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知道吗,天子便是上天之子。”
“我……”
这不是历代皇帝蒙骗世人的鬼话吗,帝师你不是一直教朕不要依靠上苍庇佑,要勤政爱民,方能天下太平吗,怎么这时候以为朕会信这个吗?
可能是她心里想的全在脸上写了出来,就听苏锦轻笑了一声,像是连自己也觉得不像话。
但他还是慢慢地对她道:“眼下无医无药,尽人事总好过等死。臣说过,会辅佐陛下看到天下安定,并没有想那么早死。陛下放心动手吧,有您在,臣不会有事。”
楚滢抱着他,双手紧了紧,用力一咬牙。
将他的层层衣衫避开断箭,小心脱下来,只余最里面一件中衣,原该是雪白的中衣,背后大片的血,几乎都给染红了。
她极轻手轻脚地扯下来,露出他漂亮的肩头和后背,苏锦自己用手在前面拽着,一件衣裳将将遮在腰间,只不肯再往下露了。
她在心里就嘀咕,明明是自己要她拔箭,这会儿却又不好意思。都看过,好吧,前世都看完了。
她望着眼前的这副身子,只觉得心疼得厉害,既熟稔,又久违。
前世里,苏锦和她互通了心意,日夜在一处,她对他痴迷至极,这具身躯上的每一寸,她都熟悉,她都反复吻舐过。
她知道他如今用衣裳倔强遮着的地方,腰间有朱红小痣,最是勾人,她知道他最敏感的地方是耳垂,被她吻住便喘息不休,也知道苏大人平日不让巾帼,在朝堂上与成群女官交锋亦半分不落下风,在床笫之间却柔得很,令人只想尽一切努力宠着他,不敢轻慢,半点都不舍得粗糙。
她早已将他刻进了骨子里,生生世世亦抹不去。
只是眼前注视着这副她日思夜想的身体,她却来不及动绮念,只觉触目惊心。
那一箭射在他右侧肩胛下两寸,没入血肉,令人畏惧。
“我……拔了?”她颤声问。
苏锦没有回头,只话音里带笑,像是春风和缓,“嗯,陛下别怕。”
楚滢稳住发抖的手,定了定神,狠下心猛然一拔,鲜血四溅。
眼前人陡然弯下腰去,疼得气息都滞了片刻,咬着牙不肯开口,只唇间溢出几分漏网的呜咽声,听得人心碎殆尽。
她硬着心肠,假装看不见他的疼痛,抓起香灰抹在他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才来得及抱起他,仓皇哄道:“没事了,苏大人,这就好了。”
苏锦双唇都煞白一片,大冷的天里,满头是汗,任由她抱在怀里也不挣扎,几乎昏死过去。
她撕开自己的里衣,尽最大努力替他包扎了伤口,又将衣裳为他穿好,这才将他紧紧拥在怀里。
“好了,没事了。”她喘着气反复道,只觉得心慌得要跳出来了。
也不知是在哄苏锦,还是在安慰自己。
她看一眼丢在地上的断箭,箭头颇有些独特,倒刺做得比寻常要凶狠许多,可见来人心狠手辣,抱着必达目的之心。
她竟让苏锦受了这样大的苦。
她抱着怀里的人,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是一个没用的皇帝,没用的女子,前世她眼看着苏锦一心求死,这么多年却连缘由都没有弄明白,今生又要苏锦替她操心政事,就连出行遇刺,都是他拼了命护着她。
他这样惊才绝艳的男子,怎么偏偏就遇上了她这般无能的人。
楚滢极力抱着他,好像只有贴近他的体温,才能让她在一片慌乱疼痛之间寻到片刻安宁。
不对,有些事不对了。
前世,她一直被苏锦保护得很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还当真以为自己只须认真学习政事,力争往后做个有宏图的帝王,眼前的朝局自有苏大人替她照看,她不须担心,也不须想太多。
她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恭王的图谋,知道苏锦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做了多少事,并且直到最后,恭王的人马也不曾真的攻进京城,她并未受多大的威胁,都是苏锦一力替她挡了。至于其后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是后话。
她从未遇险,更不曾遇刺。
今生,她明明就早做准备,自以为有了前世的经验,更是万无一失,但是,事情的走向却变了,横生出枝节来。
如果运气不好,今天苏锦真的会再次死在她面前。
是她错了,她自以为只要将前世的隐患一一避过,做得更稳妥更周全,她便可以护住苏锦,求一个圆满,但是如今局面告诉她,如果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可能仍旧重蹈覆辙。
“陛下,”怀里的人忽然出声,“别怕。”
“我不怕。”她回神答道。
苏锦却低低叹息了一声,抬手抚了抚她的眉头,“您在发抖。”
“……”
是,她怕极了,怕今生还是会失去他。
她勉强扯了扯唇角,握住他的手,“这样凉。”
说着,就将自己身上的狐裘也扯了下来,囫囵裹在他身上,直裹得他整个人鼓鼓囊囊,像个雪球似的。
苏锦看了看自己,没忍住笑了一声,像是牵动了伤处,边笑边蹙眉,“陛下这是在做什么?”
“你太冷了。”楚滢认真替他掖了掖边角,略含警告地看他一眼,“不许推拒啊,受伤的人要听话。”
眼前人当真没和她推阻,大约也是有伤在身,实在没有力气,只是低声道:“这样没用。”
“怎么?”
“臣身上冷,是因为流血太多,而非没有御寒,衣物裹得再多,也没有用处。”他道,“陛下还是将裘衣穿上,不要受寒。若是一个伤,一个病,岂不是更不妙了?”
道理她都明白,但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