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去哪儿,他们走得了吗?
林青玉看着混战在一起的人群,杀红了眼的流民眼里没有人命,只有粮食。
粮食?林青玉目光一凝,他看向一侧的马匹,胸口重重起伏,踉跄着扑到马旁,找到藏在袋子里的火石,拿在手中,因为手抖,几次都无法点燃,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疼痛强迫他冷静下来。
终是点燃手中的树枝,十几只树枝聚集,渐渐烧成火把。
林景云扶着树站起,看见火光中的林青玉,隔着十步外喊,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绝望,“青玉,不准!”
林青玉深深看兄长一眼,眼底漫出点泪来,他哽咽道,“哥哥,我也能保护你们。”
说着,他一咬牙,带着火炬冲向马车,一路用力挥动着火炬,直到站在马车前,他对着涌在马车前的流民大喊,“谁敢靠近,我就点燃自己进马车,把马车的粮食全烧了!”
他这一声让癫狂的流民纷纷看来,只见晨光里,林青玉瘦削的身影被火光裹挟,仿佛下一刻他真会玉石俱焚,贺棠脸色极度扭曲,冲着林青玉的背影,嘶吼,“林青玉,放下。”
林青玉仿若未闻,又往前走了两步,火光已经贴近他的衣物,他冷汗直落,却仍无所畏惧,“滚,拿着粮食,全部滚。”
流民面面相觑,许久,才有人丢下镰刀,牵着马车往后退。
林青玉拿着火把的手抖个不停,一只掌狠狠打上他的手腕,他痛得丢下火把,火光滋拉一声,险些点燃他的衣摆。
贺棠嘶哑吼着,“林青玉,你疯了是不是,你在做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想活了吗?”
林青玉愣愣地看着脸色惨白的贺棠,又看看靠在树上因后怕缓缓跌下的兄长,眨一眨眼,有滚烫的泪絮絮而落,他牙齿打颤,挤出一个笑,“谁都不能伤了你们。”
贺棠眼睛通红,用力地拥住林青玉。
林青玉闻见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伸手一模,贺棠的背,全是浓稠的血,沾了他满满一手。
他听见自己空洞洞的心脏内壁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咚咚咚――
不要贺棠死,我不要贺棠为我而死。
第71章
作者有话说:我们青鱼真的很勇敢。 小魏主场要来了!
这次流民半路打劫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损失,马车全被破坏,粮食尽数被抢走,好在他们钱财是随身携带着的,并没有一同被劫,只是贺棠和几个护卫皆受了不小的伤,需尽快找地方医治。
有两匹马儿趁乱跑进树林了,也是他们唯一能最快离开此地的方法。
大夫为伤势严重的贺棠止了血,告知必须找歇脚点,才能进一步展开治疗。
只有两匹马,护卫是绝无法再跟从了,贺棠忍着剧痛当机立断,将护卫原地遣散,苍白着脸道,“我与大夫一匹马,我们快马加鞭,尽快到附近的小镇去。”
林青玉看着他被血浸透的锦衣,那红浓稠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滴落,神情为难。
林景云眼神从贺棠身上掠过,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上马,看着林青玉,“你与贺棠一匹马。”
他怎会不懂林青玉此时对贺棠的感激与愧疚,纵然心有不甘,可他亦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如若没有贺棠舍命挡那一刀,现在鲜血淋淋躺着的只会是林青玉。
林青玉仰头看向兄长,眼里有水光闪动,他用力点点头,扶住贺棠,“还能动吗?”
贺棠勉力一笑,“死不了。”
在林青玉的借力下,贺棠艰难地上了马,趴在林青玉的肩头上,双手紧紧环住了林青玉的腰,他分明已经意识混沌,语气却仍说笑,“青玉策马技艺如何,可莫要把我颠坏了呀。”
林青玉听见他气若游丝,咬了咬牙,“闭嘴。”
贺棠轻笑一声,脑袋枕在林青玉的肩头,含含糊糊说,“青玉好生威武......”
林青玉还想呵斥他留些力气,却再听不见贺棠的声音,他用余光一瞥,贺棠已合起了双眼,大抵是昏迷过去了,林青玉内心慌乱不已,拿紧马鞭,夹紧马腹,与兄长对视一眼,挥鞭前行。
四人没日没夜地赶路,即使是在半道停下来,也只是给贺棠伤口换药,他肩头的伤最甚,镰刀直接穿了他的肩胛骨,如若再进一分,恐有骨碎的危险,而背后也夹杂了不少刀伤,流了许多血,失血过多让贺棠大部分时候是无意识的,唯有林青玉在他耳边呢喃,他才会给出些许反应。
为了赶路,林景云每日的汤药也不得不停了,他外表瞧起来与前几日没多大区别,但其实内里早就损耗了,大夫给他把过脉欲言又止,他摇摇头,用极低的声音道,“情势危急,什么都不必说。”
大夫忍不住长长叹气。
林景云的目光落在一侧正在给贺棠梳理乱发的林青玉,眼神微微黯淡下来,他心中比谁都清楚,林青玉是最心软多情的人,经此一遭,林青玉与贺棠就更是剪不断理还乱,林青玉当真能与他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安度余生吗?
到了如今,林景云已找不到确切的答案。
活了二十载见惯大风大浪,生过亦死过的林景云,顿觉茫茫。
四人日夜兼程走了两日,靠银钱换取糟糠饱腹,皆蓬头垢面疲惫不堪,终是抵达还算繁华的一座小镇。
这里已过旱情最严重之地,水源虽仍匮乏,但已有好转。
他们找了间客栈入住,大夫连忙到附近的药馆去采购所需伤药,而到了强弩之末的林景云也如同崩塌的黄河,方踏入厢房,就一病不起。
林青玉被迫成为主心骨,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奔前奔后的在两个厢房之中来回穿梭照顾兄长与贺棠,他忙得脚不沾地,仿佛不知疲倦一般,等喂了兄长喝下时隔两日后的第一剂汤药,又替贺棠换了止血草药,才颤颤巍巍地走出厢房,脚一软,跌坐在了长长的走廊上。
他不敢让兄长和贺棠知道他亦是到了极限,呆滞地靠在墙壁看顶头摇曳的烛光,眼里尽是红血丝,他应该哭的,从前他遇到一点儿小事就会觉得天崩地裂,定要哭得人尽皆知,好宣泄自己的委屈。
可到了此时,他一摸脸颊,竟还是干燥的,眼底亦涩得没有一丝水分,他眨眨眼,想让泪流下来,但也许是太累了,连哭都觉得辛苦,索性只是揉了揉眼睛,又扶着墙踉踉跄跄地站起身。
林青玉找来大夫询问兄长与贺棠的情形,虽心里已有准备,但听见时还是不免悲切。
林景云与贺棠这样的情况,绝不适合再舟车劳顿,可要等他们能启程,起码也得是半月之后了。
他们已启程十日,若再等半月,何时才能到京都?
圣医来无影去无踪,好不容易得知他所在之地,再这样耽搁下去,他们到了京都,真的能见到圣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