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飨桑 第85章

飨桑 沧海一鼠 3746 2021-08-02 08:13

  耳边传来一阵呼救声,它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人猛推了一下,旋即从混沌的迷梦中醒来。

   它的脸正对着丘然那张被鱼啃得面目全非的脸,身后抓住它肩膀的则是瑟缩成一团的廖采臣。看到它睁开眼睛,廖采臣喜形于色,眼中甚至激动得滚下几行泪来。

   “大神仙,您可算是醒了,您要是再不醒,咱们几个就要成这老鬼的腹中冤魂了。”

   他这句话说得倒是不假,因为桑看到赵子迈和宝田一个仰倒在木筏上,一个被扔到了河中。前者似乎已经被吓昏了过去,不过手中却紧握着那两块雪白的骨头,应该是拼死从它腰间取下来的。而宝田则在河中忽上忽下地扑腾着,但脸上挂彩,显然也受了伤。

   “大神仙,快,快杀了他他要逃了”廖采臣的声音抖得要命。

   手心又跳动了一下,桑抿抿嘴唇,一只手拽住正欲朝河中跃去的丘然的衣角,将他扯回到自己身边。

   “你一定不愿被我度化吧,毕竟这污浊的人间才是你流连的地方。”桑的声音很小,但丘然却每一个字都听清楚了,只不过他不明白,它为何要同自己说这句话,难道除了被它手心中的烈焰烧死度化,他现在还有第二种选择吗?

   想到这一点,他并未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反而浑身战栗起来,尤其在被那样一双红色的眼珠子恶狠狠攫住的时候。

   “方才昏迷之时,我记起了一些事情,”桑一边说一边看向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不知为何,她掌心中三条清晰的掌纹正在上下起伏翻动,就像被风吹皱的河面,“有一件我尚未想明白,但另一件却完全记起来了。我曾将一只河妖镇压在自己的体内,因为它力壮身强,火烧不死。这么多年了,它一直在我身体里折腾,着实令人烦躁。可是今天,它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它的掌纹起伏得更加厉害了,翻江倒海一般。

   “你是什么意思?”丘然看着桑的手心,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被恐惧填满,他想跑,想离得它远远的,怎奈桑的手指将他牢牢控制住,让他半寸也逃离不出。

   “我不会度化你的,那太便宜你了。丘然,你喜欢在暗处窥视,那我就让你尝尝被窥视的滋味。”

   寒声说出这句话后,它忽的将手掌朝上抬起。一道青光从它的掌心飞了出去,与此同时,掌纹不再翻腾了,取而代之的,是河面上一条若隐若现的青黑色的脊背,一丈多长,就像一条狭窄的小舟。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丘然惊慌的叫声被一阵振聋发聩的水花声给压下去了,因为那东西忽然从水中跃了出来,巨大的身子在空中画出一道短弧,又重新跌回到水中。

   可就是这么简短的一瞥,丘然也看清楚了那东西的模样:它是一条鱼,一条长满了青灰色鳞片的大鱼,鳞片被月光照得闪闪发亮,就像一只只闪烁的眼睛。

   “看清楚了吗?没看清楚,我让它再给你跳一个。”

   桑说着,便自顾自拍了两下手,果然,那条大鱼又一次跃了起来,这次,它干脆从木筏上翻了过去,身上落下的水花将筏上的几人浇了个透心凉。

   丘然仰头看着大鱼的身体从自己身体上方擦过,它的身子几乎触到了他的头顶,所以这次,他将它看得更加分明了:它身上黑色的部分哪里是鳞片,而是一只只眼睛,黑漆漆闪着寒光的眼睛。

   每一只眼睛都看向丘然,就像无数把刀子,要在他身上戳出千疮百孔来。

   “眼睛,这怪物浑身都是眼睛。”丘然失声叫了出来,然后双腿一软,跌坐在木筏上。

   “百目妖,每造一次孽,身上就会多生出一只眼睛,从手心开始,逐渐长遍全身。我收服它的时候可是颇费了翻功夫,因为一旦被它的邪眼扫到,便会苦不堪言。好在,我用佛香之灰封住了它身上的眼睛,这才将其制服。”它幽幽一笑,“可是它被我困得太久了,眼睛都快瞎了,丘然,你说,我要是吹去它眼睛上的香灰,会发生什么?我想,这种压抑了多年后的爆发应该是很可怕的,你说呢?”

