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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跃龙门 第8章

鲤跃龙门 融泥 3410 2021-11-25 01:35

  “就是那辆马车,秦大官人今早出门乘着的!”云种指认道。

  李靖梣敛了敛眉,“不要出声。”

  却眯了眼睛,紧紧盯着马车。

  只见那蜷了一条腿的车夫将马车停稳,从车头跳下来,搬下踩蹬,然后熟练地褰起帘子。一位年轻公子就从帘后弓腰步出。因角度的关系,只能看到一个飞快闪逝的正面,余下便全都是侧影。

  但见其穿一件宽大的月白圆领阑衫,戴一顶时下最流行的乌纱软脚幞头,面色白净无须,身材瘦长挺拔。玄色的束腰窄带松松垮垮,却一点不显得颓废,反而有一股魏晋风流。跳下车时,乌纱的软脚不太听话,跃到肩上去了,被他率性地用手背拨回,那粉红的莲花刺身便清楚地跃进了众人眼帘。

  云栽愤愤不平道:“这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竟然给这浪荡子这么细皮嫩肉的一副好皮囊。你瞧他那拨头的动作,娴熟得跟个对镜弄头的大姑娘似的,一看就没少帮大姑娘弄头发,真是骚包。”

  李靖梣也很意外,这奸商的尊容和自己预想中的尖嘴猴腮或是肥头大耳老大不一样,文文秀秀的,仿佛是个书生!

  云种道:“这位秦大官人今年三十多岁,只是长得年轻,但手段可雷厉着呢,整个江南粮商界基本都听他的。”

  那秦大官人走到门口,忽而懒洋洋地扭了扭脖子,拍了拍后肩,三人见状连忙撤身回来,等再看时,他已进了内宅。

  “殿下,要发兵吗?”

  “传我命令,把宅子围起来,勿放走一人。你们两个随我一道进去。”

  三人走到秦宅门口,见门是虚掩的,出于礼数,仍敲了敲门。只是敲了多次,仍不见回应,李靖梣便一把推开了大门,摔袍进去。转过照壁时,三人均愣住。

  只见这四四方方的院子,分了正屋和东西两厢,到处种着各色花卉。正屋阳台上摆了几盆正在花时的红牡丹、白蝴蝶兰和四季海棠,鲜妍夺目。东西厢房门口摆着四口水缸,俱都种着睡莲。院落四角各设一个长方形的小花圃,分别种着杜鹃、山茶、虞美人和三色堇,周围竖了矮矮齐齐的篱笆。三间屋上各爬满了粉黄紫三色蔷薇,既不逼仄,也不空旷,给园子上了一身恰到好处的绿衣。院心有两棵白玉兰皆已开花,在空气中散发出阵阵幽香。

  这哪是寻常男子的住宅,分明是姑娘家的别院嘛!

  看着这纷繁有序,彩蝶飞舞的景致,三人均诧异咋舌,忘了本来目的。

  “殿下,你看这株虞美人,开得多好看哪!”云栽半蹲在西北角的花圃下,嗅着虞美人淡淡的清香,欣然道,“依我看,能种出这种花来的人,一定不会是坏人。”

  李靖梣虽不全赞同,但也意外这奸商的住处,内里会如此清幽。若非对花草热爱到一定程度,是断断倒腾不出来的。

  “哼,这也只说明,那花魁娘子是好人,那秦大官人就未必了。”云种抱剑道。

  “话可不能这么讲。我记得你方才说,能得江南第一富商青睐的便是江南第一花魁,那能得江南第一花魁青睐的,未必就不是江南第一赏花人。”

  “刚才还说,不要拿自己和烟花女子比的。”

  李靖梣忽然疑心道:“这院子里怎如此安静,云种,去屋里看看有没有人。”

  云种反应过来,提剑去看,“殿下,屋里没人。”

  “糟了!”李靖梣暗道不好,“马上搜查院子。”

  “是!”

  官兵气势汹汹地闯进了院子,里里外外搜寻一圈,竟然真的扑了个空。

  “这怎么可能?咱们明明亲眼看着人进去的,小院前前后后又都围了人,怎么会不见了呢!”而且不仅秦大官人不见了,连花魁娘子也跟着一并蒸发了。

  皇太女托腮沉思,忽然,官兵在西厢厨房灶台后面抓到一位布衣荆钗的老妇人,又在茅房里搜到了一个骨瘦如柴还跛了一只脚的中年男子,双双揪来见李靖梣。

  “快说,秦大官人去哪儿了?还有那位空谷楼的花魁娘子?快把人交出来!不然的话……”暮小将军寒着一张脸,缓缓拔出剑来。

  那老妇人被吓到了,哆哆嗦嗦地看着他们,嘴里呃呃有声,不停地朝他们摇头、摆手。而那跛脚男子木头似的杵在那儿,张着嘴巴一动不动,好像是被吓掉了魂儿了。

  “不必吆喝了,他们一个聋一个哑,是不会回应你的!”

