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的身影来回移动,就像看到了逗猫棒的猫儿。
三夫人都到了,外加上扶风郡长公主李春,几个人围坐在阿史那容真不远处,窃窃私语,每当李破厌烦的瞅向她们,她们就板起脸来不再说话,当李破目光移开,他们就又故态复萌,让李破恨不能上去踢她们几脚。
宫中的嫔妃们都已候在殿外,不时的便有宫人出来跟她们说上几句,以便她们能在第一时间献上恭贺之语。
太医署的几个大夫,大多都已头发花白,聚在外殿中,满头是汗的不停讨论着药方。
皇后李碧临产,让九月里的宫廷禁苑当中紧张了起来。
李破第一次能够见证自己孩儿的降生,本来以为也就是那么回事,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却也难免焦虑。
当然了,他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就像现在他心里挂念的只有妻子,如果一旦有人来问他要保母亲还是孩子,那一定不会得到其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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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没让他等太长的时间,王琦匆匆的从内殿中走了出来,只那满脸的喜色就已能知道结果为何。
“恭喜至尊,皇后娘娘又诞下了一位皇子……”
笑容在李破脸上渐渐荡漾开来,“朕与众人同喜,赐赏。”
女人们一下也振奋了起来,外面的宫嫔也得了消息,立即涌了进来,向皇帝皇后道贺之声不绝于耳。
李破和宫嫔们相处的少,人都还认不全,眼见一群女人围了上来,挂着明媚的笑容你一句我一句的叽叽喳喳,李破不由有些眼晕。
大有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有这么多女人了吗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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皱巴巴的婴儿没什么好看的,李破略微瞅了瞅,心里道了一声真丑,就进到里面去看望妻子。
李碧躺在床上,起色颇佳,也未见生产之后有何疲态,就是额头上的汗水有点多,把头发都打湿了,宫人们正围着她细心的擦拭。
李破一看就放心了下来,妻子向来体格强健,随着年纪增长,好像还越来越强悍了起来,不管是动拳脚的时候,还是在床笫之间,让他都有点难以招架。
坐到床边,李破抓住妻子的手,揉了两下,手上还是有些硬茧,只不过养尊处久了,没以前那么明显而已。
夫妻对视,都是一笑,李破先道:“两个儿子,我和你都能放心一些了,好好将养一些日子,我带你四处转转,你这两年一直待在宫中,也不觉得闷?”
李碧没有平日里的生龙活虎,可却也没那么虚弱,咯咯咯的就笑了起来,确实如丈夫所说,她作为皇后,诞下了皇长子和皇次子,日后多数也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而且如今宫中嫔妃也就阿史那容真生了个女儿,威胁就更小一些,再加上丈夫对子嗣什么的好像不太上心,耕耘的很不勤健,可以想见的,将来皇帝子嗣不会太多。
“人家都说儿女满堂才是福气,何况帝王乎?如今才诞下两个孩儿你就满意了?”
李破心说,生的太多可不一定是福气,到时候怕是要闹翻了天,他可不想看见什么九龙夺嫡之类的戏码。
不过这个时候他不想跟妻子拌嘴,于是笑着便道:“咱们都不老,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只要你不嫌辛苦,就都依你便是。”
李碧翻了翻眼睛,意有所指道:“文献皇后有五子,我可不能比她差了。”
李破噎住,文皇帝杨坚和文献皇后独孤伽罗是接下来的君王和诸侯们,甚或是臣民都绕不过去的坎。
那两夫妻都乃非凡之人,治政之上夫妻同心,而且有明确的记载,“帝每临朝,后辄以上方辇而进,至阁乃止。使宦官伺上,每有所失,随则匡谏,多有弘益。候上退朝,则同返燕寝,相顾欣然。”
这是前隋起居注中真实记录的一段形容帝后同临朝事的故事,毫无疑问,也将记入隋史当中。
而这也是开皇年间,帝后共治天下的真实史料,后来人多所不闻,不过是因为大隋二世而终,人们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败家子杨广身上的缘故罢了。
而且文皇帝杨坚和文献皇后独孤伽罗一生恩爱,不离不弃,在感情方面也可以说是君王中的一个异数。
到了杨坚晚年,春心有所骚动,宠爱过尉迟氏,文献皇后在病中闻听,怒杀尉迟氏,并痛骂杨坚不念夫妻之情。
据说杨坚也恼了,当即离家出走,但皇帝能走到哪里去呢?过段时间听说妻子病情愈发沉重,遂又返回探看皇后病情。
独孤伽罗殁后,杨坚深感寂寞,也找了几个美人来排遣心情,可最终他还是想念亡妻,每一思及,便心如刀割,没多长时间便把身边的美人都赶走了。
这就是文皇帝夫妻两人的故事,别说和晋末时的那些君王们大相径庭,便是算上秦汉,或者是后来的那些皇帝们,也不可能再复制这样的故事了。
杨坚生有五子四女,全都是与皇后独孤伽罗所生,你说还有哪个皇帝能与他们夫妇相比?
