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梦幽看着他笑道:“若是很好,你为何这个表情?”
“我只是不知道,等二少爷纳妾的那一天,我是不是能跟姐姐一样平静...”
“傻孩子,我劝你早做准备,男人哪有不眼馋肚饱、三心二意的?我们父亲那样的人,才值得母亲死心塌地的跟随,晋王待我虽好,可说实话...”江梦幽压低声音一字一字地说:“...我不信他。我不信他成亲时说的不纳别人,也不信他这次说的不让侧妃生下孩子――你看,幸而我没信。”
江梦枕听了一愣,他倏然发觉自己和姐姐真的很像,他们看上去对丈夫体贴温存,其实暗自把真心层层包裹起来、隐藏得极深,生怕全然交付后会让自己失去尊严,所以付出时非常小心。受父母的影响,他们在感情上矜持又挑剔,在无意识时已默认只有一心一意、矢志不渝的爱人,才配得上自己的一颗真心,否则绝对会对对方有所保留,唯有厚重坚贞的感情才能给他们安全感。
因此,姐姐从没真正信任过她的丈夫,江梦枕心里也保留着旧情的栖居地,那是他们在后宅中能够稍得喘息的避难所,薄情善变的世人着实配不上纯粹的深情。
姐弟二人又说了会儿话,江梦枕见江梦幽有些疲乏,找了个借口去到名医那里,红着脸将事情一说。大夫搭了他的脉,思索着说:“依我看,你的身体底子太弱,不能承受激烈的情动,这事急不来。为今之计只有慢慢调理,我有个固元养气的秘方,只是其中有几味药于子嗣有碍,你若想与夫君急着要孩子,这药便喝不得... ...你这体质,如今要子嗣也不易,不如调理好了生个健康白胖的娃儿,来日方长,也不急于眼前。”
江梦枕左思右想,还是点头应下,拿了药方回来每日煎药饮用,只说是补身体的,苦药汤一碗接一碗地灌下去,想是他掉进寒潭伤了根本,喝了半年也未见什么起色,天冷时仍是手脚冰凉、哮喘咳嗽。
转眼两人成婚已近两载,江梦枕喝着药,肚子自然没动静,齐夫人心里暗乐,周姨娘却开始着起急来。她把胭脂找了过去,拧着眉头问:“二少夫人美人灯似的、吹风就倒,腰细的像要断了似的,一看就是个不好生养的,但你腰粗屁股大是我特意挑选的,怎么也不会下蛋?”
胭脂红着脸道:“二少爷从没碰过我,地再肥也没牛耕...”
“你好没用!不会使些手段将他勾到床上去?爷们哪个是耐得住的?”
“我没办法,二少爷天天歇在二少夫人房里,我平时都不敢上前,都嫌着我碍眼呢!”
“那他们可有...”
周姨娘比了个露骨的手势,胭脂又羞又恼地跺了一下脚:“那还用问吗?二少夫人第二天常常起不来床呢...”
“多大的雨浇到盐碱地上,都生不出苗苗,没的浪费精力!”周姨娘气得叉着腰,“依您看,我若提出给二少爷纳妾,姓江的可会答应?”
“...难说,只怕是二少爷先不答应。”
“我是他亲娘,齐家的子嗣要紧,这可由不得他!把他表妹纳进来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
“我看姨娘是白效力,二少爷心里是有二少夫人的...就说二少夫人每天喝补药,二少爷知道他怕苦,特意去南城买来一种百花蜜做成的糖,糖罐子里从没见过底,只怕二少夫人想吃的时候没有,这份心几个人能有?”
“哼,空长个漂亮模样,中看不中用,只会挑吃挑喝、花我儿子的钱!”周姨娘眼珠一转,又道:“他喝的什么补药?他的东西必是好的,说不定是什么千金难求的秘方,你把药渣偷来,我找个郎中分辨分辨,也弄一副喝喝。”
“何必这么麻烦,您是二少爷的亲娘,直接找他要方子,他还能不给?”
“这倒也是!”
