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他咬牙说,“我要去报仇。师父要我带大伙走,我不能不遵,但师父、汀雪门对我恩重如山,此仇不报……下一世,我不配投人身!”
众人无一不恨,被他一句话,激了起来。
“师兄,我也去!”
“还有我!他们杀我们满门,血海深仇,不能就这么算了!”
“都给我闭嘴!”二师弟怒喝道:“你们忘了师父的嘱咐了吗?师父拼着自己身死也要护你们出去,是让你们再回去送死的吗?还有你!凝风!师父没了,你就是掌门,这报仇的话我说得,你可说不得!”
凝风看着他,突然手一扬,一件东西拍在了他胸前,冷声喝道:“拿去!”
那东西光华潋滟,是块玉牌。
“自今日起,你便是汀雪门掌门,门人弟子若违背你令,可持此杀之!”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二师弟的脸,“大仇不可不报,门派不可不兴!你凝山给我管好活人的事,死人的事都在我一人身上,就你们那三瓜俩枣的本事,还好意思说报仇吗?!”
二师弟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掌门令,泪流满面:“我不许你去送死!师父给你掌门令,是让你继任的意思,不是我!你带他们去凝彩师妹的山庄,杀人的事我去!”
凝风猛地击出一掌,二师弟被击飞数步,重重砸在墙壁上,他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凝风已经强悍到自己难有反抗之力了。
凝风走上前去,拽住他的衣领,“你信我能重建门派,我信你能手刃仇敌吗?凝山,别傻了,天生你我各有所用,这是改不得的天意!你看看他们,你看看他们啊,你身上的担子不比我轻!”
众人低头失语,冷冷的山风自洞穴刮入,像无声的叹息。
二师弟垂首,似是妥协了。
“我……跟你走……”嘶哑的声音响起,“我跟你去报仇。”
凝风回首,自火光之中看到了阿刃的脸,他突然胸口一热,像被火舌舔了一下。他的眼睛描摹过他轮廓,目光近乎虔诚。
天地间,落下一道隐忍的叹息。
“凝山,替我照顾好阿刃。”他转身,往山口去。
“郑凝风!”
阿刃疾呼道,字字泣血:“你没听到吗?我说我跟你走!”
二师弟垂泪拉住他,“小师弟,你跟他走什么?你身上有伤,根基也不稳,这是送死啊……”
阿刃一把把他推来,踉跄着走到凝风身后,“扑通”一声跪倒,抱住他的后腰,“凝风……主上,我受过你的血契,发过誓,赌过咒,死生不负。”
“解了吧……”凝风幽幽地说,“我不是什么好人,照顾不周。你再找个好的……找个厨子吧,你先主应该也转世了吧……”
清冷的语气,托孤一样。
“闭嘴!”
阿刃死攥着他,强迫他转过来,一双漆黑的眼慑住他的三魂七魄:“我是你的!我是你的!谁要想动你,先踏过我的残骸,谁要拦你,先问过我的刀刃!
有我在,没有人能伤你,没有你做不成的!你怎么能丢下我?你觉得你死了,我还能安心活着吗?”
他的眼角,突然滴下一串眼泪。
凝风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阿刃哭。“我是你的,我是你的”,这两句话硬生生地砸在鼓膜上,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被揉碎了,像野兽挣脱了囚笼,那些污秽的、苟且的、不伦的情愫,山火一样汹涌,就要按耐不住。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俯下身,吻了阿刃的额头。
唇面与肌肤接触的那一刻,他全身都战栗起来。这是一个最简单的触碰,轻得如同蜻蜓点水,一下子就散了。
但那一瞬的安慰,居然大过了生死。
凝风伸出手,洞穴内狂风大作,转瞬间那黑衣少年已没了踪影,四周是无匹的刀气。
他将刀别在腰上,那平平无奇的菜刀,一瞬出锋,煞气凛然。
他最后看了一眼众人,轻轻说:“从此,师门三百八十五口血仇自我而止,若我死了,你们谁也不许再寻仇。若我能回来……”
他朝二师弟笑了一下,“你需得备好一箩筐好话来夸我。”
说罢,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了个挺拔的背影。
曾经肆意的少侠葬身于汀中大火,风雪中不曾回首的是苟且的刀客。他拖一具残躯,血衣猎猎,千山间涌起无尽的杀意。
“我等太天真,以至于忘了,无纷杀不江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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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藏锋
点翠山庄坐落在西京,曾有童谣唱过:“西京脚下,驼铃悠悠;点翠山庄,富得流油。”山庄初代庄主本是名点翠匠人,经年累月参透了种“死而后生”功法。
一次游历途中,他结识了身负奇术的西南妙手,两人结为夫妻,共同创立了点翠山庄。
庄中一室内,光华璀璨,照明之物竟都是夜明珠。侍者捧着膳食跪了一地,小声乞求着什么,一华服男子高踞塌上,充耳不闻。
男子在二十三岁上下,骨相端正儒雅,但神情恍惚,一张脸瘦脱了形,挂不住皮肉。
他与侍者们对峙许久,轻轻道:“我吃不下。”
“少主……”一侍从跪倒于地,泫然欲泣,“您这样……也活不过来,您就别糟蹋自个儿的身子了……”
他摇摇头,还是道:“我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