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是?”
“我父亲大概是个教书先生吧,年代太久远了,我也记不起来了。然后就是在空谷楼又跟师傅们学了好几年,妈妈说现在生意不好做,姑娘们艺多不压身,文人骚客喜欢什么,我们就要学什么,读书是我们最基本的技能。”
李靖梣眉心似有不悦:“你既知书,又明理,为何甘愿呆在那种地方?”
花卿笑了,觉得她表情闷闷的竟有些可爱。
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并非所有人都有殿下这样的好出身的。我小时候在街上乞讨,吃的是百家饭,住的是露天庙,就想着如果有一天可以在一个安稳的窝里住下来每天吃饱饭该有多好;后来长大了,学了些零零碎碎的本事,又想着如果有个地方可以让我安心弹琴一展所长该有多好。现在两者都实现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李靖梣没想到她曾经这样落魄,但联系她的出身又仿佛在情理之中。
“但你目前所有,都是建立在秦大官人这个有钱的老……商人身上的。如果有一天他倒台了,或者他抛弃了你,你当如何自处?”
花卿笑了,有点自鸣得意道:“他是不会抛弃我的。”
也许是那双眼睛里透出的自信太过灼目,皇太女被刺了一下,脸色瞬间暗了下来,
“当然了,你是他摆在空谷楼的棋子,他怎么忍心抛弃你呢!”
花卿诧异地挑了下眉,“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我是他,有这么好的一招棋,我也舍不得弃。”李靖梣冷笑了一声,“所以,花卿姑娘,秦大官人把你安插在孤身边,替他传递了这么多天消息,总共付给了你多少报酬呢?”
花卿神色古怪,“报酬?”
“孤最初也百思不得其解,秦浊逃跑的时候,为什么不把你一起带上?实际上,他并不是情急之间顾不上你,而是故意把你留下来的对吗?”
花卿意识到她误会了什么,正要解释。
“那聋婆婆每日借送饭之机来与你互传消息,你们里应外合,先是排挤路柴生,又在他倒台之后,立即推包四娘上位!”
花卿被噎了一下,无话可说了。她确实靠聋婆婆往外传递了几次的消息,但那都是生意上的,她被关了但生意不能不做啊。而聋婆婆给她来送饭真的只是担心她吃不惯而已,她固执地认为天底下只有她做的菜才能符合花卿的口味,哪怕是皇宫里的御厨都不能令她放心,她又有什么办法?
不过,她后面的分析倒也没错,推包四娘上位确实是她计划内的一部分,但是也算同等的利益交换,东宫也不吃亏不是么?
“孤现在不得不怀疑,路柴生的案子实际上是秦浊一手操控,他为了保住自己在江南粮商界的头把交椅,就趁机打压竞争对手的势力,扶持自己的同盟上位。”
花卿越听越离谱了,忍不住打断道:“殿下,你把秦大官人想得太有本事了,据我所知,她还没那么大力量能够在一夜之间击垮一个和她相争了数年的势均力敌的竞争对手。”
“如果他背后有人呢?”
花卿闻言心底一寒,感觉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如果李靖梣怀疑秦浊就是那只在背后使鬼蜮伎俩打击筹粮的幕后黑手,这就意味着她现在说什么在她眼里都是在掩盖实情。除非秦浊现身自证清白,或是抓到背后的真正黑手,否则这口黑锅十有八九要扣在她身上。
她尽力平复自己因着急而促促乱跳的心情,用一种尽力不会泄露自己的情绪,又不会触怒她的语调缓缓道:
“殿下您现在怀疑我们,想必我无论说什么,都会被当成是受人指使。但是,倘若追究到细节处,连你都不敢肯定,所以拿来试探我对吗?你若认定我们是处心积虑,怕是早就把我关起来了。”
“那,到底是不是呢?”李靖梣倒也没有否认,而是选择步步紧逼。
花卿急了,“当然不是。商人普遍逐利是没错,但商人也是有良心的,像是蓄意破坏筹粮、置数万生民于不顾这种罪名,实在太大了,我们承担不起!也不会去做。”
“你们?”
“我……我是说秦大官人。”
“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怎知他不会去做?还是说,你不仅仅只是他的一颗棋子?”
“我……”
面对她赤|裸裸的眼神逼视,花卿真是有嘴说不清了,差点就脱口而出“我就是秦浊”。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暴露真身的时候,忍不住道:“我讲不清楚,但我相信秦浊的为人,也相信,日久总能见到人心!”
李靖梣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似乎很生气,又似乎有点别的什么。总之脸色很不好看。但是竟然忍着没有发作。
花卿不想惹她生气,很有自知之明道:“我可以请求下去吗?站太久了,脚有些酸。”
李靖梣紧紧抿着嘴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有点僵地点了点头。
“那我告辞了。”
花卿神色疲惫地推开门,看到云种站在门口,阶下还站着神色张皇的聋婆和哑叔,瞬间就明白了所有。这就是皇太女的雷霆手段,哪怕是一点点怀疑,都要做到有备无患。
花卿苦笑了一下,“我听说暮小将军一早就出去办差了,没想到这差事竟和我有关!”
云种表情有些尴尬,抱了抱拳:“得罪了。”
花卿:“能给他们安排一个好一点的住处吗?两个老人家年纪都大了,身子受不住。”
这点保证云种还是能给的,“花卿姑娘放心,我会让人照看好他们的。”
“那我就真放心了。”花卿忽然感觉有点冷,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不知是该感激还是该苦笑了,相较于皇太女以往的雷霆手腕,这次算是手下留情了,至少没有把他们直接丢进牢里。
但愿不要连累到包四娘吧!
第16章 皇储受辱
虽有阜丰米粮的三十万石捐粮,但离皇太女的总目标还差了很远。为此,李靖梣特地宴请了康阳府有名望的功勋贵戚,为第二次粮商大会造势。贵戚们听说了她带五百卫戍大闹萧王府的事,纷纷畏惧,不敢不来,因此这场宴会几乎集齐了康阳城内的所有数得着的达官贵人,名流商贾。场面之大非同小可。
话分两头,自花卿被关进房里后,就有些心灰意冷。不知道李靖梣会用什么手段对付她。所以,当两个侍女再次抬来一口大箱子时,她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箱子似乎比上次沉得多,咣当一声落在地上,把两位纤纤姑娘的肩膀都压弯了。
等掀开来,却是满满的一箱子书。
花卿不解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