  云种闻言愣了一下,收起剑来,细细观察,那老婆子果真是个聋子,而中年男子任他怎么威逼利诱都不吭声,一拳锤他胸口,只啊啊呀呀地呼痛,还真是个哑巴。

  没劲儿道:“这秦大官人果然不好对付,连下人都找这种说不出话,听不出音的。戒心这么重,如果这次被他溜了,他日必会严加防范,再想抓他就更难了!”

  “可我实在想不通,他是从哪儿逃脱的呢?”云栽百思不得其解。

  “这院子四面都是围墙,外面都有咱们的人把守,人不可能出的去,依我看必有暗道通往外面。”李靖梣静静踱着步子,一边观察一边思索。踱至正屋书房,见正中摆了一个紫檀色的书案,案上竖着一个白细颈瓶,瓶口插着几支新鲜桃枝。

  她心念一动,叫来云种:“去问问附近可有桃园?”

  云种速来禀报,“据街坊说,这宅子后面隔三条街有一座桃花庄子,里面遍种果树,但常年大门紧锁,不知主人是谁。李靖梣眸光一敛,立马叫人带路。

  “殿下是猜那暗道是通往桃花庄的?”云种边走边问。

  “不错,我方才踱到书房,书案细颈瓶里插着几株桃枝,断口尚嫩绿,显然刚剪下不久,这院里没有桃树,是从哪里摘的呢。”

  云种恍然大悟。随李靖梣迅速赶到桃花庄。庄子很大,周围竖起了白色的高墙,只有一扇棕色的大门可通人,但门上了铁锁,且锁上有一些锈迹,显然主人许久未至。

  “把锁撬开!”

  官兵们搬来一柄大斧,三下五除二就把锁砍成两截,众人一拥进去,在庄子里搜索起来。前前后后翻了个底朝天,并不见秦大官人的踪迹,皇太女的脸色愈发难看至极。

  “殿下,这里有一排脚印!”云种引李靖梣过来看,“一直翻到墙根不见了,墙上也有两串湿泥印子!这位秦大官人八成是翻墙跑了。”

  李靖梣咬牙,可恶,这狡猾的奸商!

  李靖梣气得脸色发红,北方灾情刻不容缓,朝廷的催粮令越来越急,江南的局面又迟迟打不开,种种压力如巨石般堆积在心口,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虑和窒息。

  云种红着脸轻轻咳了一声,提醒几乎要暴走的皇太女,这一趟也并非全无所获,起码抓住了秦大官人的老相好——花魁娘子呀。

  当云种和李靖梣一先一后像地鼠一般从厨房的灶台里爬出来时,云栽整个惊呆了。之后又有一个女子从灶台里冒出了头,转过脸来,以同样一副好奇的神情打量着云栽。她便像根木头似的定在了那里。

  因这女子实在不是她想象中的任意一种。

  她像一个虚设的人似的,朦朦胧胧地站在那儿。穿着一身梨花白绣紫云纹的长襦裙,手上抱着一盆灼灼开放的海棠花。头发是松散开的,齐齐垂在腰下。脸上戴着一块轻盈薄透的白面纱。面纱之上忽闪着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并不十分分明,就好像水桥下的月影,被水纹搅得支离破碎。却莫名教人移不开眼。眼尾微微往上翘着,尾端延伸出一点粉红,不知是施了粉,还是天生带晕。看着你的时候,似乎能洞穿你的心,你看着她的时候,却怎么也看不清。

  云栽眼泛桃花,痴痴呆呆将她望着。连心神似乎也被她摄去,同她一起顾向了灶台。灶台到了她腰那么高,她抱着花盆在灶台圈圈里站着,一脸为难地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怎么上来。眼珠滑向左边,李靖梣正专心扑打衣裳,并无拉她上来的意思。又滚向右边,云种貌似同情,但也不敢越俎代庖。于是,对一切还尚不知情的云栽就欢欢喜喜地跑上前去,担当起了打捞美女姐姐出灶台的重任。

  “小姐姐,把手伸过来,我拉你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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