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谅见他对自己的拘手?没有还礼,也并不着恼,好像一切并不入他心似的,不?卑不?吭回答,“卑职来康阳城处理一些私事,特地向敦王殿下告了几天假。”
“原来如此。我刚才听秦长史所言,似乎有?兄弟受伤了,不?知道严不严重?”
“多谢暮将军挂怀,我兄弟伤得并不重,只是多流了一些血而已。”
“是么?不?知道在下方不方便去探望一下秦长史的这位兄弟?”
“恐怕现在不方便,我兄弟还在昏迷着,暮将军的好意我代兄弟心领了,改日有时间一定带他亲自拜会暮将军。”
面对他的委婉拒绝,云种目光微敛,面上似不在意,“也罢,我还急等着去办差,也是偶然路过此地,看到秦长史在此才好奇过来问一问。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打扰了,这便告辞了!”
“不?送。”
云种出了客栈大门,命手下在附近盯梢,自己则转去客栈后面,施展壁虎游墙之术,几下便翻上?了外墙,从后面进入了客栈二楼。多番寻摸之下,找到了秦谅和花卿的房间。又直接翻上了屋顶,掀开一片砖瓦,见花卿意识昏迷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而秦谅正坐在床头,忧心忡忡地拧干一条湿毛巾,在手上?托了托,就往她额上?和颈间擦去。看来二人绝非普通意义上?的泛泛之交。
云种紧了紧拳头,从房顶上?下来,骑上?快马,飞去禀报李靖梣。李靖梣早在北城门等着了,听他说花卿找到之时,悬起的一颗心登时放下,便要云种带路前往黄昏楼。云种却欲言又止。
“殿下,敦王府长史和花卿姑娘早就是认识的,您不觉得很奇怪吗?”
李靖梣眉头轻皱,“你什么?意思?”
云种将在客栈里看到情况告知,李靖梣凝思良久,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仍选择相信花卿。
“有?些内情你不?太了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秦谅应该是花卿的师兄。花卿曾经说过,她的师父玄喑大师一共收了两名弟子?,一个叫祖谅,一个叫祖诤,祖诤就是花卿,那祖谅就应该是秦谅了。我查过玄喑大师的履历,知道他俗家姓秦,花卿当年下山时化名秦浊,和祖谅化名秦谅,应该都是用了师父的姓。两人既是师兄弟,从小又一起长大,情分比较深厚也是人之常情。”
“殿下三思,即便秦谅和花卿是师兄弟,可他现在毕竟是敦王府的人,而且还是东宫的叛臣,如果您现在出现在花卿姑娘面前,一旦被敦王得知,难保不?会被拿来当作攻击殿下的把柄!”
“所以,你想说什么??”
李靖梣的声音有些压抑,甚至隐隐含着一丝抵抗。
云种一字一顿道:“东宫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殿下,也更需要涂家的支持,这个时候您绝对不能冒险!”
他深信在这样波云诡谲、晦暗不?明的时刻,帮助李靖梣稳定局面比什么?都重要。因此劝谏起来也比往常更加用心。
李靖梣似乎被说服了,冷淡地笑了笑,“那我在外面看一眼总可以吧!”
马车一直在黄昏楼外停留到月上?中梢,云种买通了掌柜和店小二,让他们隔一段时间就来汇报一次病人的状况。直到次日正午,听说花卿醒了的时候,皇太女从“避暑山庄”的空枕上?起身,略整理了一下衣衫,就又乘车来到黄昏楼。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啊,停更了两天,近两天会把拉了的章节补上!
第30章 东宫危机
只停留了一会儿,意外瞧见花卿被人扶着从客栈里走出来,小心翼翼地上了门口的一辆青篷马车。李靖梣鼻子一酸,很想跑过去把她牵过来。但?是看着她身旁的那位灰衣男子,她咬咬嘴唇,抑制住了下车的冲动。
秦谅并没有跟她一同?上车,而是细细嘱托了车夫几件事,又掀开帘子,同?车里人说了几句话。终是不放心,作势要爬上车,结果被车厢里的人阻了。李靖梣看到花卿从车帘后面倾出半个身子,主动和灰衣男子抱了下,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时间很短,眨眼便结束了,李靖梣心里仍旧被硌了一下,闷闷的钝痛。她是第一次见花卿同自己之外?的人如此亲密,好像专属于她一个人的特权突然被别人褫夺了,她却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秦谅一直目送马车离开,才返身回了店里。而她即便换了辆马车来,也要等无?人注意的时候,才能不动声色地离开,只为了规避那万分之一招来灭顶之灾的可能。
回程时她一句话没说,云种便也沉默,他们都知道这样的生活还会持续很久很久,久到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
花卿穿了一夜的中衣,因为沾了汗,贴在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就想换套新的来。只是左手牵扯着伤口,不能做大动作,单手操作起来十分笨拙、缓慢。就在她把牙也用上,去叼衽口的时候,一只从后面伸过来的手,轻巧地把她指头上的纽襻夺下来,勾在了另一侧的扣子上。
安静、沉默、沉默、安静。花卿看着她低头把一颗颗对她来说异常棘手的扣子扣好,又帮她把头发从领子里顺出来,那心无?旁骛温顺贤惠的样子,无?疑让她压力如山。
花卿知道她的心无?旁骛是假的,温顺贤惠也……或许是假的。她愈是平静的表面下,愈是掩藏了一颗惴惴不安的心!
