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贺白本就有一种深藏在心里的嫉妒,而此时此刻,在被姜植反复审问到耐心几乎耗尽后,在知道自己曾经真的有机会进入特侦处后,在被曲铭心的变化调动的精神紧绷的时候,他受不了被贺白这样严厉急促的审讯。
他不服,凭什么同样都是各自专业的年级第一,为什么贺白可以家境优渥顺顺利利进入特侦处,而他却被郑双那个混蛋抢了名额和女朋友,还要坐在这里被这个他厌恶嫉妒的同龄人用这样的语气姿态审问。
“这些问题都问了很多遍了,你们是没有别的问题了吗?”张辉平气急败坏的说。
“哦?”曲铭心腾的站起来,他似乎也受了贺白的影响,整个人变得比刚才更加凶狠了一些,他径直走到张辉平面前,摁着他的肩膀弯下腰来,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
“你会不会好好回答问题?”
他声音很轻,话语里明明没有什么狠辣威胁的意味,却硬生生把张辉平吓出了一身冷汗。
张辉平看着曲铭心的眸子,那人的眼睛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像是在看一具尸体,或者是一个将死之人。
那一瞬间,张辉平在曲铭心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被他掐着喉咙死去的样子,他明知道这只是自己对曲铭心的畏惧而产生的幻觉,可仍然无法避免的浑身上下发软,冷汗一层一层的冒出来,浸透了他的衣服,让他由内而外不住的发颤。
“回答问题。”曲铭心拍了拍张辉平的肩膀,丢下这句话,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为什么分手?”贺白再次问。
张辉平咽了下唾沫,睁着眼睛呆愣了片刻才渐渐回过神来,他张嘴,下意识的回答:“路晓婷嫌我没前途,也穷,就把我踹了去找郑双了。”
他之前一直死咬着性格不合,姜植跟他耗了半天也没磨出来什么其他的答案,现在张辉平回答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已经无力挽回什么。
“郑双死的时候你在哪?”贺白完全没有停顿的问。
“我在宿舍里。”张辉平依旧坚持自己的回答。
“谁能证明?”
“没有人能证明,我的室友都不在宿舍里住,但那天晚上十一点到一点我一直都在宿舍里睡觉,我们宿舍门开关会有很大的声音,如果我出门了,别人都能听得见。”张辉平把之前说过很多遍的话又说了一遍。
“是没出门,窗户呢?”贺白看他一眼,摆出一张照片。
那是张辉平宿舍窗户外玻璃的照片,在挨着不锈钢窗框的地方有一枚被标记出来的指纹,宋秦在下面给出了鉴定意见,确认是张辉平本人的指纹无误。
“我们宿舍在一楼,平时路过摸一下玻璃也不算什么吧……”张辉平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迟疑了一下,这样说道。
“指纹是没什么,你平时有爬窗户的习惯吗?”贺白又拿出来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拍的是窗框,在下方窗框的槽里,有一点点泥土粘在上面。
“经对比,这是你们学校男生宿舍楼下面树林里的土,是郑双被杀那晚沾上的。”贺白简单的说。
“我晚上回来的时候路过了小树林,发现鞋沾上土了才在窗户那抖了一下。”张辉平想了想,解释道。
“是吗?”贺白把现场拍的照片一字排开给张辉平看,他们窗户下面是水泥地,那里不常有人经过,地面上有薄薄一层灰尘,“我们在地上并没有发现泥土,你要是抖鞋的话,地上应该也得有点吧?”
张辉平顿了一下,刚想开口解释什么的时候,贺白突然一笑。
他刚才整个人气势极盛,本就偏冷的面容更加显得不怒自威,然而这一笑,突然融化了刚才的冰雪,柔和了他脸上的锋利。
他实在长得好看,这样破冰融雪的一笑,让张辉平看的都有些呆。
然而贺白挂着这样的笑容,平静的说:“当然了,就算你那天真的翻窗户出去了并且跟我们撒谎,也不能当做什么证据。”
“我没……”张辉平刚想再辩解什么,贺白便抬手。
他只是轻轻抬起手来,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语言和动作,可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让张辉平迟疑的停了嘴,有些警惕又有些疑惑的看向贺白。
而贺白看着他,收起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样子,用包容而遗憾的眼神看着他,就像是看一个命不久矣的绝症患者,就像是看先天智力有缺陷的孩子一样。
他的眼神充满了令人不快愤怒的哀怜与惋惜,还有居高临下的理解与宽容。这样的眼神深深的刺痛了张辉平本就敏感的自尊和已经有些脆弱的神经,让他突然愤怒起来。
贺白皱着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你其实挺聪明的,如果你不杀彭妙安,那么或许你不会暴露的这么快。”
“你什么意思?我没有杀彭妙安,她不是自杀吗?”张辉平的声音尖利起来。
“怎么不是你?你们在校门口发生口角,然后你就把彭妙安约到体育馆,像勒死郑双一样勒死了她。”贺白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声音高亢:“张辉平,你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你只敢躲在影子里趁别人不备偷袭别人,对郑双是如此,对彭妙安一个女孩子也是如此。敢做不敢当,畏首畏尾,谎话连篇,不怪路晓婷要踹了你跟郑双在一起,你根本配不上路晓婷这样的姑娘!”
“我没有!”张辉平大吼:“彭妙安是上吊自杀,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清白的,你们根本没有证据证明人是我杀的!”
“哦?”贺白突然冷静下来,他重新坐下,手肘撑着桌子,微笑着看着张辉平。
张辉平皱着眉瞪着眼看着贺白坐下来,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他刚想说一句怎么了,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他说了上吊自杀,这的确是一开始大家看到彭妙安的第一印象,可问题在于,他不应该知道彭妙安是怎么死的,死相如何。
姜植从头到尾没有提过彭妙安的死因,反而一直将重点放在路晓婷和郑双身上。他被姜植磨得没了警惕性,又被曲铭心吓得战战兢兢的,最后被贺白一刺激,竟然就这么蠢的自爆了。
张辉平咬着牙,手指抠在一起,整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看来你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曲铭心笑了。
“那又怎么样?”张辉平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我杀彭妙安是因为她跟我吵架,弄得我很烦躁。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杀了郑双和路晓婷?”
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淡定,甚至放松了身体倚着身后的塑料椅背,微微扬起头来,把虚张声势扮演到极致。
他以为自己彻底的冷静下来,以为自己不会再有任何破绽,他为了让自己迅速平静下来给自己洗脑洗的太彻底,因此他真的以为自己平静了下来。
“哦,这个其实很简单。”曲铭心屈起指节来敲了敲桌面,看着张辉平的表情与刚才贺白遗憾的包容如出一辙。
“彭妙安身上的电话卡上有你的指纹,估计是你拿着电话卡往彭妙安手指上摁的时候蹭到的吧。”曲铭心边说边叹气,脸上笑容浅浅的,带有微薄的歉意,似乎对这样的智商压制感到很不好意思。
“不可能。”张辉平反复想了想自己当时的动作,当时虽然时间紧而且随时可能有人路过,他的动作粗暴了一点,但那会他戴了手套,应该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哦,所以你不否定你知道那张电话卡的存在了?”曲铭心于是紧跟着问。
张辉平刚准备出口的话卡在嘴边,他沉默片刻,绞紧了手指,面色苍白,却强撑着问:“什么电话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