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飨桑 第143章

飨桑 沧海一鼠 3479 2021-08-02 08:13

  走出一段路后,宝田才呼出一口气来,拍着胸口道,“幸亏我没有昨晚来寻玉佩,否则,这平白无故失踪的,可能就是我了。”

   赵子迈却没有理会他,只盯着鱼池中那一群被阳光映得五光十色的锦鲤发呆,过了一会儿,才冲也在凭栏看鱼的桑道出四个字,“你怎么看?”

   “凶多吉少,”桑将一颗石子丢进池中,那些锦鲤便在惊吓中四散游开,它于是拍拍手,转过身背靠栏杆而立,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一副再轻松惬意不过的模样,“就是不知道他的失踪是否与昨日那些野鬼有关,不过,”它忽然扭头看向赵子迈,眼球涂染上一抹凌厉,“我们难道事事都要伸长手管一管吗?这样一来,到底几时才能回到京城?”

   “自然不是,”赵子迈觉察出桑语气中的怒气,赶紧灭火,“你们今晚不是还要在无比阁用晚饭吗?闲暇之时,绣个魂可个灵,于大神仙你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全当酒足饭饱后的消遣了。”

   说完,见它依然冷冷看着自己,于是识趣地改口,“我只是看子甫那孩子灵巧,怪可惜的,您要是不乐意,大可不必多管这宗闲事,咱们明日一早就接着赶路。”

   桑没有答话,因为正在此时,两个跑堂的小伙计匆匆从他们面前走过,两人正专心地聊着天,以至于完全忽略了站在栏杆旁的几人。

   “听说这几年,无比阁中陆续有人失踪,也不知真的假的?”

   “真的,就说去年吧,帮厨的郭四就不见了,据他同屋的人讲,那天郭四下了晚班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可他的东西还一直存放在屋中,并不像是回乡下老家去了。后来官府的人来查,也是不了了之,这案子便搁下了。再往前数,就是打杂的李嫂,我还记得那天,她将一摞碗碟给跌碎了,吓得不敢告诉荣姨,哪知那天之后,竟然再未见过她”

   赵子迈还等着小伙计继续将话说完,可是他却猛然顿住了,张口结舌了半天,才嗫嚅着道出两个字,“荣姨。”

   赵子迈朝前望去,这才看到曲桥那边的树荫下面站着一个人,身着黑领金色团花褐色袍,外加浅绿色镶边大褂,襟前没有佩饰,头上梳着大髻,是再普通不过的妇女装扮。脸蛋也生得平平无奇,宽面吊眼,瞳仁靠上,典型的下三白。只有嘴巴生得好一些,嘴唇微厚,唇角翘起,不笑时亦有三分喜气。

   林颂尧和他的母亲一点也不像,赵子迈心里想。

   “道听途说的事也能当真吗?没看到还有客人在吗?”

   荣姨的声音中带着些许责备,却并不严厉,可她一说话,口中镶着的几颗金牙就露了出来,被日光映得刺眼。

   两个小伙计吓得频频答是,然后便赶紧溜开了。荣姨于是冲赵子迈三人走来,站定后,目光将他们左右打量了一遍,方才笑道,“一点小事,被七传八传后,就完全变了样子,让几位受惊了。不如这样,今晚这餐饭算我的,当做是对几位的赔礼。”

   林颂尧和他的母亲真的是半分也不像,荣姨身上的精明市侩一点也没有遗传给自己的儿子。

   荣姨要请他吃饭是因为看出了赵子迈身份不凡,而林颂尧主动帮忙,却是因为他真心想帮忙。用林颂尧自己的话说:千金易得,知己难寻,虽然这里,他把知己换成了“红颜”。

   可是他自己的“红颜”未免多了点,赵子迈看得出,那些侍候他们吃酒的丫鬟多半都是林颂尧的红颜知己,几个女人经常为了斟酒夹菜的小事闹得醋意大发,搞得他这个旁观者倒有些不自在。

   林颂尧看出了他的窘态,于是便将丫鬟们打发下去了,一边自嘲地笑道,“红颜太多也不是好事,还是兄台这样最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赵子迈自知解释不清,只能快速转变话题,“贤弟尚未娶亲,怎么没有与母亲同住?”

