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差一点就随口应付出去了,也差一点就开口问曲铭心如何知道他们称呼贺白都是叫宁少爷。
贺白这个名字不是假名,身份也不是假身份。在贺白进入孤儿院之前,或者说在贺白出生之前,就有人横跨大洋在这边伪造了一个叫贺白的身份,而在贺白被送到辽安市孤儿院之前,这个身份一直有着自己的活动经历,任谁去查,都不可能查到这是一个假身份。
崔炽是贺白心腹,他知道贺白的计划和想法,帮助他完成了不少,也猜到为了引曲铭心上钩贺白会多少透露些东西,但他的确没想到,曲铭心会脱口而出宁少爷三个字来。
这代表着曲铭心已经大概猜到了贺白的身份。
而这对他们来说,明显不是什么好事。
曲铭心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崔炽又始终沉默的低着头不搭理他,他自己两三个小时没喝水,翻山越岭的过来还在扯闲扯了半天,自己也口干舌燥的,于是终于闭上了嘴。
片刻后崔炽领着他走到了刚才他路过的一块石头下。
这块石头从中间直直的突出来,想让人忽略或忘记都困难,石头下面还有一道勉强能容一个人通过的狭窄石缝,来的时候曲铭心就看过一眼,觉得这里有问题,但是这种狭窄的地方贸然进去,里面一旦有人,不管对方用什么武器他都很难躲过。
崔炽也不跟曲铭心废话,直接侧身顺着石缝钻了进去。曲铭心站在他身后看着,直到崔炽往里面走了有一小段距离后,他才跟着钻了进去。
这道石缝的确如外面看到的那样狭窄潮湿,成年男人想要通过必须侧着身子收腹挺胸,还要随时注意凹凸不平的石头,免得被碰到。像曲铭心这样的身材块头,有几个实在狭窄的地方,他只能硬挤。
这地方没有人工修葺平整过的痕迹,应该就是个纯天然的石缝,但曲铭心是不信他们所有人都从这走的,起码贺白那种人肯定不会往这种地方钻,所以他们应该还有别的更方便的入口,只不过崔炽不可能带着曲铭心这种上门找事的人去认他们的大门。
这条缝隙很长,长到原本很自信的曲铭心都开始怀疑崔炽这孙子是不是故意把他骗过来玩的时候,他们才终于看见亮光。
用豁然开朗形容面前这幅景象也毫不夸张,他像是桃花源记里那个从没见过世外桃源的渔人一样,颇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这是个比帕克地下靶场还要大好几倍的靶场,他们进来正好是在射击区,周围墙上用玻璃钢钉了数个架子,上面挂着大大小小几十种曲铭心熟悉的枪。而在他们进来的对面,靠近靶子的地方,尽管灯光昏暗,但曲铭心还是能看见一条宽阔的柏油路直通向不知名的黑暗里。
这个靶场修的相当奢华,射击区和休息区之间用双层防弹玻璃隔了出来,并且休息区还高出一块来,可以俯瞰下面的靶场。休息区两侧的墙上挂着枪,地上摆着多组皮沙发和木茶几,边上的几个茶几上甚至摆着茶盘,连着直饮水,看上去相当奢华。
黑狗财力如何,在中国的究竟又下了多大的心思,曾经曲铭心一无所知,但现在看着面前这个巨大的靶场和周围宽阔的几乎能走坦克的路,曲铭心觉得黑狗不是有钱没地方花,就是在国内下了血本。
他们把当做路基的这座山几乎掏了个空。
曲铭心来时就知道这山不高,山谷到山顶高速最多三四百米的高度,但是这山是纯石头山,而且横向绵延近百公里,直冲着渤海湾过去,是分割了东北和东部沿海地区的一个重要地标。
这么一座近乎于标志的山脉,竟然被人从高速路下面掏了个空。
幸亏这是上面还有高速路,还有来来往往的大车火车络绎不绝,曲铭心当年在雄狮学怎么安炸弹的时候学过一点建筑原理,能大概看出来他们这还是留了手免得高速直接从上面塌下来。如果黑狗真的把整座山都掏空光留个壳子在外头,里面不知道能藏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来之前曲铭心以为这个所谓基地不过是一个安全屋或者一个大一点的山中基地,他没想到在距离首都这么近的地方,竟然会有这么大一个基地。
最关键的是,现在他看到的只有一个靶场,但既然靶场都修成这样了,其他的地方呢。他们把路修的这么宽,就算没有坦克,应该也有些大型运输车。
曲铭心大概扫过一眼,面上不显,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
崔炽似乎是被曲铭心摧残的不愿再和他同处一个空间,丢下一句在这等着便落荒而逃,消失的飞快。
曲铭心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想了想,没有自己作死到处乱跑反而是走到防弹玻璃前,看着下面的靶场。
