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家里人提起他都是一副踩了地雷的模样,眼前这个李叔倒是没有什么忌讳的,像是跟辛悲慈很熟。
“你们这是去参加婚礼了?”
李叔问了一句,两人沉默了几秒一起笑出了声,都穿着花衬衫和西装,一副乡村雅痞模样,着实像是从一场不着调的婚礼上回来。
后视镜能看到李叔和善的面容,他向着后座看了一眼,又问:
“诶不是,怎么还在外头乱跑呢,最近不是有警察找你吗?”
两人一起看向了李叔,但谁也没敢答话。
第11章
看两人都没说话,李叔忽然干咳一声笑了起来,他拍着方向盘说:
“你们怕什么,我是能报警还是能怎的?”
何满还绷着,辛悲慈却跟着乐了起来,说:
“怪我怪我,这点信任都没有。”
李叔又补了一句:
“这里可是东北!警察找错人常有的事。”
何满这才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李叔说的话是真是假,但的确有安慰到他一天上窜下跳的情绪,何满和辛悲慈对视了一下,后者一直咧着嘴笑得开心。
李叔转了方向盘开上大路,跟两人拉着家常。
“你是不知道啊,他小时候总惹事。”
这点何满的确不知道,他对辛悲慈的了解仅止于他人的非议,现在眼前有血有肉的鲜活模样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何满应了一声,李叔接着说。
“那前儿谁见了都要说一句这孩子长得好看,结果呢,一点没让人省心!”
辛悲慈笑着喊他别说了,他靠在座椅上侧头看何满,眼睛亮亮的,嘴角也勾着。
不是孩子,但确实好看。街边只有零星的路灯,昏暗的光描着辛悲慈流畅的下颌线,何满盯了一会他湿润漂亮的唇,不适时地想到了一些画面,于是他转头开了车窗,接着听到辛悲慈小声笑了一下。
路两旁开始有了烟火气,沿路不再是荒山和土,视野中出现了竖着铝合金招牌的街道。
李叔把车停在了门市房边,人行路上坑坑洼洼的,车晃了半天才停稳当。正是路边小吃出摊的时候,他们停在了一横排大排档店面前,从荒原重返人类文明,空气中飘着东北初春特有的炭火味。
李叔锁了车,问:“喝两杯?”
两人西装革履地坐在烧烤摊前的样子着实有些怪,他们并排坐在塑料桌边仰头狂灌冰啤酒,然后放下酒瓶齐刷刷长叹一声。
店员小妹拿着餐单来回看两人,一脸疑惑地问:
“你们刚参加婚礼回来?”
辛悲慈从容答道:
“其实是这样――我是卖房的,他是卖保险的。”
看着小妹犹豫着点头,他又说了一句:
“还有警察正在抓我,你们最好别报警。”
这下她彻底明白眼前这个红头发在瞎几把说了,当场把圆珠笔插进围裙兜里,掉头就要走。
坐两人对面的李叔赶紧拦着人,一边笑着骂辛悲慈净乱说话。
远处响起了秧歌队的锣鼓声,东北的烧烤摊卧虎藏龙,被天王老子追杀都不算大事,在摊上不吹上几句半真半假的牛逼才算是不解风情。这一刻闹市间忽然有种大隐隐于市的腔调,塑料椅上每一位都是风雨夜归人。
“别光喝酒啊,你吃这个。”
李叔说着把伙计刚拿上来的一把串向何满这边推了推,压低声音说:
“羊枪、羊腰子,枪弹炮齐全,你跟恩谢还得拼一个。”
辛悲慈当即笑出了声:
“我姐夫可用不着补,他行着呢,我替他吃吧!”
何满猛地吸了口气转头看他,李叔笑得前仰后合。
辛悲慈眼睛盯着何满,手里拿了串羊枪,没顺着钎子撸,直接用虎牙把枪从中间撕开了,烤羊枪正经是废牙的物件,钎子被弹着嘣的一声,辛悲慈倒是面不改色,把这截皮肉咬得咯噔咯噔响,说了句:
“有点咸,但还挺好吃。”
这是局外人都听得出来的荤话,李叔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已经笑得说不出话,憋得满脸通红,相比之下何满的脸却越喝越白,他皮笑肉不笑地瞪着辛悲慈,手上倒酒心里想堵上那张嘴。
李叔是生意上的明白人,虽说之前跟辛高远是相识,但两家人的关系仅限于逢年过节互送两箱啤酒花生露,互相问下子女情况。与辛高远的官场相比,李叔在生意场上可谓是什么人都见过了,几人说话间,他从容不迫地推杯换盏,嘴里却一刻不停地套着近乎。
他这两年因为高血压跑过几趟医院,最近一次还住了半个月,虽说李叔自己认为身体还相当不错,烟酒都不忌讳,但棋牌室的生意终究还是交给别人了,不过他人精的本质没变,话里话外明白得很。
告诉李叔警察那事的不是别人,正是辛高远本人,前两天他从棋牌室出来,正巧遇到回城看孙子的老李,两人在街边饭馆喝了两杯,酒后辛高远就提起了自己儿子被警察找的事。
“真没想到是为了这事来的,都过去这么些年了。”
说到这里三个人都沉默了,何满对此事毫不知情,看出他的疑惑后,李叔清了下嗓子问:
“能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