   这句话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因为林颂尧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虽然转瞬间他就恢复了常态,可赵子迈还是发现了。

   “母亲成日就知道骂我不知上进,总想我继承家业,可我偏生对做生意没什么兴趣,为了不听她唠叨,我就另辟了一处宅子独住,这样多好,她也少生些气,我也能躲个清静。”

   赵子迈知道他这句话半真半假,却也不好刨根可底,只顺着他道,“也是,这样倒落得自在。”

   “你白天见过我母亲了?”林颂尧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没告诉她你要来我这里偷师的事情吧?不然我估计要被她骂到过年。”

   “当然不会,”赵子迈被他的幽默逗得一笑,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讨厌林颂尧,虽然他说话总没个正经,但那点不正经下面,却没有一点奸猾,倒总给人一种单纯质朴的感觉,“我甚至没告诉她我认得你。”

   “兄台果然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林颂尧边说边敬了赵子迈一盅酒,“你别着急,林师傅要晚些才能来,对了,你可别误会,他虽与我同姓,但和我无半点血缘关系,不过话说回来,我要是有他的好手艺,就不知少挨母亲多少骂了”

   话说了一半,因为,他忽然朝外面望去,枣红色的大门外,似乎有什么东西。

  第十一章 回忆

   “谁在那里?”林颂尧抬高了声音,赵子迈看见他的放在桌案上的那只手紧握着,关节绷得发白。

   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男孩儿从外面走了进来,瘦弱的身体瑟瑟发抖,像一片随时能被风吹走的落叶。

   “公子,”男孩见了林颂尧便跪在地上,双肩颤动,泫然道,“公子,小的是新来的,方才不小心打翻了菜盘,还请还请公子原谅小的”

   赵子迈这才看到这男孩子的衣服上挂着几块油污,不过这几块污渍和他衫子上摞着的那几块大补丁相比,实在是太不起眼了,所以方才他才没有注意到。

   “起来吧,”林颂尧本来紧绷的声音一下子放缓了下来,他冲男孩招手,示意他走上前来,然后将两锭银子放进男孩还在颤抖的手心里,“去吧,让你娘给你做件新衣,再买些吃的,现在天晚了,你无需在此当值,早些歇息吧。”

   男孩子受宠若惊,捧着银锭,一时不知该不该走,林颂尧于是向他轻挥了挥手,又道了声“去吧,”男孩才含着泪感激万分地退下了。

   “贤弟真是好心肠,”赵子迈等到那小男孩退出门外,才道,“这孩子在你这里做事,倒是有福了。”

   “有福吗?”林颂尧抬眼看他,眼神空洞,目光越过赵子迈的肩膀,落到门外凄风苦雨的天地中。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那一年,那个秋雨萧瑟的夜晚,那时,他和这孩子差不多大。

   唐松也一样。

   油灯的火苗摇曳着,窗棂里透出的光被屋里两条黑色的人影割裂成不规则的几瓣。

   “嘶咔哒”

   虽然大雨滂沱,把屋檐砸得“砰砰”作响,林颂尧却还是听到了里面传出的那个声音。他慌得抬起头,瞪着一双大眼睛朝里瞧,可脖子还未伸直,就被一只手压了下来。

   “把头低下,别看。”祖母强压住语气中的慌乱,冲他小声道。

   “可是”

   林颂尧本想反驳,然而屋门却忽地被推开了,雨水争先恐后扑向房内,一下子便将桌上的油灯扑灭了。

   一条黑影从里面走出,是母亲,她手里提着一只大木桶,桶里的东西被一张白布盖着,让人无法分辨那到底是什么。一道雷从头劈下,照亮了母亲的脸,她的眼睛很亮,面皮却白得吓人。

   见状,林颂尧不自觉从地上爬起,他站直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木桶瞧,眼底却透着一股茫然。

   白布被雨水浸透了,隐隐勾勒出布下面那东西的形状:小小的,有着尖锐的棱角。

   “有有血”

   林颂尧看见一抹鲜红从布下钻出,在布面上蔓延,仿佛要钻进自己心里。他仿佛突然清醒了,起身朝闪出院门的母亲追去,口中断断续续叫道,“你杀了他,杀了他”

   嘴巴忽然被祖母粗糙的手掌握住,他挣扎着,终于因为呼吸不畅,倒在祖母的怀中。

   “贤弟,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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