   丘然现在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了,他看着水中那条愈靠愈近的脊背,忽然一个转身,朝木筏的另一边跳了下去。钻进水中的那一刻,他最后一次听到了桑的声音,它对着水面吹了口气,漫不经心丢下一句话。

   “看住他,让他永生永世都别从河底爬出来。”

  第三十七章 胚子(完结章)

   苏醒过来之前,赵子迈先嗅到了一股醇厚的药味儿。他不由地皱起眉头,这是他厌恶的味道,从小到大,他不知被逼着喝下多少碗又苦又涩的药汁,而比药更苦涩的,是与之相伴的记忆。

   每逢生病,他从父亲脸上看到的除了关怀,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对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子的失望。

   所以当他漂洋过海来到欧罗巴,发现终于不用面对那些黑如墨汁一般的汤药时,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做对了选择。在欧罗巴的那几年,他一次病也没有得过,身体也愈见强壮,个子更是如雨后春笋,窜了几节。所以他有时候不得不想,故乡对他而言也许是某种羁绊,某种离不开却又终生想逃避的羁绊。

   赵子迈又皱了皱眉头,因为那股药味儿现在更浓了,似乎就在他鼻子边上。

   忽然,他觉得自己的嘴巴被一双冰冷的手掰开了,随后,温热的药汁顺着口腔流进喉咙。他猛地坐起身,用力咳嗽了几声,但却意外地觉得这药汁并不似以往那么苦了。

   他睁开眼睛,迎上桑那张和手一样冰冷的脸,终于还是把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句粗话重新咽了回去。

   “你在做什么?”他擦着嘴角的药渣,明知故问道。

   “喂你喝药啊,多明显。”桑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耐烦。

   赵子迈低头看它手中拿着的那只碗,碗沿上除了他方才下嘴的地方,一圈都是黑的,也不知它是从什么旮旯角落中翻出来的。不过此刻他也不敢抱怨了,只仰头将剩下的汤汁一口干尽,温顺得就像个三四岁的孩子。

   “这是什么地方?丘然呢?”赵子迈将嘴角的药渣抹去,朝周围看了看,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烂的旧屋中,如果没有屋顶的四面破墙也能称之为一间屋子的话。

   “宝田呢?廖采臣呢?”他又加了一句。

   桑放下碗,一只手从衣衫中摸出那两块白生生的骨头,一边用指尖把玩,一边漫不经心道,“宝田去村民家借了些药材熬好后,就在屋外睡下了,虽然我也看不出这屋里屋外的有什么区别。廖采臣走了,他说他要去过踏实的正常人过的生活,再也不给自己和茶园找麻烦了。至于丘然,它被百目妖震在玉河中。”

   “百目妖?”

   问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天上飘落下绵绵的雨丝,赵子迈听到宝田隔墙打了个喷嚏,然后似乎又陷入到了梦乡里。

   “我的一部分记忆被这两只骨头唤醒了,我看到百目妖被真火焚烧数日而不化,所以被我压制在体内。用它对付丘然再适合不过了,与其压制着一只妖怪,倒不如和它做一笔交易,我放它自由,但前提是,它不能再作孽,而且要永远在河底看守着丘然。”

   “被困在河底也能算作自由吗?”赵子迈有些疑惑。

   “和我的身体相比,河底那块方寸之地已经算很大了,不过妖怪终究是目光短浅,因为过不了多久,它就会熟悉那里的每一根水草,每一颗沙砾,到那个时候,还有什么自由可言?它和丘然,终究是要一同被困在这玉河中,永生永世都无法出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的记忆苏醒得可真是时候。”

   “可是我记起来的东西还远不止这些。”桑的双眼忽然被一层阴霾罩住,眼珠子却依然红如烧热的木炭。

   “你还看到了什么?”赵子迈心中忽然有些慌,虽然他并不知道这慌乱来自哪里。

   “我看到了一个女孩子,十三四岁的模样,满头珠翠比夜空中的星河还要灿烂。是她,把膝盖骨取下赠予了丘然,是她,将念珠挂到山谷中那些干尸的手上,是她,丢下了袈裟,回归本真,无物无我。她是我来到此地的原因,可是我却记不起她是谁了。”

   这番话像一块巨石在心头,赵子迈觉得心中的一角坍塌了,记忆又一次涌了进来,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塌了他费尽心力才建造起来的层层堤坝。

   “那女孩子长什么模样?”他颤抖的声音被雨声盖住了大半,所以桑并未发觉他语气中的异常。

   “只看到了背影,不过她那身装扮可不常见,非极贵之人不能穿戴。光是那满身的玉兰花估计就够能工巧匠们绣上半个月的,更不要提头上攒的那些点翠花钗了。”桑冷笑一声,又开始玩弄那两块骨头,骨头撞在一起,发出“咔咔”的脆响,打破了暗夜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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