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之后,他又端着常进准备的香烛进了密室。
季侯琰每日都会过来上柱香,今天冬至,他准备了新的供品换上,倒了酒水,点了香祭拜,之后又烧了不少纸扎物品,有衣服,有元宝,有冥纸。
可是季侯琰知道,他不知画中人的姓和名,没有把名字一起烧进去,这些烧的画中人是收不到,但他还是执意想烧给他。
香烟袅袅升起,季侯琰注视着画上容色出尘的少年。
在这前二十年里,季侯琰想过自己会娶一个门当户对对他有利用价值的女子,封她正妃,从此相敬如宾。
但这一切在半年前就被打乱,他从未想过自己只是对画中的人惊鸿一瞥,从此就无法自拔。
他更愿意用此生荣华富贵换取下世与他相知相守。
季侯琰不信鬼神,却祭拜了一幅画。这件事要被楚盛昀知道,恐怕都会骂他疯了。
他可能真的是疯了!
季侯琰从密室出来便进宫,这次季瑞裕回来,同他一起进宫面圣。
晚间有宴席,直到月上树梢头,季侯琰才坐着马车回府。
此时府里多数丫鬟仆人睡下,只有护院尽忠尽责在巡逻。
季侯琰正要回自己的院子,忽然想起怀疏寒,一转身又去了疏影苑。
当初为了容易见他,季侯琰给怀疏寒安排的院子离自己主院极近,几步的路便到了。
一场小雪刚下完,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地上一片亮堂。
季侯琰站在疏影苑的门口就见院子中一道身影在烧着什么。数九寒天,怀疏寒穿得极少。
季侯琰走过去,脚步声不轻,被怀疏寒听到了。他只是微微抬了下头,把手里一套纸折的衣服丢进了火里。
那火烧的季侯琰心里诡异的烦躁:“烧给谁的?”
第37章 你在乎的从来就救不了你
季侯琰这么问,也不指望怀疏寒会回他。但这次怀疏寒开口了,语气依旧是疏离,却是多了几分温柔的。
“我最在乎的。”怀疏寒把冥纸扔进火里,火光映照中,他的神色柔软:“我爱他。”
其实每年都有人祭拜孟昱卿,但怀疏寒执意要自己烧一点东西给他,毕竟自己还在人间,这也是仅能为孟昱卿做的。
季侯琰被怀疏寒最后三个字刺了一下,他眉心狠狠跳了跳,这是怀疏寒第一次在他面前说“爱”,爱一个人,而那个人死了,纵然是这般,季侯琰心中也极为不快。
他望着脚边的火盆,忽然恶意的抬起脚,一脚将它踹翻。
火星四溅,落在白雪上顷刻化为灰。
怀疏寒瞳孔猛地一缩,下一瞬愤怒朝季侯琰扑去。
“你把我烧给他的都踢了,你太坏了,把我烧给他的都踢了。”
“你忘记现在是谁的人,还有资格说爱别人?”季侯琰双眸阴鸷,连那张俊朗的面容都显得冷硬狰狞,他轻松就制住了怀疏寒,一脚踹他膝盖骨上,迫使怀疏寒跪在自己面前。
季侯琰抓着他的头发让他抬起头看自己:“你在乎的人,疏寒,你在本王身下的时候你在乎的人可有出现救你?你被本王调/教,爽的浪/叫的时候,你觉得他会如何看你?你在乎的从来就救不了你。”
怀疏寒头发被扯,拽的头皮都发疼。但在疼也不及季侯琰句句羞辱,字字珠玑,撞入他心口绵密的疼。
他攥紧了手指,手中的冥纸攥成了团。不这么做,怀疏寒都觉得自己要疯了。
“你爱他,他如果真爱你,变成鬼也该过来救你。他现在在哪里?恐怕死了都不见你。”
季侯琰并不知道,这一句直直戳在怀疏寒的死穴上。
他挣扎起来,无力却依旧反驳着:“他有,他会来见我。”
“自欺欺人。”不信鬼神的季侯琰从不信人死了会变鬼,若是如此,自己杀了那么多人,早就有报应了。若是有,为何自己念的人不出来?
“他会见我。”只是孟昱卿不知道他死了而已,只是他死的时候,他又出不了祖屋。
他那时候出不了祖屋的。他的魂魄被镇压,他甚至连孟昱卿死了都不知道,直到很久以后,一位县太爷带着人修缮祖屋,怀疏寒才知道孟昱卿走了。
他冲破封印到了孟昱卿的墓前找他,没有找到他的魂魄。他或许入了轮回投胎,也或许阴寿未尽还在阴间里。
怀疏寒去了阴间找过,没有找到。
他会回来。
这是百年里怀疏寒一直坚持的。
孟昱卿说过,让他乖乖在家里等他回来,他会回来。
怀疏寒就一直在等。
哪怕他变得无力,哪怕他在季侯琰手中挣扎都毫无作用,怀疏寒都要反驳,都坚信着孟昱卿会回来。
或许他转世成了人,或许他变成一只猫一只狗,亦或者是蜉蝣,一朵花,一棵草,天边一朵云。怀疏寒都坚信孟昱卿会来找他,只不过是自己不知道,但他等着,孟昱卿总会来到他身边,用各种方法让他知道。
怀疏寒痛苦皱起眉,这种痛苦并非季侯琰带给他身体上的痛苦,而是他等了百年还在坚持等,却有一日被人戳破孟昱卿不会回来的痛苦。
怀疏寒抬手抓着季侯琰的手臂,不禁哀求:“你别说了,你别说了,他会见我的,他从来就疼我。”
季侯琰似骤然被剜了一刀般,心尖上抽搐着,被拧巴着难受。他手指一松,望着跪在面前悲恸欲绝却仍旧不肯屈服,坚韧相信那个人会回来的怀疏寒,问道:“你爱的就是你口中的昀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