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安捏了捏眉心,“供书上的人直接杖杀,其家人全部发卖。”
扈九答应一声,便去处置了。
但他刚走没多久,一个清丽的妇人便推着一个坐轮椅的中年男子走进了主院,男子面色微白,眉头紧紧的皱着,看向倚在圈椅上的陆淮安。
陆淮安听到厅里有动静,慢慢睁开眼来,看清来人,他并未起身,只是放下手,叫了声,“大哥,大嫂。”
陆秦安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面色越发苍白,气息微弱,却自有威严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吗?”
陆淮安听他这般问,不由嗤笑了一声,慢慢站起身走向他,居高临下道,“我眼里若没有你这位大哥,你觉得以你一个残废,能稳坐世子位这么多年?”
“你……”陆秦安一口气上不来,整个人看起来单薄极了。
陆淮安弯了弯腰,在他耳边道,“从小,大哥就靠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赢尽了母亲的疼爱和照顾,而我只能得到母亲的责骂和家法。以前是我蠢,总是看不透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总算明白了……”
陆秦安听他这般说,忽然停止了咳嗽,他微微皱了眉,将抵在唇边的手放在了膝盖上,低声道,“你明白了什么?”
陆淮安直起身子,慢慢开了口,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道,“说起来,我坐镇西北军时,曾遇见一个小将,他出生时也是胎里不足,体弱多病,幼年时只能常年喝药,坐在轮椅上,不过十四五六时,家中忽遭剧变,爹娘仆人一夕之间都不在了,再也没有人能让他依赖,他只能丢开轮椅,自己照顾自己,结果你猜怎么着?慢慢的,他竟然恢复了康健,身材越来越威武,入伍后更是风光无限。”
说完,他嘲讽的看了这位大哥一眼,便转身扬长而去。
主院里,世子妃甄氏看着丈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不由得一惊,忍不住道,“相公,你别听小叔胡言乱语,胎里带出来地弱症,怎么可能养得好,他这只是在编瞎话诛你的心。”
“嗯。”陆秦安淡淡的应了一声,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心里却是一阵一阵的绞痛,还有隐隐约约的后悔。
其实,他一开始身体是没有这么弱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坐轮椅的呢?
似乎是从小时候不愿意忍着痛走路开始,似乎是从少年时从母亲对他过分的心疼和放纵开始,又似乎是从陆淮安还未成年时将他所有的军功、既得的利益都让给他开始。
就像温水煮青蛙一般,他已经习惯了吃体弱所带来的红利,又怎么能够挣脱,他只会越陷越深。
陆淮安因为身上带了伤,回去的时候并没有骑马,而是坐了轿子。
夜里,裴卿卿一回来,就听说了陆淮安受伤的事情,她鱼骨般的眼睫轻轻的压了压,“嗯”了一声就往里走去。
看到寝房里的屏风时,她一下子想起上次他被陆敏琮砸伤时对她做的事情,忽然转身朝外走去。
她直接去了东暖阁,暖阁里,文娘和慧娘见她进来,立刻起身行礼,裴卿卿摆了摆手,一面走向一旁的铜盆,用香胰子净手,一面问,“小姐今日可还好?”
文娘温温柔柔道,“小姐一切都好。”说着,又将英欢今日的一些趣事讲给裴卿卿听。
裴卿卿瞬间被抚慰到,因陆淮安而涌起的一些难堪慢慢的褪了下去。
寝房中,陆淮安是听到裴卿卿有近来过的,但是不知为什么,还没走到屏风处,她又退了出去。
他按了按额角,细细思量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陆敏琮上一次把他额角砸破的事。
那一晚,他似乎对她做了极为过分的事情。
陆淮安闭上眼,沉沉的叹了口气……
东暖阁,裴卿卿和英欢一起用了晚膳,眼看天色渐晚,她看向文娘和慧娘道,“今晚你们两个不必留人守夜,我陪英欢便可。”
慧娘闻言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文娘阻止,两人一起退了下去。
裴卿卿将英欢放回到悠床了,去了暖阁净室换衣裳。
等她出来时,悠床里的英欢却已经不见,刹那间,她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去,也顾不得身上只穿了寝衣,拔腿就朝外走去。
没想到文娘和慧娘却没有走,就守在暖阁外,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着裴卿卿问道,“姑娘怎么了?”
裴卿卿敛了敛心神,摇头道,“没什么!”话落,便朝寝房走去。
一进去,就听见陆淮安逗英欢的声音,她深吸了一口气,绕过屏风看向两人,压抑着情绪问道,“大人不是受伤了吗?怎么不好好歇着?”
陆淮安抬起头,看着她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
裴卿卿没有言语,径直走向他,要抱走英欢,陆淮安却不肯放。
两人一人抱着英欢,一人抓着英欢的胳膊,偏英欢不懂事,还以为爹娘在跟她玩闹,笑的超级大声。
裴卿卿听她笑着,忍不住放开她,在她嫩嫩的脸蛋上戳了一下,“小没良心的。”
英欢趁机抓着她的手不放,另一手则抓着陆淮安的寝衣。
“让文娘抱她回去吧,”陆淮安轻轻的拨了拨英欢额前的胎发说道。
裴卿卿静静的看着他,没有作声。
陆淮安知道她这就算是默认,扬声叫了文娘进来。
英欢倒是不认生,文娘用些小玩意一哄,她便又开开心心的扑向文娘的怀抱。
待屋里只有两个人时,陆淮安搭上裴卿卿瘦削的肩膀,暗示意味十足的说,“我的伤口还未上药呢!”
裴卿卿深吸了一口气,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伤在哪里?”
陆淮安将寝衣撩起一些,上面缠着厚厚的纱布。
“我去拿药!”裴卿卿说着就要走向多宝阁,陆淮安却一把将她扯住,往里手里塞了只温热的玉质药瓶,“药在这里。”
“去床上躺下。”裴卿卿语气没有丝毫波澜的说道。
陆淮安点了点头,将上身寝衣解开,枕着胳膊躺在床榻上,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盯着裴卿卿,好像长在了她脸上。
裴卿卿还是回身取了一把小银剪过来,在床边坐下后,先是将他身上原来的纱布,慢慢剪了开来,然后正准备上药,却发现伤口上有一片血污。
“等我片刻,”裴卿卿抬起头交代了他一声,起身便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