是她和师哥的关系,令她感?到不安了吧!
自那店小二每隔一段时间就殷勤地问候一次她的伤势,她就猜到可能是李靖梣找了来。她刻意不相见自然是顾及到了师哥的身份。师哥是敦王府的人,又是前东宫的旧人,这样敏感的身份搁在谁心里,都会引起猜疑。只是不知,她的疑心已蔓延到何处了?
花卿是第一次感觉人心猜度起来,是如此复杂、矛盾,应对起来又如此挣扎、疲惫,她似乎被绞住了,陷入困境无?法自解。有时候她会想,人如果永远只停留在第一眼就好了,何必去追求那些千年万年?不去追求,就不会给自己徒增那些没必要的烦恼。
也许她和李靖梣走到如今这一步,从一开始就是注定好了的。
她们一开始就是在一条令人逼仄的狭缝中,为两个人的未来谋求一线光明。如今,这道狭缝更是狭窄到连信任两个字都装不下了。可是她心有不甘。
她忽然握住那只为她整理衣襟的手,放在苍白的唇边轻吻了一下:“我想你应该看到我师哥了。他叫秦谅,是前东宫的旧人,现在是在敦王府当差。”她的声音是意料中的紧张,甚至带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李靖梣不露声色,听她把话说下去:“自被师父逐出师门后,他便同我们断了联系。前些日子,师哥在京城听说了我,我是说秦浊‘去世’的消息。以为我真的死了,就来康阳探一探究竟,顺便过来看望师父。谁知上山时碰巧遇到了我,知道我没死,但?是受了伤,就把我带回了客栈,昨天是我们师兄弟三年来的第一次见面。我没有向他透露我和你的关系,一个字都没有。你能相信我吗?”
李靖梣看着那双曾让她无数次沉沦的荡着斑斓柔波的眼睛,带着一点卑微的渴望等待着她的“宣判”。轻但坚定地点了点头。花卿鼻子一酸,忽然觉得一切委屈、挣扎、疲惫到现在都迎刃而解了,而她就是自己唯一的解药。眸中的水色几乎要漾出来,她把下巴轻轻地搁在她的颈窝里,委屈地说:“我好怕你会怀疑我,不信任我,要是将来没有你,我只怕一天也活不下去了。”
李靖梣抚着她秀发?的手轻颤了一下,两臂收紧,有意识地将她往牢牢锁在怀里,就好像要刻意压住胸口处那股酸涩的疼。
晚上,吹烛后,花卿费了些力气,犹犹豫豫地爬到她的耳边,小声地说:
“靖梣,青梨熟了,可以吃了。”
李靖梣低头摩挲着她的脸,黑夜中,她的眼睛温柔的像要滴出水来,轻轻地吻了她的睫毛一下,“乖。”
“……”再次勾引失败的花卿,鼻子酸酸的,挤了两滴眼泪出来。
李靖梣到底还是那个李靖梣,对任何事?情都会保留三分余地,而她却早已不是从前的花卿了,不知道这是她的幸,还是不幸呢?
李靖梣离京后第十天,一场意料之中的风暴终于降临。在收拾了严太后、萧王、严太师一派的势力之后,皇帝的集权步骤正在加紧实施。作为当初制衡严太后势力的一枚重要棋子,如今狡兔不在了,东宫首当其冲成为皇帝削权的对象。
在小京都停留了足足一个月,李靖梣带着早就呆腻的妹妹踏上了回京之路。花卿一个人站在空落落的园子里,望着头顶上光秃秃的梨树枝发?怔。昨晚那场临别的欢爱,能看出李靖梣并不是很尽兴,应承的态度也非常勉强。实?际上,这只是这一个月来她留在康阳城的一个真实?的心情缩影。这段时间,她总是一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模样,仿佛对任何除公务以外?的事?情都失了兴致,也包括她在内。
李靖梣走后的第一个月,她往京城断断续续寄了五次信,没有收到任何回音。第二个月没有去信,竟也没有收到任何回音。八月,梨树上已经结满了果子,她特意用网子勾了最大的一颗下来,一咬竟然是酸的,味道很不寻常。九月,她跟着包四娘的一个商队进了京。由于包四娘和李靖梣的关系,商队的头目有机会进东宫拜见。花卿就打扮成一个侍女的样子,跟着那位包四娘新提拔上来的大管家进了宫。
东宫位于玉瑞皇宫九华宫的正东,与皇宫毗邻,中间只隔了一条街。花卿等人从西侧门进入,先是经过了严格的身份盘查,然后由引路宫人带路,穿过一段雕饰繁复的长廊,拐入一个陈列假山、奇石、曲水、芳桥的清雅园子。沿着园中的小径一直朝东,被引入一座叫“迎晖楼”的四方形小楼。这座小楼坐落于湖边,修饰得十分精致美观,但?和前院那些金碧辉煌的殿堂相比,级别还是低了一等。东宫仿皇宫布局,前面是皇太女议政和办公所在,后面是居住的庭院。由于包管家同?样是女眷,因此被允许直接进入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