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今晚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罗培风看着段凝光明显失落的侧脸,努力转移话题:“你怎么看当年颜陈的举动。”
“他应该是真的不想把我们卷进来。”段凝光略显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望着窗外轻叹道:“尤其是清平,我到现在都不相信是颜陈杀了他。”
罗培风的脸色有些古怪,他抿了下嘴,犹豫的问道:“当年……当年是不是,他们两个?”
他这紧张到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甚至连握着方向盘的手臂都绷的比直的样子终于让段凝光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他仍旧是揉着眉心,想了想,才慢慢的说:“他们两个的关系,就是你想的那样。”
罗培风的脸色显然更难看了。
他是典型的老思想,听见两个男人在一起便觉得惊世骇俗不可理喻,紧接着就会回想起当年帮扫黄大队忙的日子,回想起那交叠在一起的白花花的肉体和大汗淋漓的男人们,然后便觉得一阵牙疼。
段凝光观察着他的表情,心想如果罗培风知道曲铭心和贺白之间也有过一段,会不会直接疯了?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希望曲铭心这熊孩子能把柜门拉紧了,别哪天突发奇想去罗培风面前出柜,不然真的能被罗培风揍出市局去。
“那他当年非要跟着老贺去卧底,也是因为这个?”半晌后,罗培风僵硬的问。
“我也不知道,或许吧。”段凝光收回落在罗培风脸上的视线,想了想又说道:“他们说清平是叛逃,为了和颜陈远走高飞才去了辽安,而颜陈不信任清平,以为他是卧底,所以才杀了他。可我总觉得不是这样的,尤其是听了雨希的话,当年颜陈都要走了,为什么又去了辽安?”
“他不一定在辽安。”片刻后,罗培风说道:“没有人能证明老贺牺牲的时候颜陈在,那时候技术手段都不发达,说是查案,推测还差不多。”
段凝光转过头来,惊讶的看着他。
当年的事情一直是他们心头的一根刺,当年他们因为职务不同所属部门不同,又因为案件高度保密,所以基本没有交流过贺清平的案子,直到十年后档案对他们解禁,段凝光才看到当年的调查组针对罗培风的口供。
罗培风脾气臭没错,他软硬不吃也没错,但他能混到这么高的位置,手段和心思都较常人更灵活一些。但在关于贺清平的那份调查口供里,无论对面提出什么样的问题,罗培风的回答始终都是不知道,不了解,不记得,放屁。
为此他还被人下过一些绊子,如果不是段凝光坚持不想再往上升,现在当局长的人应该是段凝光而不是罗培风。
他们解禁之后的交流也因为愧疚和迷茫,大多局限在调查组针对贺清平的调查草草了事上。
这是段凝光第一次听到罗培风提当年案子的真相,也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或许当时颜陈根本不在场,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连段凝光自己在看完调查记录后都觉得是颜陈或颜陈命令某个人杀了贺清平,只是没有留下证据而已。
“为什么这么觉得。”段凝光想了想,问道。
“我觉得他不是这种人。”罗培风的回答很简洁:“他说了不做的事情肯定不会做,老刘说之前我还不敢确定,但是如果在老贺死之前他就已经去找过老刘,还说过让他尽量劝老贺退伍的话,那绝对不是颜陈。”
他把车停在楼下的停车位上,熄了火,在黑暗中看向副驾上的段凝光:“颜陈不会说一套做一套,别的不说,起码在这种事上,我信他。”
……
曲铭心在家洗完澡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听见楼下有人敲门。
前几次被人敲门的经历都不怎么愉快,导致曲铭心开门的时候还犹豫了片刻。这次打开门,门口不再是一堆荷枪实弹的特警,而是靠着墙捂着头眼睛有点红的刘雨希。
他看了曲铭心一眼,走路有点飘,但还是相当迅速的直接走了进来然后顺手关上了门。
“怎么了,是有什么要问我的吗?”曲铭心只能先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倒了杯水过来问道。
“贺白到底是谁?”刘雨希倚着沙发,他看上去像是喝多了,眼神飘忽,动作迟缓,但一开口声音还是如往常一样理智清冷。
刘雨希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然后更加直接的问道:“他是不是颜陈的儿子?”
曲铭心去找贺白之前从刘雨希的嘴里套出了当年颜陈和贺清平的故事,然后在贺白那里确定了贺白就是颜陈的儿子,而贺清平只是颜陈的求而不得。
他知道了却不代表其他人知道,罗培风段凝光包括刘雨希,他们三个人还一直以为贺白是贺清平的儿子。
所以罗培风在知道曲铭心早就怀疑贺白偷偷调查贺白的时候格外生气,除了他这儿戏的态度,更重要的是那是贺清平的儿子。
不做警察他都可以接受,但他不能接受贺白去做那些当年贺清平被污蔑过的事情。
刘雨希是在和段凝光还有罗培风讲当年颜陈说的话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如果颜陈当年是想要保护贺清平的,如果不是颜陈杀了贺清平,那他怎么可能会把贺清平的孩子教坏,怎么会让贺清平泉下不安。
他还记得当年颜陈请他照顾好贺清平时那无奈痛苦的样子,他觉得如果贺白是贺清平的儿子,如果颜陈真的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大的能量,那现在贺白或许都不会被贺清桃收养,或许贺白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安静平安的过着自己的快乐日子。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之前一直没敢想过的可能,贺白是颜陈的儿子。
曲铭心看着刘雨希的样子,顿了顿,很无奈的回答:“是的。”
“那……那贺白……”刘雨希的嘴唇有点抖。
他只说了意味不明的开头三个字,但曲铭心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刘雨希面前蹲下,想了想,将自己今天听过看过后的猜测和盘托出。
“按照您之前说的,蒋咲愿是跟着颜陈的,现在这个蒋咲愿控制着黑狗的物流,颜陈的地位只会比他更高,我能想到的,也只有黑狗真正的老大这个身份了。”
黑狗是做武器毒品的,同时也兼有犯罪咨询等业务,他们的大本营应该在欧洲,可曲铭心走遍世界,哪里都有他们的痕迹,由此可见物流线路对他们来说应该是相当重要的部分,能比控制物流路线的人地位还高,曲铭心觉得,估计也就只有老大这个位置了吧。
“当年颜陈来公安大学卧底,回去以后当了老大,那现在……”曲铭心没有说完,因为他看到了刘雨希的眼神。
刘雨希因为喝酒和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通红的眼睛放空的盯着前面的地板,曲铭心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却能从他颤抖的手指和佝偻的脊背中看出他的难过与失望。
当年颜陈来公安大学卧底,借着缅甸毒头打击了滇南和国际上的缉毒力量,让东南亚地区继续乱了十几年,也让他们的运输航线愈发成熟。
现在贺白来到公安大学卧底,用炸弹和命案搞得全国上下都在拼全力抓他,他差点要了曲铭心的命,接下来呢?
曲铭心没有把这话说完,除了刘雨希现在状态看着实在不好,再有就是他觉得,不论贺白要做什么,这都与他们老一辈的人无关了。
调查颜陈阻止颜陈是段凝光他们的任务,当年他们没有完成。现在调查贺白抓住贺白是曲铭心的任务,他不打算失败。
“贺白现在在哪儿。”许久之后,刘雨希才问道。
“我不知道。”曲铭心这话说得没大有底气。
“我去找他了,但是中途有人插手,我被赶了出来,再想回去已经找不到路了。”
刘雨希于是看了曲铭心一眼,然后耐心的问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干?”
“崔翔明的案子我必须要跟,查清楚谁杀了托尔,谁带走了托尔身上的东西,我就能找到贺白,或者说他会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