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飨桑 第169章

飨桑 沧海一鼠 3738 2021-08-02 08:13

  “什么东西?”众人被惊得散开,等看清楚那条血迹,又赶忙看向车厢,“公公公公呢?”

   “他他老人家没没了”揭开门帘的那个随从话都说不清楚了,等反应过来,手一指伸向前方,“是它,是那个东西杀死了公公。”

   这话像个霹雳从天砸下,众人先是愣了一愣,遂全部转身,看向前方。

   那个不足两尺长的东西现在已经不跑了,它就立在几匹焦躁不安的马儿的后方,身子似乎朝他们的方向微微卷起了一点。

   “那那是是幅年画吗?”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几个随从这才发现,血色正在从它身上慢慢褪去,像被它吸食掉了一般。随着红色散尽,它上面的图案就渐渐显露的出来,一个穿着花衣裳的老太婆,没错,正是昨日从江家取走的那副年画。

   “年画杀杀人了”过了许久,人群中才传出颤颤的一声,与此同时,那张刚刚吸饱了张耀忠鲜血的年画抖了一抖,穿过林立的马蹄,朝他们的方向过来了。

  第十四章 开端

   临近春节,大名城中热闹非凡,阳光铺洒在重重的红墙绿瓦间,耀得人眼疼。蓝天下,横出的飞檐和商铺的旗号交相辉映,下面则是粼粼而来的车马和川流不息的行人,将宽阔的街道占了个满满当当,拥堵不堪。

   可是,这里却没有人因为道路难行而生气,在冬日暖阳的照拂下,每个人的脸蛋上都挂着笑容,大家都相信,用愉悦的心情迎接新的一年,来年,也会大吉大利,人寿年丰。

   “开端”给予世俗中的芸芸众生一种期盼,新年的意义就是围绕着“开端”而存在的:宇宙的诞生、万物的起源、新生活的开始。因为开端,富贵之家可以锦上添花,贫苦人家则能蓬荜生辉,普天之下,皆大欢喜。

   这就是年对于普罗大众最为重要的意义。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个“开端”是建立在什么上的。有关年的传说很多很多,或许有人记得,但并无人真正在意,更无人仔细考证过,历史的长河奔腾不息,而善忘的人们,总愿意记得那些令人愉悦的东西,至于那些阴暗的、悲伤的、甚至是惨烈的,则往往被人们抛之脑后,尤其在这样一个祥和的日子里。

   赵子迈骑马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望上一望,看看桑和穆瘸子跟上来没有。这祖孙二人虽也共乘一匹马,但是走得极慢,穆瘸子本来就是个爱玩的性子,沿途看到什么都新鲜,现在更是因为生胡太医的气,处处和他对着干。

   胡太医派人去招呼他们祖孙二人快些,他就故意慢一点,见一个摊子便停下,将各色玩意儿全都一一把玩一遍,再上马重新上路。胡太医气得吹胡子瞪眼,穆瘸子心中倒愈发得意起来,觉得自己报了仇,心中畅快无比。

   桑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穆瘸子下马,它就坐在马上瞧着,也不催促,偶尔,还让他捡几样好玩的给自己看看,脸上尽是小孩子的神气,和老顽童一般的穆瘸子倒像是一对真正的祖孙了。

   赵子迈暗中观察,只觉桑和以往大不相同,心中未免诧异。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它,那是何等的狂暴凶残,简直和西游记中占山为王的大妖怪无异。可是渐渐的,他却觉得它的脾性变了不少,先开始是有些痴痴钝钝,到后来,却愈发像个人了。

   他前段时候还思索着,是不是穆小午被压制的灵魂要反客为主了,甚至想助力一把,用樱桃肉将穆小午的魂魄引出来。可是后来处着处着却发现,桑的性格并不像小午。小午是个将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女孩子,心眼儿大得甚至赵子迈都觉得她有几分佛性,所以才看透了世间琐事。可是桑却不一样,它身上带着股邪气,心里却藏着一段隐衷。

   他知道这段心事折磨着它,就像他自己那段回忆一般,除非到死,否则永远都不可能摘除。所以,他对它不可避免地产生出一段惺惺相惜的情愫来,它来得这般猛烈,如排山倒海,他长到二十,竟是第一次经历。

   这种心情,哪怕当初在小午身上,也是没有的。

   “公子,你钟意的到底是哪一个?”前儿夜里宝田问他的一句话再次飘进他的脑海,“穆姑娘,还是还是大神仙?”

