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辛悲慈就自然而然地坐上了副驾驶,跟着姐夫在一路拥堵中自在地放风。
度过了中巴这道劫,接着是一条柏油路,路应该是新铺好的,正午的太阳烤下来有一股烧灼轮胎的味道,何满重重呼了口气,感觉嘴里都是苦味。
去招待所的路何满找不太清,这里是城郊,没有地图也没有路标,他停在路口眯着眼睛分辨了半天,确定该直走时,辛悲慈忽然说了一句:
“向左走。”
说这话时他把头探出了车窗,大风吹着红发,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你确定吗?”
何满放大了声音问他,左边是偏离了人工痕迹的土路,前方是开阔的柏油路。
“当然,听我的吧!”
辛悲慈缩了回来,又补充了一句:“上初中前一直在这儿住,和她,还有父母。”
他说话时尾音带着笑意,阳光下看他的脸更年轻了,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着。何满把视线转开打了方向盘,心里期许车子不会在土路上熄火。
颠簸了十分钟后,招待所灰色的后墙出现了。辛悲慈的记忆还算是靠谱的,土路的确是通往招待所的近路,一路上车被颠得咯吱作响,这车已经被东北的路况折磨了几年,现在像是在爬坡的老头般喘个不停。
在离招待所还有五十米的时候,何满一脚刹车把车停了下来,他们在一条商业街边上,现在这里已经破败了,只有街角的外贸服装店还开着门,门口两件老头衫迎风飘扬。
招待所离市区大概一小时路程,值钱的物件上次收走了,早上出发中午到,晚上回市里的家,周末两天大概能收拾完,何满对着院中的杂草地叹了一口,好一个春游。
进了门,大厅还跟之前一样灰沉沉的,一抬头大得夸张的水晶吊灯还在上头挂着,只是落满了灰尘,何满绕过前台,在配电室里开了电闸。
大堂里亮堂了,蒙了尘灯照旧发光,辛悲慈看着他问:
“挺熟悉地形?”
何满把走廊和客房的电闸也拉了上去,答到:
“婚礼就在这儿,我和她的。”
曾经喧闹着的,充满着欢声笑语的厅堂,现在只剩下何满独自说话时的回音,结婚当天他从这里望出去是欢笑着的人群,现在只有灰暗的顶灯亮着。
辛悲慈从烟盒里拿出根烟叼在嘴里,伸手把烟盒递给他,何满看了眼吊顶上还亮着的烟感设备,对方含着烟模糊不清地说:
“坏了很多年了,我小时候就这样。”
两人站在前台边对着门口点了烟,屋外是盛放的春色,屋内是过去的遗孤,何满看着进门的大理石步道说了一句:
“她进门时在那儿摔了一跤。”
“没事?”
“没事,我扶住了。”
辛悲慈叼着烟说话,语气还挺正经:
“我小时候也在同一个位置摔过,砸掉了半颗牙。”
何满一口烟差点呛进肺里,果然周末也不应该随便抽烟,还没来得及讲上课嗓子就要费,他把手中的车钥匙扔给了辛悲慈,支使他去把车停进院子。
对方憋着笑出去了,何满靠着柜台喘匀了气,听着外面响起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他弹了下烟灰,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呼了口烟。
接着发动机的声音停下了,辛悲慈原路走了回来,他转着车钥匙问:
“姐夫,你说路太颠簸车会不会坏?”
“当然。”
辛悲慈一脸恍然大悟,随即点头赞同,接着把车钥匙扔回他手上。
“果然是这样,车坏了。”
何满当场掐断了剩下的烟。
“可能是线路问题,不过我重接后还是没反应,该换车了。”
辛悲慈一脸自在地插着兜说着,直到看到了何满的表情,他脸上的笑意开始瓦解,两人沉默着,空气中似乎有一股汽车短路的焦糊味。
他把手从兜里拿了出来,赶紧接着解释:
“如果不是刚走的土路应该没事,是颠坏的,要是走柏油路肯定没事……”
辛悲慈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没声了,他现在像是面对老师批评的学生,眼睛看着旁边,嘴里不敢吱声。
还不如不解释,何满头一次在不加班的周六感受到了上班时的怒火,他把折断的烟扔向一边,只可惜这里没有趁手的桌腿。
辛悲慈还看着旁边,站直了身子大义凛然地说了一句:
“姐夫,你还是揍我吧。”
第10章
下午三点的太阳晒得正热,两人靠在洗衣房的空洗衣机上,对面的烘干机正在嗡嗡运作着。
洗衣间是辛悲慈带着路找到的,当时何满正在打电话给道路救援,那个年代救援设施差,信号也不行,绕了几圈终于在大堂角落找到了信号,对面的人却告诉他要明早才能过来,何满想接着打电话给家里时信号又中断了。
于是两人出门,来到闹鬼一般的商业街,在唯一开着的外贸店得知最近的街区距离八公里,步行最少两小时,而且到了也不一定找得到宾馆。
在车里过一夜,这是何满的主意,那就找旧床单盖,这是辛悲慈的主意,两个都不怎么样,但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