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刚才,曲铭心一声令下,这漫山的炸弹便被一起引爆,直接炸死了黑狗大半的人。而剩下那一小部分人不成气候,几个小队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就能清理干净。接下来就等他们清干净人绕路上来就行了,曲铭心也不用着急。
只是这样一来,这行动就跟隐秘安静四个字没啥关系了,回去不知道还有多少检讨书要写,曲铭心轻叹了口气,蹲下身来问颜陈:“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就剩你一个人了,你是想我在这里直接了结了你,还是回去跟我聊聊这些年你干的好事?”
他大喇喇的对颜陈说:“当然啦,我是想直接在这里给你个痛快的,毕竟把你抓回去了,最后动手的人就不是我了。你还记得我们之间是有仇的吧。”
他这样子和语气看上去毫不在意,像是在跟颜陈开玩笑一样。但贺白却清楚,曲铭心是真的想杀了颜陈,而且是立刻就动手的那种。
“不劳烦曲处长。”颜陈终于能睁开眼睛,他隔着模糊的视线看着自己面前蹲着的杀气腾腾的男人,又笑了。
他笑的妖冶,在这黑夜里显得格外吓人,曲铭心下意识的后退了一点与他拉开了距离,紧接着便看到颜陈笑的越来越大声。
颜陈几乎是靠着石头仰天大笑,笑的连眼泪都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曲铭心直接抬枪用枪托给了他一下,颜陈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低下头,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染红了他的半张脸。
曲铭心深谙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根本不打算再给颜陈机会,看着一枪托没砸晕紧接着就想来第二下,然而此时颜陈却突然抬起了头。
鲜血从他的额角涌出,流进了他的眼睛里,他瞪着一只被血染得通红的眼睛,直勾勾的望进曲铭心的眼睛里。
那通红的一只眼睛里充斥着愤怒悔恨和疯狂,比曲铭心见过的任何一个穷凶恶极的罪人都要鲜明恐怖,充满威压。
那一刻,曲铭心被颜陈的气势压制住了。
他原本即将落下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而颜陈却突然一笑,朗声问曲铭心:“曲处长,你说我为什么要在这山上装炸弹?你知道这些炸弹都安在哪里吗?你还记得我今天跟你们说过什么吗?”
他把“你们”两个字咬的极重,一双满含杀意与疯狂的眼睛终于从曲铭心身上落到了贺白身上。
炸弹都在几条小路的交叉口上,而今天颜陈说,他要帮贺白结束掉这一生。
那一刻曲铭心甚至都来不及思考颜陈的意思,身体便已经反应过来,他拽着贺白的手臂向他那一侧卧倒,另一手则抬起来,试图挡在贺白的身前。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直毫无动静的树上突然有枪声响起,亚音速的子弹自几十米外而来,转瞬即至。
大口径子弹径直穿过了贺白的右肩,子弹飞速旋转带来的动能瞬间撕裂了贺白右侧的身体,制造了一片空腔,飞溅的血肉随着贺白倒下的动作喷洒在曲铭心的身上,而下一秒贺白重重的倒在地上,鲜血缓缓铺开,染红了那一片青石板铺成的地面。
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一片枪响,子弹如潮水般倾泻而出,悉数涌入刚才开枪的那片树冠。
哗啦一声,埋伏在树上许久的蒋咲愿中枪死亡,从树上掉了下来,而曲铭心愣愣的看着那个砸在地上熟悉的尸体,大脑一片空白。
曲铭心眼睛通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吼出声来,他只知道自己刚才毫不犹豫杀了颜陈和树上的人,然后,然后呢?
他手指一阵颤抖,却依然没有扔下手里的枪,他动作僵硬的缓缓低头,看到自己的手上、枪上、衣服上,都是一片鲜红。
那噩梦般的场景再次浮现在他眼前,转瞬即至的子弹,飞溅的血肉,倒下的身体,和他那什么都没能抓住的手。
郑泽铭和贺白的脸在他脑海里反复变幻交错,最终融为一体,化成一片惨烈可怖的鲜血。
他又一次什么都没抓住,又一次亲眼目睹了自己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他什么都保护不了,也什么都做不到。
曲铭心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
地面上,贺白的血蜿蜒流淌,曲铭心看着自己跪在血泊中的膝盖,突然扔下枪发疯似的爬到贺白身边,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不一样,这次不一样,贺白还没死,他还能抓住他。
指尖那一丝微弱温热的气息像是天使吹响的号角,瞬间拉回了曲铭心的理智,他卸了背包慌乱的找东西出来摁住贺白的伤口,而贺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已经开始模糊的视线落在曲铭心紧皱的眉头和发抖的嘴唇上,他抬起尚还能动的左手,轻轻放在曲铭心的大腿上,艰难的呼吸着。
“别着急,没有伤到要害,心肺都没有大问题,只是伤口大出血有点多,忍一忍,等他们过来我马上带你下山去医院。”曲铭心身上没有合适的东西,只能用止血带按着他的伤口,然而不过片刻就会被血浸湿,曲铭心满头大汗,他看着自己摁在贺白胸口的手,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滴下去,一滴一滴的砸在他手背上。
贺白看着他,看着月光下这个熟悉却陌生的身影。
他熟悉曲铭心的身体与味道,却从未见过他如此慌乱惶恐的模样。他费力的抓着曲铭心的裤子向自己这边拽了一下,曲铭心便立刻察觉看向他。
“怎么了?”曲铭心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在发抖,他看到贺白嘴唇动了动,于是飞快的把耳朵凑过去,听他要说什么。
贺白艰难的抬起手来,他失血过多,视线模糊了,手上也没了力气。他努力抬手也只将将碰到了曲铭心的下巴,而曲铭心用沾满鲜血不住发抖的手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侧,语气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与害怕:“先不说话,我们先不说话好不好。”
贺白似乎强撑着笑了一下,但曲铭心却没有看到,他听到贺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在他耳边响起:“……别哭啊,曲铭心。”
他在哭吗?曲铭心惶然的闭上眼睛,只猛的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比刚才更加汹涌。
“……还有件事,曲铭心,求你帮我。”
贺白气若游丝的声音再次响起,曲铭心睁开眼睛,抓着贺白的手的那只手愈来愈紧。
“我帮你,什么都帮你,但是现在先不要说话了,好不好?”
曲铭心的手比贺白的还要抖,他几乎是在恳求贺白了,可贺白却仍然艰难的摇了摇头。
他望着曲铭心,努力的对他笑了笑。他的视线已然模糊,大脑一片混沌,但他却知道,这是他笑的最发自心底的一次。
“杀了我吧,曲铭心,好疼啊。”
曲铭心呼吸一窒,他甚至都来不及思考,身体便下意识的做出反应。他笑的比哭的还难看,声音发着抖,艰难的说:“别开玩笑了,我……”
“曲铭心。”
贺白的声音很轻,曲铭心必须要贴在他唇边才能勉强听清,然而就是这轻飘飘的,一字一停的声音,却让曲铭心动弹不得,无力反抗。
“你明白的,杀了我吧,我不怪你。”
眼泪顺着眼眶滑落,砸在贺白的脸上,曲铭心终于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贺白的笑容。
是啊,他明白的。
路被炸了,无论是他们下山还是让直升机过来,贺白都撑不住。而且最关键的是,即使这次贺白活下来了,后面呢。
他是黑狗的少当家,是颜陈的儿子,是多起命案的幕后策划人,是黑狗在中国地区一段时间的掌权人,是违抗约定破坏脚铐私自出逃的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