从进来到现在,除了崔炽曲铭心没在这个硕大的基地里看见一个活人,当然这也是应该的,有仇人找上门,要么一拥而上杀之后快,要么就只能躲着不见人,省的激化矛盾再搞点事情。
但现在,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靶场上鬼魅般的多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长风衣,肩宽腿长,腰身细却不显瘦弱,反而让人觉得蕴含无数力量。那人背对着他站着,手上拿了把手枪,他也不带护目镜和耳罩,似乎看也不看抬手对着靶子便连开数枪,一口气将子弹打完后,他才看了看旁边显示的靶数,然后转过头来,像是早就知道那样,对着上面的曲铭心笑了笑。
曲铭心也对他笑了笑。
那人于是放下枪,转身走上来。
曲铭心挑了个有茶盘的雅座,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抬头便看见那人双手放在口袋里,缓步而来。
多日不见,贺白变化很大。
曲铭心看得出往日里他用来掩饰自己的儒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蕴含在一双好看的眼睛后面的浓厚尖锐的暴戾。
曾经他的眼睛里就有些这样的东西,但是被他藏得很好,连曲铭心也只是偶尔望进去才会发现些端倪。而现在他毫不掩饰,直直的将自己那些负面的情绪外露出来,只有嘴角还挂着与往日一样的笑容,看上去便十分怪异。
曲铭心不合时宜的联想起那些心理变态的连环杀人犯,觉得现在的贺白与他们相比也不逞多让,甚至因为背景和个人能力的差异,贺白比起他们或许还要更可怕一点。
当初贺白那一点点杀意就让姜植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一顿心惊肉跳。现在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气与暴戾和甚至有些扭曲的情绪站在曲铭心面前,曲铭心却丢下杯子,上前便把人抱在了自己怀里。
曲铭心像个大狗一样一边抱着贺白一边在他脖颈间嗅来嗅去的,闻到满意了他又低头在贺白耳畔蹭了下,不怎么满意的评价道:“这个沐浴露不如家里的好闻。”
贺白与曲铭心相处快一年,深谙这人不按套路出牌的行事作风,但是他仍然没想到,这种情况下,面对着这样的他,曲铭心竟然还能这么随意。
他着实是愣了一下,但一愣接着便又清醒过来,他抬手揽住曲铭心的肩膀,也低头闻了闻,然后笑着问道:“曲处长也换地方住了?”
“装什么装。”曲铭心轻笑一声,松开紧抱着这人的双手,“我在哪儿住干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我怎么会清楚。”贺白走到沙发旁坐下,还是习惯性的和曲铭心斗嘴。
“你竟然不清楚。”曲铭心的语气突然沉了下来。
他们原本氛围轻松,贺白以为曲铭心是打算慢慢进入主题,所以回话回的也相当随意。然而曲铭心语气一沉,这原本轻松的氛围便瞬间压抑起来。
贺白抬起头来,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看向曲铭心。
而曲铭心脸一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变了脸。他强行挤着贺白坐到他那张沙发上,委屈巴巴的:“你不爱我了,你都不管我在哪儿。”
他相当无赖的伸手一把搂住贺白的腰,将近一米九浑身肌肉的大个子就那样弯折下来缩在贺白的腰腹间,哼哼唧唧的:“我好伤心,我以为我们是小别胜新婚,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相公嘤。”
前边都是曲铭心正常操作,但听见这声“嘤”之后,贺白还是控制不住的拳头硬了。
他抓住曲铭心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的手,用十成的力气捏着曲铭心手腕的麻筋逼着曲铭心松了手。
曲铭心还要再继续缠着贺白,但贺白斜斜的睨了他一眼,声音冷冷的:“我身上没有武器,曲处长,不用再试了。”
曲铭心还要再缠上去的动作一顿,片刻后他放下已经抬起的手,一只手轻轻落在贺白放在沙发上的手上,轻轻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