊道。
“臣兵部给事中的光时亨有本奏!”
“宣……”
尽管感觉有些疲惫,但崇祯仍然强打精神宣下臣进殿,作为皇帝的他,确实是自武宗以来,大明最勤勉的皇帝,可他不明白,明明他这么勤勉,但偏偏天下还有那么多事情。
在光时亨进殿时,奏折已经由内官呈到崇祯的御案前,不过崇祯并没有看到,而是等着光时亨口奏。
“臣,光时亨参见陛下。”
持笏长揖后,光时亨便拿着手中的竹笏,看着抄摹在笏板上的内容,这也是笏板的作用――充当小抄。
“臣近日听闻德藩世子屡屡行以鬼神之事,自称‘火神下凡’以神鬼之名蒙蔽世人……”
原本静寂的奉天殿随着光时亨的讲述,所有人的脸色无不是骤然一变,别说是大臣,甚至就连同崇祯的脸色也变得不太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