   那晚,满天都是璀璨的星光,他在那碎钻一般的星斗下面,第一次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他所念所想的,既不是一身灵气的小午,也不是叱咤风云的大神仙,他喜欢的是眼前的这个人:它好面子,嘴巴上从不服输,可是偏偏蛟龙失水,受那和尚掣肘,半分也施展不开。它骄傲又失落,强大又脆弱,他却能看透它的心,一丝一缝,都看得清楚透彻。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在桑和穆小午彻底分开后,就不存在了吧?它是他的一段回忆,一个梦,他明知道它会消失,却不能也无法阻止。

   赵子迈朝后看了一眼:桑现在还坐在马上,斜眼瞅着又一次下马的穆瘸子,穆瘸子在看猴戏,那只猴子穿着件花花绿绿的衣裳,爬到高竿的顶上,倒竖蜻蜓,在赢得一阵掌声后,它翻身下来,拿着只锣,将它翻过来,像一个碟子一般,捧到围着圈的人们面前。

   穆瘸子大方地朝里面扔了五个铜板,听到“当啷”的脆响后,他故意拿眼睛去斜已经愈来愈不耐烦的胡太医,嘴角攒着抹得意的笑。

   胡太医心中已经气急,碍于身份却又不能与他计较,只能装作没看见,将眼睛瞟向别处。赵子迈瞅着他强自忍住怒气的古怪模样,心中不禁觉得好笑,方想再替穆瘸子添一把火,眼睛却忽然瞟到路旁边的画摊子。

   江杉父子今天都在,只是,两人看起来都有些奇怪,明明站在一起,却背对着背没有任何交流,像是一对互不认识的陌生人。

   可赵子迈却没有在他们身上多留心,他的目光现在被画摊上的一摞年画吸引住了,他没见过那副画,江滨送过来的那些人物像中没有她,可是现在,她却出现在江家的画摊上,且数量之多,几乎占据了一半的画摊子。

   是个年过古稀的老妇,花衣裳,头顶扎着双垂髻,脸上那抹充满了童真的笑使她看起来异常亲和,就像他和她已相识了多年一般。

   赵子迈看着她,画摊上那十几个老妇人便也盯住他的眼睛,眼中含着脉脉温情,浓得化不开。

   但怎么可能呢?就算他江滨有神力相助,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上午的时间,就画出这么多年画来吧?还是同一个人

   赵子迈心头的疑问像被海浪推举着,越翻越高,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城门处走进来一个人,贴着墙边,步履蹒跚,走得歪歪扭扭,像没有重心似的。

   这个人他认得,因为今天早上,他跟着张耀忠等一大群人,先他们一步出了大名,返回京城。

   可是这个张耀忠的贴身随从,现在不知为何,却又一个人折返了回来。

  第十五章 棺

   赵子迈的目光紧随着他,可就在这时,那随从忽然停下步子,朝赵子迈的方向转过头来。他冲他一笑,那笑容,竟和年画上那位老妇一模一样。

   这样和气的笑,却让赵子迈背后陡然冒出了一股凉意。

   “你”

   他冲那人抬起手,方想开口说些什么,肩膀上却被人轻轻一拍,回头的那一刻,一股咸腥的海水扑来,把他的头发衣服全部打湿了。

   身后没有人,却是一片苍茫的灰色的大海,海面上方飞着几只海鸟,偶尔嘶着嗓子叫上一声,便似又增添了几分寂寥。

   正茫然不知所以,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喧嚣,于是,他不得不又一次转头回去:他看到了一大群人,男女老少都有,拿着火把和锣鼓,在不远处的砂石地上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圈,一个个不敢靠近中心,却又在那里探头探脑,不愿离去。

   他们似乎在争论着什么,声音被海风吹散了,他听不真切。

   赵子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前去看个究竟。他朝人群走了过去,刚迈出一步,天空便开始飘起雪花,从星星点点到漫天飞扬仿佛只在一个刹那间。他于是知道,自己又一次陷入到自己的迷梦中,只是,他不知道这个梦是属于谁人的一段记忆。

   “烧了吧,烧了化灰就都干净了。”

   “要是没有她那东西还不知要折磨我们到几时不然,还是厚葬吧,好歹给埋了,立个碑,良心上也能过得去。”

   “埋什么埋,你方才没看到她的模样吗?她在咒我们,咒我们祖祖辈辈不得安宁,这样的人,留不得的。”

   “我倒有个主意”

   赵子迈走到了人群边上,但他知道他们看不到他,因为他只是个旁观者。可是即便清楚明白地知道这一点,在看到被围在中间的那个人的时候,他还是吓得心“咚”地一跳,可偏此时,脚下又不小心绊到了一支已经灭掉的火把上,他于是朝前快走出几步,整个人扑倒在潮湿的砂石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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