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大宰也过够了,不仅朝廷在抓他,就是连当年的孟家,也都在找他,要杀他灭口。
他本来躲在城外,千嘱咐万嘱咐,叫这婆娘别来找自己。可这姘头心疼他放不下,又过惯了不劳而获的日子,竟自己不打招呼去找孟家要钱了。现在别说被朝廷找上,就是朝廷不找,孟家派来的杀手恐怕也要到了。
反正左躲右躲都是死,不若竹筒倒豆子,通通抖落个干净。
原来当年万兴和镖局保孟家那趟镖时,万大宰并不晓得朝廷的寻医令。半路上脚骨崴伤,恰遇到两个游医给自己治好,其中一个被称作师傅的姓宋。
孟家商队管家给了他一千两银票,让他把两个游医绑出关外。万大宰爱钱,虽然想不通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游脚医跟孟家有什么仇,竟然值得千两银子,但卖就卖了。本来一件事就这么了了,万大宰拿了钱也就忘了事。
后来赌输了镖局,来到盛京鬼混。他惯是很懂勾栏里花天酒地一套,平日给风流公子、太监们做个帮携,也结识了不少人。
此事过去几年,忽然有一日,却在喝酒时听说当年的孟家绸缎商之女,如今已进顺安侯府卫家做了官夫人。
其中因由,乃为原配夫人因为骨伤不得治云云,后面万大宰便讹上了孟家。每隔一段时日,尤其是在过年过节前,必是要去孟家京都的绸缎庄讨钱,掌柜的若不给,他就上到卫府门前讨。
万大宰又连带着爆出了另一桩案子——孟家掌柜让他杀少府监司染库的掌事内官王嵋一案。但这案子的后面还有一案,大理寺监录事的笔耕不辍。
是为孟家掌柜厌烦了他的要挟,有一次让他想个办法把王嵋做掉,另外还强调,什么也不许问。
万大宰虽然不知道啥事,但有钱他都赚。因与王嵋先前有过交道,便邀出来喝酒,用烈酒把王嵋灌呜呼了。
但王嵋在呜呼前,喝酒喝得兴起,却爆料出了另一桩惊天的秘闻。原来这孟家因为想当贡商,弄了匹凤凰赤目的布匹,让人塞进了江南贡商周家的货品里。为了巴结王嵋,还特特送了他一座宅院。
只是很可惜,最后这块布匹不晓得怎就找不见了。不过王嵋说他不怕,孟家的把柄在他手上握着,这可是杀头的欺君大罪,他将来还得继续叫孟家给他置几间铺面。
听得万大宰满心里打寒颤,想来是这布匹丢得奇怪,孟家怕人调查,所以让自己把王嵋杀了吧。
虽然这是个老大的把柄,可万大宰只敢藏在心里,提也不敢提。毕竟提了没命,不如留着孟家,继续当做活的取钱罐。
如今既被抓拿归案,他便也没再瞒着的必要了。
只是当年贩卖-私-奴一案,没想到一连牵扯出三桩案子,桩桩皆是在皇帝跟前动土的忤逆之罪。
大理寺主簿具文在案,由少卿大人呈于御前。小小一个丝绸商贾,竟胆敢如此作恶,是连后宫皇后太后都敢作咒的。宫中皇帝甚为震怒,责令大理寺按律正法,以儆效尤。
时值年底春节前夕,各部门为了不拖延过年,遂当年涉案的孟家家主、掌柜、男丁全部抄家下狱,等待年后问斩,妇幼老孺发配南方荒蛮瘴丛之地去垦荒。
孟芳欣虽然因为嫁入卫家而免于一难,可也无颜再待下去了。
腊月二十日,盛京城的年味渐重,孟芳欣拉着个包袱,与秋岚跪于院中辞行。只妇人保养得宜的脸上,仍巴巴地看着高大的卫谨,奢想讨一句话。
卫谨冷冷的,背过身去没有看,唯咬牙切齿艰难问到:“当年坠马……莫不也是你这奸恶毒妇一家所为?”
孟芳欣心凉了凉,遂一低头:“芳娘不知,家中未曾告诉我。我只在青表姐卧床不久后,才从家中来信得知,宋莲大夫被掳卖了。家中叫我留下,想办法留在卫家。我窥探姐夫的才情,又羡慕侯府高尚的士族生活,心中也想留下,虽忐忑,却仍照做,仅此而已。”
哼,如此一环扣着一环,承与不承认都无所要紧,绝非就是。
可她,这个妇人,她若还有那么丁点良心,她便透露一丝口风,让边塞将军去突厥讨要回两个游医,也仅需半个多月的时间而已!
