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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死后第三年 第64章

帝师死后第三年 道玄 3211 2021-11-16 21:42

  伤口……不,我没有受伤。谢玟闭上眼沉下心,定了定神。他的坚韧好强适时发作,对自己的软弱一面矢口否认,不肯放松。

  玉簪穿进发里,细微的摩擦声伴着呼吸在耳畔响起。

  萧玄谦道:“好了。”

  怀里的玉狮子仰头舔了舔谢玟的手指,两人相对静默,一时陷入尴尬的境地,只有大白猫挤在谢玟怀里,长尾巴扫帚似的晃悠撒娇,恰好此刻屏风被敲了敲,童童冒个头出来,冲着谢玟眨眼暗示:“爹,小简哥哥给你拜年来了。”

  “好。”谢玟松了口气,“是我起晚了。”

  他上前开门,然而在外隔间坐着的除了简风致,还有一个衣着整齐、举止规矩的郭谨,郭大监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礼,说得是:“万象更新,谢先生事事如意、岁岁吉祥。”

  “多谢。”谢玟同样恭贺了一句,看了一眼面色古怪的简风致,让两人一起进来。

  简风致甫一进门,就看见那个曾经冷酷不可亲近的君王坐在不远处,仿佛刚洗漱起来不久,看孩子似的看着眼前那炉子炭,这屋里能烧得暖烘烘的,恐怕少不了他的关心照料。

  简风致见陛下便装坐在那儿,眼皮子都跟着抽抽,他靠到谢玟身边小声道:“你没事吧?”

  谢玟道:“我能有什么事?”

  “行,”简风致道,“陛下怎么跟受委屈了似的,难道童童真是你们俩的?还是你当年带球跑的?”

  谢玟莫名其妙:“你也有病?”

  简风致住了嘴,摸了摸鼻尖,纳闷:“还有谁有?”

  谢玟闭口不言,目光望向另一边。两位来客跟有默契似的,小简过来贴着自己嘘寒问暖,郭谨行礼过后直接找小皇帝交谈事务,因为有简风致在场,郭谨办事谨慎,压低了言语,所以听不出他们在谈什么。

  萧玄谦坐在狭窄的座椅上,这地方既不大气、也不华贵,但他人在那儿,天然就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此刻手中拿着一张纸在看,不知道上面的内容。

  这边简风致刚转了一圈儿,确定谢玟没事之后,那头就倏地响起一声书本落地的声音,谢玟转眸望去,见到那些暗黄纸张封面的奏折本落了下来,郭谨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头磕在地上。

  萧玄谦抬手笼罩住自己的上半张脸,很用力地按了按两侧的穴位,他很快又放下手,黑眸中翻涌着一股不悦、恼怒、而又无可奈何、深深疲惫的情绪。

  郭谨叩首道:“请陛下回京。如果再耽搁下去,就误了原本回京的时限了。”

  萧玄谦道:“这是要逼我吗?”

  郭谨的肩膀抖了一下:“老奴不敢,大人们也不敢。”

  “那这道折子,”萧玄谦用脚踢开那个破本子,“潘文琢自己上这道折子,他活腻了?”

  就在萧玄谦立马要把这玩意儿踢到火盆里时,那个被弃如敝屣的奏文就被一只手捡了起来。他恼火地抬头,看见老师那只修长清瘦的手,一下子哑了火。

  谢玟低着头整理好错乱的内页,道:“嗯?宣纸,挺贵的。”

  平素里一般的奏折内页都是竹纸,何况是这种天子在外、物品不常齐备的时候了。谢玟打开奏章扫了一眼,掠过前面那一长串儿花团锦簇的漂亮话,琢磨着往下看,忍不住笑了笑。

  萧玄谦盯着他的表情,见他居然笑,又生了好大一场闷气,他的心肝肺都要拧成一股绳、都要扯碎了,闷得发疼,又不能跟怀玉发脾气,只重重地用铁钩推了一下火盆,炭边磨损,溅起好高的火星子。

  郭谨还跪在地上,连衣摆让火星灼了个洞也不见起来,直到萧玄谦撂下铁钩,道:“起身。”

  郭大监当即低眉顺目地站起来,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谢玟一路看到了末尾,道:“潘文琢潘大才子,跟沈越霄齐名,好俊的文笔。”

  萧玄谦哼了一声,咬牙道:“你夸他干什么。”

  谢玟瞥他一眼:“要我夸你?夸你二十六岁还没给大启找个国母,后宫空虚到让臣子焦头烂额地给你牵线搭桥,给你选后选妃?”