李破已经算是比较节制,可在这方面和文皇帝比起来也是完败,而李碧在此时提起文献皇后,自然是意有所指,差不多就是骂李破四处留情,比文皇帝差远了。
要是搁在平时,李破一定会反唇相讥,你瞧瞧杨广登位前后,杨坚那些儿子们的遭遇,就一个汉王杨谅活到了最后,却还是被人给灭了,你当那夫妻两人生了五个儿子是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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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杨坚夫妇的孙子,不应该过多的去评论讥刺杨坚夫妇所行,这在修订隋史的时候便有所表现。
杨坚夫妇的形象趋于高大上,所有的黑料都是杨广那厮所为,隋史一旦完整,差不多就是这么一个局面。
此时李破就笑,“你可比文献皇后宽容的多,听说杨勇,杨广兄弟几个去到文献皇后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但她也偏心的厉害,杨广若不能讨得她的欢心,怎么会做皇帝?
以后你可得把眼睛擦亮一些,别给我弄出个杨二那样的败家子出来。”
李碧哼哼两声,不满意的拍打着丈夫的手道:“少说丧气话,自从咱们第一次相遇,我就知道你鬼主意多的要命,文皇帝肯定不如你聪明,以后儿子们在你面前也抖不起机灵来。
你呢,儿子们犯了错,也当尽量引导,不要怪他们不懂事,你也常说什么事都有解决之道,想个办法让他们知道自己错了,给他们留点改过的余地,你说好不好?”
诞下孩儿之后有些母性泛滥,李破为长子李原默哀了一下,瞅这样子,老二肯定比老大得宠,他娘的杨广也是老二,李世民也是老二,于是李破觉得对自家的二儿子应该严加管教,应该让他自小就知道个天高地厚,不能无法无天。
还在襁褓之中的李二郎好像感知到了来自父亲的恶意,抽抽搭搭的哽咽了起来。
对于李碧的担忧,此时李破自然是尽量安抚,两人还都年轻,等十几年后儿子们长成再担心这些不迟,弄的和交代遗言一样,岂不晦气?
夫妻两人说了一会话,李碧精神便有些不足了起来,李破叫进太医给她把脉,顺便开些温养的方子。
李碧昏昏睡去,李破才又瞧了瞧儿子,吩咐宫人好好照看,不得懈怠,自己便出了清宁宫。
数九寒天,政务少了起来,今日皇子诞生,又乃大喜之事,于是李破便溜达去了两仪殿,果然门下省的几位高官都已经等在了那里,先就向皇帝道贺。
外臣们没有他们一样的便利,只能上书道喜。
皇家添丁进口不是小事,尤其是像李破这样,多年以来还只生了一个儿子的,就尤其让人重视,更让人放心的是其母乃是皇后,那说明皇后地位愈发稳固,而以皇后的年纪,将来至少十年二十年之间后宫之地不会出什么乱子。
人们常说家和万事兴,皇家后院稳定,那兴的自然就是天下了。
几个皇帝近臣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们的喜悦都发自内心,比自己生了儿子还高兴呢。
听着几个人的恭维,李破心情愈发好了起来,便在两仪殿中设宴,也没再召外臣入宫,便和几个门下省的近臣共饮了一场。
一边跟臣下们饮酒谈笑,渣男一边想着,李秀宁那边也快生了,到时是不是要过去瞧瞧呢?不去的话是不是显得太过薄情?
最好是生个女儿,瞅着顺眼,也没那么多的麻烦,以后看来要小心一些了,李渊父子可是能生,李秀宁基因上估计也是如此。
要不他和李碧结亲这么多年了,才生了两个,和李三娘才多长时间,而且去那边府上的次数屈指可数,人家就还怀上了,李家的人果然很强大啊……
===第1214章劝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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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此赞语,封德彝喜不自胜,顿时鼓起唇舌一阵马屁奉上。
李破已经习惯了臣下们程序似的恭维,摆了摆手道:“明年的事情很多,要跟突厥人会盟,还要开科取士,再有唐典也要在明年订立完成,唉,真是闲不下来啊。
那此事就交由你来主持准备吧,让太常,少府辅之,对了,之前君王祭天是在哪里举行?”
封德彝回道:“祭天之礼,必望南而拜,所以历代又称祭南郊,当初至尊登基之时,在太极宫前祭祀天地祖宗乃权宜之计,不与古法相同。”
李破点了点头道:“好,那就明春在南郊祭天,朕的意思是不求有多盛大,只求心诚而已。”
最后他还是露出了些小气吧啦的模样,让封德彝有些苦笑不得,心说至尊对这些事还真就不很上心,自己此次进言担的风险有些大了。
不敬天地鬼神的帝王,之后会不会有伐山破庙之举呢?
