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昕没有挪步,她眉心微微蹙起,肩膀似乎都快要撑不起背上那个并不重的提包了。
她手指捏紧提包带,捏得指尖发白。她呼吸有些急促,深吸一口气后慢慢转过身,目光在前方落定。
路人行色匆匆,如虚影一般在谢昕身侧晃过,可她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尽管这些年,她好像越来越想不起他的模样,可这当看到他的第一秒开始,只瞥到一个身形,只谢昕便知道,就是他。
不会认错的。
两人隔着些距离,面前不停有人头闪过,但依旧阻止不了相触的目光。
谢昕怔愣地看着他。
他依旧英俊,可脸颊瘦削不少,眉宇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狂恣意。
他依旧高大,可手中杵着根拐杖,眼窝轻轻陷下去,朝她走动时的动作艰难又滑稽。
他穿着灰色的大衣,衣襟敞开着,分明还是邵忍的长相,却似乎已经不再是当年邵忍,他的放纵轻狂早消失在五年前分别的那个车站站台。
他看到谢昕长长的微卷发,精致的妆容,时尚的打扮,那一刻,陈放深沉的眼色目光再也压不住浓重的自卑。
时隔五年,两人之间早已是天壤之别。
但谢昕眼里的他并无任何差别,不管如今的邵忍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都阻止不了谢昕不顾一切越过人群往他的方向跑去。
无比坚定,如此奋不顾身。
如她在完全没有希望的那五年依旧等待找寻他一样。
终于到了他面前,谢昕站定,她鼻头一酸,慢慢伸出手,轻轻揽住他的腰身。
在触及到温热的那一刻,谢昕手下的动作加深,她将脸靠上坚实胸膛,紧闭上眼,眼泪不受控制滑落下来。
陈放深深吸气,宽厚手掌缓缓抬起,在谢昕后背艰难地踟蹰许久,终于伸手拥紧,眼眶有热意,唇落到她的发顶。
谢昕没有质问,两人甚至没有说一句话,车站里的人依旧络绎不绝来了又走,也压根没人注意车站中央紧紧相拥的男女。
是谢昕与――
陈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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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围抱着这个边境小城,小雨淅淅沥沥,窗台上摆放着的蝴蝶兰盆栽被雨水洗礼得青翠欲滴。
只开了床头柜上的小台灯,屋内昏昏暗暗,吹风筒的声音盖过了外面的雨声。
柔顺的发穿过陈放覆满厚茧的指端,他低眉敛目,动作很轻柔,将湿发一点一点吹干,谢昕靠在他宽厚怀抱里,等吹风机声停,她迫不及待问:“后来呢?”
陈放将吹风筒放在旁白的矮柜上,下巴抵住谢昕的头顶,眸眼紧紧闭起,语气却云淡风轻:“枪是顾珍开的,不过她偏了些,只中了我的肩膀。”
谢昕咬紧牙关,艰难地问:“那……你的腿呢?”
他却没有立刻回答。
陈放轻轻吸气,回忆那天的场景。
边境线上,那辆灰头土脸的越野车后轮深陷泥淖中,吴彪气急败坏拼命发动车辆妄图南逃,而顾珍则抢过吴彪腰间的枪对准了逃下车的邵忍的心脏,隔着车窗玻璃,邵忍看到她眼里的不甘与恨意,嘴里喃喃着。
邵忍,我说过,不要我,你会后悔的。
他下意识躲避,但仍旧不敌子弹的速度,不过万幸的是,没中要害。
而这时,吴彪的车终于从泥淖中冲了出来,他大松一口气,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过了边境线,往原始森林里一钻,任凭警方本事再大,也奈他不何?
等联系上东南亚的老大哥,养精蓄锐卷土重来,一定要亲手逮住叛徒邵忍,将之抽筋扒皮炖汤喝。
可惜吴彪的想法很美好,却没想到身边带着的不是他风情万种的娇妻,而是连命都不要的疯批美人。
她好像已经临阵倒戈,拿枪抵住吴彪的脑门,冷冷出声:“往回开!”
吴彪气得大吼:“死娘们,你他妈的不要命了!”
“我让你给我往回开!”
吴彪恶狠狠瞪住她,笃定她不敢开枪,踩死油门往前冲,顾珍看着他大眦的双眼,想起压在她身上油腻的皮肉,眼里的厌恶再也隐藏不住,她狭起双目,不带一丝犹豫,枪声响彻。
血液与脑浆溅到她脸上,顾珍却丝毫顾不上,她抢过方向盘放缓速度刹了车,然后熄火开门一脚踹下这摊烂肉,接着调转车头,带着这么多年的不甘心往邵忍的方向猛踩油门。
冲向邵忍的时候,顾珍脸上已经覆满了热泪。
但如同开枪杀死吴彪时一样,她这次依旧没有任何犹豫。
紧接着,车左前轮颠簸一下,紧接着左后轮也颠簸一下,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旁边的树林,惊飞树上的鸟儿。
“砰”地一声骤响,车辆撞上旁边一棵参天大树,车头变形,然后燃起浓浓烈烟。
顾珍靠在方向盘上,头发凌乱不堪,下巴滴着血,残存着最后一丝气息,艰难地睁开眼。
人弥留之际,眼前会快速地闪过自己的一生。
她的一生,总是在不甘中度过。
童年时父母生了弟弟,她看着全家人对弟弟无微不至的宠爱不甘心,不折手段地争宠,结果得到的却是更深的厌恶。
再大一些时,她迷上了隔壁班拽拽的坏男孩,坏男孩不止有她,还流连在多个女孩身边,她不甘心,不顾后果交付一切以为能得到他的另眼相待,却没想到他搂着新人笑,而顾珍却拖着残缺的身体从小诊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