周姨娘惯了低人一头、琢磨些鸡零狗碎的事,竟没想过堂堂正正去要,她第二天特意仔细梳了头、换了新衣新鞋去到挽云轩。她来的不算早,江梦枕却还没起,他听说周姨娘忽然来了,赶紧起身更衣、只略将头发理了理用发带系了,周姨娘被请进屋里,见江梦枕脸上如海棠初绽般泛着粉,嘴唇也红得如同出水珊瑚,霎时知道胭脂所言不虚,她狠狠盯了一眼江梦枕的肚子,真恨不得扑上去打上几下。
“姨娘来了,快请坐,”江梦枕很客气地说:“怕您久待,是以披发见客,梦枕惭愧。”
周姨娘笑道:“年轻时咱们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二少夫人不必不好意思。”
江梦枕没想到她如此直白、一时语塞,丫鬟们端上了热茶与四样干果、四种糕点,周姨娘见他屋里自有一种与别处不同的气度排场,心里有些发怯,但一想到齐鹤唳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瞬间又觉得腰杆笔直,江梦枕合该对她无所不应才是。
“你们小两口感情好,我不知有多欢喜!”周姨娘喝了口茶,但觉口颊生香,她瞪大眼睛问:“这是什么茶?好香的味儿!”
“是云雾茶,姨娘喜欢定要拿些回去再尝尝。”
说着江梦枕就招呼着碧烟去包茶叶,周姨娘更是得意,觉得江梦枕有意讨好他,说得话就更不好听:“如今只有一点美中不足,别人不好意思说,只有我豁出这张老脸来点破,二少夫人也该给齐家添个长孙了,否则人家嘴里的话该不好听了!”
“奴婢见识少,却不知能有什么不好听的?”碧烟把茶叶包放在周姨娘手边,“还真得请教姨娘了。”
周姨娘撇了撇嘴,“无非是什么生不出孩子、不下蛋之类的浑话...”
“姨娘既知道是浑话,就不该来我们公子这儿说呢!”
“好了,不过是些无谓的闲话,”江梦枕抬手让碧烟下去,周姨娘言语粗鄙,他心里也有些不快,却仍脸上带笑地说:“梦枕身子不好,现在已在调理了... ...如果当真与子嗣无缘,到时候不用姨娘说,我也会主动给二少爷纳妾的。”
周姨娘一听他松了口,立马打蛇棍上:“要我说,早纳进来,也好伺候你们俩!子嗣当然是多多益善...”
江梦枕不卑不亢地答道:“成亲三年内不纳妾,是世家联姻默认的规矩,坏了规矩大家脸上不好看。”
周姨娘哪懂这些,被他拿世家规矩唬了一下,心里暗暗窝火,“规矩是人定的,子嗣才是大事... ...也罢,既然二少夫人说已在调理着,能不能把药方给我看看?”
那位名医特意叮嘱江梦枕不要把药方外传,他只得设法推搪:“这方子是针对我的病症拟的,别人喝了不但无用反而添病...”
话没说完,周姨娘已恼羞成怒,“罢罢罢,自讨没趣,我以后再不登你的门便是!”她走了两步,又回身把落在桌上的茶叶提在手里,“哼”地一声去了。
江梦枕叹了口气,与这种人并无道理可讲,只由她离开。晚上齐鹤唳还没进挽云轩的门,便被周姨娘的人请了过去,一掀门帘,却见他表妹坐在炕上,和周姨娘有说有笑地话着家常。
自此后,两人更不得清净,周姨娘的人总守在挽云轩门口,不是叫齐鹤唳去吃饭就是有话和他说,去十次有八次他那表妹也要在场,一见他来就不说话,直用一双不大的眼睛瞅着他看,闹得好不尴尬。
又是一年元夕,齐鹤唳与江梦枕换了衣服准备出门看灯,吴嬷嬷突然来寻齐鹤唳,说周姨娘那里有要紧的事找他,让他务必现在过去。
“表小姐也在吗?”
“自然在的。”
“那我不去。”齐鹤唳冷着脸说:“你回姨娘,就说没碰见我们完事。”
“那怎么成?” 吴嬷嬷直接上手拉扯他,“二少爷快跟我走吧,别让奶娘为难!”
江梦枕心里发堵,齐鹤唳捏了一下他的手,低声说:“...我很快回来!”
人被拖走了,江梦枕闷闷不乐回到屋里,这一等竟等到了大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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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说他安的什么心!”周姨娘把一捧药渣摔在齐鹤唳面前,“你那金尊玉贵的夫郎喝着避子的药,你知道不知道?”
“姨娘昏头了?”齐鹤唳不耐烦地说:“什么避子药?和我夫郎又有什么关系!”
“我看你被他迷昏了头!”周姨娘跳着脚指着他的鼻子,“你自己闻闻,这是不是你夫郎平时喝的药?我犯不着做假蒙你,是我们娘俩让人家给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