他想的有点远,可却并非无的放矢。
前隋时正值佛道盛时,豪族子弟多数崇佛信道,家中也都建有寺庙,南方的贵族则更无节制,即便百姓受苦也不见他们有丝毫怜悯之心,却愿意拿出大把的钱财来建造庙宇。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便隐隐约约的描述了当时的佛道之祸。
其中尤以佛徒最为猖獗,他们不事生产,专门让人供奉,官府,贵族,富户给予了他们大片的土地,让很多百姓沦为他们的雇农。
南陈亡时,这种情况已来到巅峰,有那大庙良田万顷,和尚们一个个富的流油,结交权贵,妖言惑众,实为当时南方一大祸害,不然的话,从小信佛的杨坚也不会想要拆除寺庙,赶走和尚。
当时的背景其实就是杨坚想要开科取士,而尊崇儒术则是先就要做的事情,而佛徒们信的是西天佛祖,哪管什么圣人,这与杨坚的大策产生了很直接的冲突,遂有开皇初年伐山破庙之事。
李破对光头们也不感冒,即便他的启蒙读物是一本佛经,可如果光头们碍了他的事,定然比文皇帝杨坚做的还要过分。
只是隋末战乱重创了佛教势力,尤其是在北方,很多庙宇都已空无一人,就算是位于洛阳左近,当年香火极盛的那些庙宇,如今皆都废弃,长满了荒草。
据说当初王仁则还曾入山一把火烧了嵩山少林寺,也不知是真是假,或者是后来人编的故事。
反正隋末群雄,除了李渊和萧铣很是克制之外,其他人皆乃天降煞星,不敬天地,不畏鬼神,谁他娘的在乎和尚们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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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好像古人说过,易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此为封禅也,始皇帝,汉武皇帝都曾做过,是也不是?”李破一边饮酒一边随意的道着。
封德彝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当时心就停跳了几拍,刚还说不想劳师动众,靡费国库,现在是什么,竟然想要去泰山封禅了吗?
封德彝心下不由大恐,皇帝要是动了这等心思,传出去了大家还不得以为是他封德彝进的谗言?
随即他就冷静了下来,观察了一下皇帝的神色,也没急着劝皇帝打消这个念头,因为时机并不合适做出此等举动。
他稍稍琢磨了一下,便顺着皇帝的话头道:“此乃秦汉古礼,亦为祭祀天地之举也,封者祭天,禅者铲地。
古时齐鲁众儒生以为泰山之高,近于天,泰山之深,根于地,是为五岳之首,天下群山皆为臣下,是有贤君出,必封泰山之议。
后始皇帝为天下一人,遂召鲁儒相议,封于泰山,以示天下太平,再无六国之乱。
至汉,汉武皇帝欲除旧弊,借封禅之举以固其基,因其时未得功绩,所以封禅之时为之颇多,在山脚之下广造宫宇,年号也为元封,此为心虚也。
汉光武帝中兴汉室,夜读河昌会符图,见有赤刘之九,会命宗岱之句有感,因其为汉高祖九世孙,汉室又得火德而兴,以为天命,遂起意封禅,昭示天地,其光复汉室,再现太平之功绩。
除此之外其余人等去往泰山者……”
封德彝摇头一笑道:“古之诸侯,五年一狩,望泰山而拜者比比皆是,可能得天下之仰慕者,只此三位帝王,皆乃世之雄主,即便不封于泰山,也无人能掩其功德。
想那杨广也屡有封禅之意,臣记得裴矩等人劝他,如将高句丽君臣牵来洛阳再行此举不迟,然后……”
说到这里,封德彝又是摇头失笑,满脸的讥讽之色,余音不言自明,就差说上一句不自量力了。
李破其实也就那么一说,之前被激起了些火气,便想逗一逗他,看他如何应对,不想却得了这么一番大论。
心中不高兴的道了一句,你不想咱去泰山就直说嘛,搜肠刮肚的弄这么一篇文章出来,还真是挺不容易的。
看来劝谏君王确实是个颇为凶险的技术活,好在咱现在是皇帝了,不然也得这么小心翼翼的说话,还不得被累死?
封德彝表现还成,他没有怂恿君王跑去泰山瞧瞧,而是委婉的进行劝谏,而且他知道皇帝不喜杨广,还把杨广又拖出来一顿鞭尸。
让李破有些羡慕的是臣下们的历史功底,他们中任拿出一人来,比后来的史学家都要强上不少,历史上的事件,只要有所涉及,他们都能拿出来侃侃而谈,此所谓引经据典者也,甚至融入了他们的日常生活,是当世文人们的基础修养之一。
此时他妆模作样的叹息一声,道:“看来封禅之举乃天命所归,朕还差了一些,所以更要励精图治,希望有朝一日朕也能效仿他们,去泰山之巅看看风景。”
封德彝狠狠的松了口气,觉着嘴巴有些干,“正是如此,臣将来若能陪至尊登临泰山而封之,虽死无憾矣。”
这话倒是真心实意,不管对于君王,还是臣下来说,封禅泰山都是无上的荣耀,非大功绩不能得之。
李破一统天下,其实已经初步的具有了这样的资格,只不过功绩略显单薄而已,若此时大张旗鼓的去泰山,相当于旅游,没太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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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几句,又邀封德彝饮了两杯,算是给这位滑头的老臣压压惊,这才回到正题。
“卿说其行有二,祭祀天下不过其一而已,另外又该如何?”
封德彝差点把这事都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