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简短应了一声。
苏锦目光温和,带着微微的笑意,“陛下漏夜来找臣,可是还在为白日里的朝政劳神,有事想要与臣商议?”
楚滢心说,苏大人真是将她想得太正经了。
她也不好直说,其实我只是想你,最好还能上你,竟还认真地思考了一番,配合他将话接下去的可能性。
但是毕竟已经时隔太久了,她早已不记得当年困扰自己的,到底是什么破事,只能囫囵道:“要说具体是因为什么心烦,倒也说不上来,只是心里憋闷得慌,想听听苏大人的见解。”
对面沉吟了片刻,微微一笑:“陛下不必烦闷,您初登大宝,面对朝政一时没有头绪,自觉无措,也是人之常情。有臣在,臣会替您逐一理顺。”
他不紧不慢道:“今日朝堂上,是恭王力主继续与额卓部作战,争取一鼓作气,在冬季来临前将对方一举歼灭,兵部尚书也附和赞成。但臣以为,此举不妥。”
楚滢当然知道不妥,这些,她从前全都经历过。
但她仍然给面子地问:“苏大人以为,不妥在何处?”
“如今在西疆前线作战的,是天机军,已有四年有余。一来,大漠苦寒,这般连年作战下来,将士们的士气也不免低落,并不是好事。二来,常年征战,虚耗国库,陛下如今年少登基,朝廷尚不稳固,不宜如此冒险。三来,天机军若没有去边疆,原该驻守洛州,靠近京畿,于京师防卫亦是有利。”
三言两语,将局势讲得一清二楚,楚滢望向他的目光里,忍不住就带了几分笑意。
毕竟是苏锦,古往今来以男子之身任帝师之位的第一人。
当年,太宗皇帝行惊世之举,准许男子科考入仕,一时为天下议论纷纷。如今百年过去,男子在朝为官者,为数亦不少,但多止步于副使、主事之流,能够担当高位的,屈指可数。
究其原因,一来朝中女子向来轻视男官,多有排挤,自然难以擢升,二来许多男子为妻家所迫,哪怕官职比妻主更高,一旦嫁人,几年后往往辞官返家,专心相妻教女。
风气如此,屡扼不止。
而苏锦,确实是个例外。
他年少中榜,入内阁做学士,一做就到今天,始终未有任职安排,他却坚持不谈婚嫁,熬到了二十五岁,朝中背地里都笑他,这是守着金窝还是银窝,要将自己硬生生熬到老了。
但也正因为他为人清正,不与人结党,先帝临终前,亲封他为帝师,要他辅佐对帝王之业一无所知的楚滢。
说实在话,先帝也是无人可用了。
但是苏锦做得的确挑不出半分毛病,晨兴夜寐,兢兢业业,一路扶着她这个软弱单纯的小皇帝,逐渐坐稳了帝位,扫清了朝堂。
所以,楚滢才更百思不得其解。
是他护着她,从群狼环伺中走过来的,为什么最后也是他,返身咬了她最狠的一口。
“陛下为什么这样看着臣?”眼前人轻声问。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出神得太久了,这样盯着他看,属实怪异。
她收回目光,眨了眨眼睛,却只觉酸涩难当。
“陛下的眼睛红得很。”苏锦道,“怕不是操心朝堂上的事,一夜都没有合过眼?”
总不能说,是想他想得快哭了。
楚滢就坡下驴,点头飞快,还顺势打了一个哈欠:“嗯,好困。”
“那臣让人送陛下回寝殿吧。”
他说着,就要起身去叫人,不料还没迈出步子,腰忽然被人一把抱住,用力还不小,几乎将他拽倒进怀里。
“陛下?”苏锦惊疑不定,望着这突然动手的皇帝。
楚滢哈欠连天,眼睛都眯成两条缝,只抱着他不撒手,含糊道:“不要,我不想回去。”
“这……”沉着如苏锦,也一时陷入无措。
这人睁眼望着他,也不知是困得还是当真害怕,双眼水汪汪,显得可怜巴巴,“卿云殿里好大,好孤独,我不想当这个皇帝。”
他的目光忍不住就柔了几分。
她本不该坐上这个帝位,整个朝堂都知道,她自己心里,也未必对皇位有多大的渴望。只是身不由己,命运便是这样落到她头上,不想当,只会死无全尸。
这样想想,也的确是可怜。
何况她如今只有十五岁,还是个没长成的孩子,她害怕,也是理所当然。
这样想着,他不由得就放缓了声调,像是轻轻地叹息:“陛下别怕,有臣在,您会成为一位非常好的皇帝。”
楚滢借着耍赖,埋头在他腰间,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香气。
是,他的确手把手地,教着她如何做一个皇帝,后来没有他的日子里,她也勤于朝政,不敢怠慢。
但是眼前,她不想做什么狗屁皇帝,她只想要他。
“那苏大人,今夜也可以陪陪我吗?”她仰起头,十足天真。
苏锦在她的目光里,脸陡然红了一下,不由偏开视线,喘了两口气。
尽管知道,此时的她不会是那个意思,但被她用这样清水一般的目光望着,说这样的话,仍旧令人耳热眼跳不已。
还未接话,这人又在他腰间蹭了两下,毛茸茸的发顶,蹭得他浑身酥痒。
“苏大人,有你陪着,我就会害怕得轻一点。”
他深吸了一口气,极力用平淡的语调道:“既然陛下这样想,臣又怎会不奉陪。如今距离天亮也不远了,陛下就在臣这里待到天亮再回去也好。”
话音刚落,眼前人骤然眉开眼笑,少女带着困意的脸庞,像夏天娇滴滴的桃子一样,疏忽凑上前来,压低声音道:“苏大人最好了。”
她凑在他颈间,唇离他的脖颈不足一寸,气息轻软,直扑在他的肌肤上,一阵令人心惊的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