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飨桑 第195章

飨桑 沧海一鼠 4040 2021-08-02 08:13

  之所以叫青塔胡同,是因为矗立在胡同中的一座八角七重檐青砖古塔,据说,这座塔是元代名臣耶律楚材的老师,金元之际的高僧万松老人的葬骨塔。万松老人塔的精确塔龄已不可考,但根据推断,至少在五百年以上。

   赵文安要找的人就住在古塔旁边的院子里,他是一位修钟人,虽未出国留过洋,但是任何西洋钟在他手中,都可以恢复如新,甚至起死回生。

   可是即便如此,在看到赵文安带来的那一袋子碎片的时候,那位老先生还是摇了摇头,“这盏钟的芯都裂了,钟芯就像我们的心脏,心脏坏了,人可不就死了?”

   “若我能找到一模一样的钟芯呢?您老就能将它修好?”赵文安的性格里有许多面,明的暗的,一目了然的深藏不露的,但独独没有“放弃”这两个字,“如果您能保证,那我哪怕把江河湖海踏遍,也会把钟芯找回来。”

   “大人,钟芯换了,钟就不是那盏钟了,就像一个人,若他的心换了,即便他还长着原来的模样,但人却早已不是那个人了。”

   走出院子的时候,赵文安还在想着修钟人说的这句话,因为近几个月来,他总是反复做着一个梦。

   梦中,子瞳的身影总是在他面前飘飘晃晃,她还穿着走失那天穿的那件湖蓝色圆领大襟的裙子,裙裾和袖子一摆,震起数道波纹,他才知道她竟是浸在水中,像是被一口巨大的水箱罩着。

   可是她的模样却是没有变的,眉毛眼睛鼻子,她长得同子迈很像,从小两姐弟站在一块,别人都会说,赵大人上辈子是修了怎样的福气,竟然生出了这样一对儿粉雕玉琢出来的儿女。

   这句话不是恭维,虽然赵文安此生已经听过了太多谄媚得近乎露骨的好听话,但是他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一句实话。子瞳和子迈,一看就是赵家的孩子,只有他赵文安能拥有这样一双像教堂天顶画上的天使一样可爱的孩子。

   他们两个中,子瞳毫无疑问是更胜一筹的,不在智力高下,而在性格迥然。

   子瞳更像他,有野心,也善于利用人心,所以即便几次三番被她利用,他依然心甘情愿。更何况,她只不过是为了多得到一些父亲的关注罢了,她已经没有母亲了,自私一点,也不为过吧?

   子迈就不一样了,他从小就善良,善良本不是缺点,但善良和懦弱往往形影不离,赵文安能忍受他所有的一切,却单单不能忍受他不够坚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三岁、四岁?在意气风发的子瞳的对比下,子迈身上的懦弱被愈发鲜明地凸显了出来。后来子瞳莫名失踪,子迈却更加胆小了,连身体也愈发地弱了,动辄就生病,一病就是几天。府里的人找人来给子迈看过,那些扶乩的先生们都说,子迈被吓掉了魂儿,即便将魂魄寻回,恐怕也很难“齐全”了,等于是从此落下了病根,再难好起来了。

   当时他对此种说法很是嗤之以鼻,他这一生,手上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无辜的不无辜的都有,但从来也没见过哪个孤魂野鬼找上门寻仇来了,所以鬼神之说,他是半分也不信的。

   可是,在频繁地在梦中见到子瞳后,他的这个想法却慢慢发生了变化。

   不可能有这样的梦的,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想,虽说他从没有一天不想到子瞳,但是,他不可能做这样的梦,这样荒诞的一个梦。

   梦中,子瞳虽然还是她,却又不是她了,她的身体里像住着另外一个灵魂,一个完全陌生的冷酷的灵魂。而之所以会做这样一个梦,全拜那位太后请来祈福的大萨满所赐。她当时在众位大臣中间转了几圈后,在他面前站定,说了一句话。

   “赵大人是朝廷股肱,我没有什么好送给您的,就满足您的一个愿望吧。”

  第十四章 梦

   赵安的愿望是什么,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只是那个愿望是不能在这样一个节日中当着太后皇上的面说出口的。好在大萨满一幅了然于胸看透了他的模样,只边行礼边微笑道,“大人放心,您的愿望,我定会帮您达成。”

   赵安还礼道谢,心中却很是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想他中学西学无不精通,对于这些所谓的“邪门歪道”自然是很不屑的,可是这个坚持了几十年的信念在当天晚上竟然动摇了。

   因为他看见了子瞳,不是在现实中,是在梦里,可那个梦却真实得吓人,和他以往做过的任何一个梦都不一样。

   当时,他正在秉烛夜读,忽然窗子响了,“砰砰砰砰”,像是被风吹的。他唤了守在门外的周培几声,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便只好自己走过去,想将窗户关紧。可是刚走到窗边,脑袋里却“轰”的一声,他想起来了:这是子瞳以前最喜欢玩的游戏,她来找他时,总是先支使开下人,偷偷敲几下窗户,然后便蹲下身,等他开窗看不到人正要发脾气时,才猛地站直身子,吓他一跳。