侯老夫人毕氏震惊得几日像要苍老了十岁,这些年,尤其自从翘翘儿摔梯变聪明、长孙卫泽娶了林玥筱后,毕氏才惊觉孟氏背着自己做了那许多的小动作。
孟家既是如此大逆不道的人家,若然用着卫家的账目走账,几时不小心便是个杀头的大罪。
还有许多的事儿,比如惯常结交、后宫维系钻营等等,便有不妥,毕氏皆因当年是自己请求孟氏入门续的弦,许多话也只点到即止,不敢苛言。没想到,竟然引狼入室。
当下走到前来,很是吃力地打了孟氏两巴掌,喘息道:“此二掌,打完,恩断义绝!这掌是替葛青,还有侯府的门匾打的,不好污了其余孩子干净的手,只由我老妇亲自打。怪我老身当年莫能明辨,引狼入室,你本区区一商贾暴发户,若非看着葛青的份上,何能踏得了我侯府台阶。竟不知感恩与知足,胃口如天大,做出这些种种恶毒之举,趴在我卫家肩头吸了多少的血!所幸及时止损,未继续酿造更多的恶。我便将你杀之,又何尝解恨,大晋有律,也是你们罪有应得。滚出去吧。”
孟芳欣要告辞,卫卉因着母亲幼年的教育,总与哥哥姐姐不亲,瞧着母亲可怜,也要随去。
卫谨稍许恻隐之心。然不愿再看见任何跟孟氏相关的东西。
孟氏终是觉得无望,便也对他说了实话:“大人不必心怜,她本非你所生,我带去了也清净。”是她的前夫。
孟氏当年躲来盛京,也因前夫不死心,总在孟家门前吵扰。孟氏来到京城后,孟家听说了顺安侯府的种种,便寻思着在卫家留下,便做个旁的妾室也好。可卫大老爷和二爷卫修,都不是会纳妾之人,遂发生了后来的种种。
等到前夫晓得她来京,又把她好说歹说哄了出去一回。恰好这时,毕氏说出续弦一事,孟氏便连忙点头应下。此后卫家的声势总算是吓着了前夫,未有再来吵扰。
孟氏心中暗自有愧,多年来一直希望再诞一子。然而卫谨聚少离多,也未能让她得偿所愿。
终归无缘,便如今无处可去,都是自食其果。
一桩大案,便终于尘埃落定,让人好不唏嘘。但也落得个干干净净,冬日凛冽的寒风吹过盛京城的旮沓角落,把这些氤氲也吹清净了。
而后春节初二上香告慰,将此事放了一放。南方水运有淤堵,卫谨上书自请出京去解决,此后再不听任何续弦二字。
此事齐国公府李琰从中帮了大忙,但这样的一波动荡起伏下来,顺安侯府也无有办宴请酒的兴致。
正月里侯老夫人毕氏特特备了厚礼,送去与齐国公府,以谢李家的恩情。李家的三个房,包括广阳公主都有,唯三房李陵一家的礼物更为厚重许多。
过几日,李陵与云瑶夫妇便也亲自上门回礼了。夫妻俩衣容庄重而得体,谦和礼让,端端地坐在正厅的八仙靠椅上,面目含着微笑。且未有带儿子李琰一同前来。
李陵夫妇,尤其云瑶夫人,却都是极喜欢卫姮的。若去岁年底无事,今春本该要携礼,拜托媒氏上门问亲的。但此时儿子刚帮了人家的大忙,再提此事,卫家如果原本不同意,便有些恃功劳而邀亲的误会。
因此只夫妻二个上门,温恭自虚地回访。
侯夫人毕氏看着李陵夫妇,李陵将军多年立下军功无数,矩步方行,磊落坦荡,夫人温柔贤淑,瞧着眉眼间都是让人极和顺。将来卫姮若是嫁去李家,一定是可以备受宠爱,让人好放心的。毕氏是很期待,只待回头问过翘翘儿想法再说。
卫衍正便昔日如何防着李琰,可心下对其父李陵将军也是甚为赞赏,而且再看李琰这小子,看似桀骜不羁、冷冽难驯的,却整颗心地对待翘翘。算了,便果真钟意,他老头子也不会真反对。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谢谢亲爱的小伙伴们,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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