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混了社会,选择了来钱快的捷径,在污秽不堪的夜场里谄媚赔笑,那个时候,天还没变,这一片最厉害的人物还姓秦。
有一天,她看到了这个叫秦远征的男人,他有权有势呼风唤雨,连带着身边跟的女人都享尽荣华与尊重。
她听人说那女的之前也是混迹夜场的,顾珍又一次不甘心了,同样的起点,怎么那女的就能被人恭恭敬敬对待,而自己却要委曲求全对着一群牛鬼蛇神赔笑?
顾珍想要往上爬,想要做大哥的女人,想别人唤她一句“珍姐”,也想要呼风唤雨,她有胆识有手段,顺利爬上了那姓秦的床,可惜刚尝到点甜头,便被正宫发现了,杜月红带人将之堵在昏暗小巷子里,扒衣服删耳光。
顾珍光着上身,被她带来的马仔们猥琐地注视着,羞辱与不甘此时都顾不上,顾珍跪下来示弱、求饶,搓着手:“红姐,不是我的错,是秦哥强迫我的,我也没办法呀,红姐……”
等人走,顾珍挺直的背瘫软下来,再也不受控制低头流着泪,而这时,她看到身前停驻的鞋。
顾珍愣愣地抬眼,只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形,紧接着是他冷峻的侧脸,这人麻利地脱下身上黑色外套随意扔给了地上未着寸缕的她,不带一丝感情,随后转身跟上其余人的步伐。
顾珍记得他,他叫邵忍,是秦远征身边很得力的马仔,刚刚杜月红扒她衣服时,他也是唯一一个挪开目光的人。
她怔怔地看着邵忍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她又有了新的不甘心。
她不再执着于做秦远征身边的女人,而是借了秦远征的势力开始壮大自身,后来秦远征倒台,连带着杜月红也惨死,而顾珍则顺理成章取代杜月红,成了这一片的“珍姐”,她说他可以帮他在山昆那里得脸,她说他能帮他当上老大,甚至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可主动换来的却是那个男人的避之不及以及眼里的疏离淡漠。
这么多年,浮现在眼前这桩桩件件的事,全都写满了她的不甘心。
现在她要死了,却终于如愿了一把。
他生前喜欢谁顾珍不想关心了,她只要黄泉路上,是邵忍陪她一起走就够了。
闭眼之前,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充斥寒意的夜晚,她皮肤裸露,衣服被撕得支离破碎扔在一旁,绝望屈辱之际,有人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来,什么也没说,脱下外套,给了她一件蔽体的衣服。
第40章 番外(四)
只一件衣服,顾珍不甘心了好多年。
她都快要以为邵忍这人就是这样,生性不喜欢女人,谢昕出现了。
她被泼了满身的辣油,因为窘迫,一张脸涨得通红,邵忍领她来自己这里换身干净衣服。
第一眼看到谢昕,邵忍看向她的眼神里透出的微不可查的情感,顾珍便知道自己输了。
她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是她顾珍不是蒋铭奇的妹妹?还是她顾珍的过往太污秽?亦或者自己对他不够好?
在谢昕离开南卯后,她也找邵忍刨根问底要过答案。
但邵忍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爱就爱了,不会管她是谁的妹妹,不会管她有是不是有个污秽的过往,而自己则会拼命对她好,送她去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带她一起下地狱。
死之前,顾珍想到邵忍说的这些话,她开始感到后悔了。
她这时才发现,她能轻而易举开车撞向邵忍,她压根不爱邵忍,她更爱自己,她只是受不了这种不甘心的感觉。
顾珍靠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动了动,又动了动,此刻,她想活着,无比地想要活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雨越下越大,窗外夜色迷蒙在潇潇冬雨中。
见他不答,谢昕盯着陈放黑而深邃的眼眸又问:“你答应过我的都不做数了吗?”
“不是……”
“那为什么骗我?”
陈放看着暧昧的光影,眼神有痛意:“一开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不想你做无谓的等待。”
“那后来呢?既然活着,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找我。”
他低眸,想起数次手术的死里逃生,想起鬼门关走过的一遭遭,想起那几年拖着残缺身体一遍遍做复健,想起出门杵着拐杖时周围人或多或少的异样眼光,他曾经的狂傲全都被踩在脚底。
陈放声音低而哑,带着浓重的疲惫:“谢昕,我不是邵忍了,我再也不可能像之前一样,你能明白吗?”
谢昕伸手抚平他眉心褶皱,她轻轻笑着:“我知道啊,可那又怎么样?又能改变什么,我喜欢的人不仅仅是邵忍,也是陈放啊。”
在那个狭巷里,她听到林致喊他的真名。
那一刻,谢昕便知道,她所心悦的人,就不再只是邵忍一个。
他是狂放的邵忍,也是隐忍的陈放。
所以,就算他不再是邵忍,那又有什么关系?
谢昕低头看了看,他的手指轻轻放在僵硬的右腿上,摩挲这粗糙的裤腿布料,她抬眸:“没关系的。”
陈放看着她眼里的坚韧,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是自嘲自己的胆怯,自嘲这么多年的逃避。
陈放眼尾染上一抹晦暗,他吸了口气,粗砺手指捏住裤腿慢慢卷上去,下面是一截钢筋铁骨。
拿下假肢,空荡荡的裤腿,谢昕的指尖捏得发白。
她不知道,被车轮碾过去时,皮肉筋骨尽数断裂,这会是一种怎样的痛感,她也想象不到当他再次醒来,如何卸下满腔的骄傲来面对自己这幅残缺的身体,谢昕只是感觉心脏像被人狠狠拉扯。
她深吸一口气,从陈放坚实腰身上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