  萧玄谦道:“那你还笑?”

  “写得这么好,我为什么不能笑。”谢玟道,“何况,确实也是这样。萧家还有几个人啊,你、你姐,湄儿,还有你那个瘫痪眼瞎的五哥,大臣们再不急,你就断了根了,主要是你家还真有个皇位要继承。”

  萧玄谦盯着他的眼睛,豁地站起身,又急又猛地走到谢玟面前,然后又扭过头绕了几步,在这个走都走不畅快的小楼里转了几圈,突然道:“我不干了,我现在就退位算了,下个罪己诏,说我罪孽深重,不能选后纳妃,心里只有帝师,我还强迫帝师跟我……”

  他话语未半,就被这折子迎面砸了过来。萧玄谦早有预料地接住,听谢玟不冷不热地道:“你还有脸说。”

  萧玄谦上前猛地抱住了他――突然又急促,但跟那种禁锢锁住他的抱法不一样,他没那么凶、没那么用力,谢玟随时都可以推开、或者从他拥抱的缝隙间逃走。

  谢玟竟然没有升起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惧感,他愣了一下,这小兔崽子跟在他身上充电似的搂了一会儿,好像不那么难受了,又慢慢放开,面色郑重:“老师做我的皇后吗?”

  谢玟:“……别在我觉得你病好点了的时候说胡话。”

  这拒绝在意料之中,萧玄谦反手将奏折扔进火盆里,恶狠狠地看着它被火吞噬,道:“潘文琢肯定没安好心。”

  “他那是为你好。”谢玟道。他记得潘文琢是个铁直男,家里有一位据说貌似无盐的贤妻,娶妻之后,潘文琢跟他媳妇儿三年抱俩,恩爱至今。

  如果说有一天/朝堂百官里,全都知道他跟小皇帝的这档子事儿,那他潘大人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而且知道的时候还得把嘴长成一个能塞下鸡蛋的圆圈儿,哭求陛下立后不成,然后一头撞死在龙椅上。

  太有画面感了,谢玟都已经脑补出场景了。他轻轻叹了口气:“都不容易。为人臣子,还得操心你的房中事。”

  萧玄谦不明白谢玟怎么还同情起潘文琢来了,他贴过来,气息热乎乎的熏着耳朵,咬牙切齿、明目张胆地嫉妒道:“不行,他没资格为我好,我只要你为我好。”

  谢玟捂着耳朵后退了半步:“精神病。”

  他顿了顿,想起对方真是个精神病,又缓和了语气:“我带童童出去拜年,你别再任性了,走的时候别落东西,我在这儿过得挺好的。”

  他说完这话,看也不看一眼就要走,要不是萧玄谦昨晚让谢玟哭得肩膀都湿了,还就真信他这张波澜不惊、淡漠薄情的脸了。

  他忽然示弱道:“老师,我现在……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情况,我如今回去,京中的政务,我并不很熟悉,倘若弄砸了一两项,我错了看起来事小,可政令推行到地方,被波及的黎明百姓受苦受罪事大。”

  谢玟的脚步迟缓了一瞬,但他很快就抱起童童,推了一下简风致,看似什么都没有听到。

  身后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知道老师眼光卓越,思虑周全,我现今又是这么个样子,您不疼我,好歹惦记着这群苦心竭力的大臣,我让后世戳着脊梁骨骂出个洞来也无所谓,可他们是憋着要跟随我经营出一个太平盛世的。

  “您以前看重的那些学生幕僚、庶族文士,我都一一盘清了姓名底细,从地方调用回来,我知道他们有才干,但我不会用人,老师才知道怎么使用他们……这天下虽是我的,可归根到底,是老师的一盘棋,您下到一半就收手,岂不索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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