   想到这一层,赵安忽然不敢打开前面那扇窗了,他很怕,怕这只是风的恶作剧,怕自己想了千千万万遍的那件事还是落得一场空。

   “赵大人,您的愿望,我会帮您达成的。”

   忐忑之际,大萨满白天说的那句话轻轻飘到了他的头脑中,他的愿望,就是子瞳归家,难道,那个巫婆子真的能帮他实现它?他不再犹豫,伸手推开了窗。

   外面没有人,只有院子中那株海棠树的枝条,被屋里的烛火一照,映在对面的影壁上,扎牙舞爪,像一个怪物。

   可是他还是不死心,于是又朝窗边走近一步,紧紧抓住窗框,俯身朝外面一看。

   窗户下面缩着一个人,湖蓝色的裙子,满头珠翠被烛光映得迷乱人眼,他知道她是谁,这件衣服是她走失前的那一天刚做好的,用的是老佛爷亲赐的“仿真绣”,衣服上的每一朵玉兰花都细薄匀净、灼灼生辉。

   “子瞳,你终于回来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赵安身子晃了几下,因为他忽然意识到,那个蜷缩在窗台下面的身子还是少女的体型,可是,可是她已经失踪了十年了,这十年,她怎会分毫没有长大,除非

   赵安朝后退出两步,可那人影却忽然立直了身子,就像以前一样,将两手摁在窗棱上,半个身子探进窗内,冲他莞尔一笑,轻声道,“父亲,我回来了,您高不高兴?”

   他自然是欣喜若狂的,如果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子瞳的话。可是,赵安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她不是子瞳,即便伪装得再像,像到连每一根头发丝都一样,她也不是子瞳。

   她们的区别在眼睛,子瞳那对眼珠子是活的,而面前的这个,眼睛却是死的,不是呆滞,而是因为里面含着沉沉的死气。不仅如此,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数条水波从她的身旁漾开了去,她就像被罩在了一口肉眼看不见的水箱中,整个身子都随着水的波动飘飘晃晃。

   “你是”纵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赵安还是不免心悸,初见的惊喜已经消失无踪,现在他心里盛着的,是此生从未曾体验过的感觉恐惧。

   可就在这个时候,后心处被猛地一扯,他朝后倒去,跌坐在地上。身子猛地一抖,他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还坐在书案前,桌角的蜡烛快熄灭了,明亮的火焰窜得很高,刺痛了他的眼睛。

   原来,方才竟是一个梦吗?赵安扭头朝窗子望去,没错,两扇窗户闭得紧紧的,周培的影子映在窗纸上,像他心头那片依然没有散去的恐惧。

   后来,当被这个梦纠缠了数月后,赵安开始尝试着去理解自己的儿子:他第一次知道了恐惧的力量,也发现哪怕是自己,这个有着不可摧毁的毅力的人,在面对某些不可知的事情时,也是会怕的。

   既然自己都做不到,又怎能去苛责子迈?或许他只是比自己更敏感,所以便先他一步体味到了恐惧的滋味。

   因此,在时隔多年,又一次见到子迈的时候,赵安心中多了几分愧疚。而这份愧疚,在他发现子迈极力在他面前证明自己时,愈发地膨大了起来。

   “心变了,人也就不是那个人了。”赵安想着修钟人的话,脚下已经走出了院子,来到了古塔旁边。只有周培一个人站在这里候着他,青塔胡同过于狭窄,轿子进不来,几个轿夫便都在胡同口守着,没有跟进来。

   “老爷,不成吗?”看到赵安手里依然提着一袋子的碎片,周培忙上前问了一句。

   赵安摇头,垂头看向手中的布袋,“不行,芯子已经碎了,除非换钟芯,否则是修不好了。”

   “这事不难,您吩咐下去,难道还有找不到的东西吗?”周培似乎松了口气,伸手接过布袋。

   “你不懂”

   赵安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身后的院门忽然不合时宜地“吱呀”了一声,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门开了一下,露出一条被黑色填满的缝隙,又轻轻地合上了,严丝合缝,仿佛从来没有打开过。

   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吗?赵安屏息凝气,死死盯住大门。门里面传出修钟师傅擦拭钟壳的“嚓擦”声,那位老人家已经重新开始修钟了,他只身一人,没有帮工,也没有家人,那么,院中站着的那个一袭黑衣的人,会是谁呢?

   一阵风撞到两人背上,将他们被汗浸湿的衣服瞬间吹了个透凉。赵安眼睛微微朝后面一斜,冲周培小声说道,“方才我进去后,还有人进入这间院子吗?”

   “没有,奴才一直守在这里,并未看见任何人过来。”听到赵安略显紧张的语气,周培感觉自己的心脏使劲缩了一下,又用力膨胀开,在胸腔里重重地跳动,一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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