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内,两件大事接着来,柳氏向来身体不好,此刻脸色有些惨白,闭着眼睛道:“先去把你自己的事查清楚。”
段景思一走,李嬷嬷也绷不住了,上前轻轻为柳氏按着太阳穴,坚毅如她,竟然也滚下泪来:“若这一切是王氏的计谋,那老夫人您……您岂不是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
休憩了一会儿,柳氏缓了过来,也许是受苦太多反而释然了,她拍了拍李嬷嬷的手:“即便是那样,王氏也与景纯和离了,我们再不必受她辖制。”
柳氏叫了福团送李嬷嬷下去休息,却单单留了顾蓁。
她拉顾蓁坐下,爱怜般地看着她:“我知你是个好孩子。别人都惧着景思的时候,只有你敢来我们松园。这一路去云岭书院、上金陵,也多亏了你照顾他。”
“到了如今,你还为我的心结,去查王氏的事情。我实在是很感激你……可……可是,我到底要保全我的儿子,也就只有委屈你,请你离开松园。”
第69章 蜘蛛
顾蓁脸上的笑就这样僵住了:“为……为何?”
柳氏也落了泪,摔着衣袖站起来:
“还要我说出来吗?我对你如此好,你却在云岭书院做……做那等礼义廉耻所不容的事情,如今吴江府已传得人尽皆知了,我若不撵你走,景思的功名怕是都要被你耽误了!”
“我……我……”顾蓁大脑一片空白,无怪乎她感觉今日诸事不对劲,这是有人把史唯和方宴的事情误传作他们做的了?是谁做的?
可她却无法解释,如果现在她讲出她的身份,柳氏只会更加认为是她男扮女装勾引段景思。即便之后成了亲,也是个芥蒂。
她打定主意不说话,来来回回之一句:“此事,等二爷从苏州回来,一切便真相大白,我与二爷……”
柳氏越发痛心疾首,她将一本册子摔在顾蓁身上:“你自己看,我以为其中有什么误会,人家桩桩件件,全说得清清楚楚,你们……”
柳氏越说越伤心,既痛恨从来守规矩的儿子也着了邪魔外道,也似在伤心顾蓁的背叛。
这册子写得细致,全然是些不堪入目的东西。一个是探花郎,一个是他的小奴,在吴江府时如何如何,在书院如何如何,上京赶考时如何如何,真假参半,写得有鼻子有眼,明眼人一眼便能对号入座。
“老夫人,这明显是有人污蔑呀。”
不管是不是污蔑,刘氏已等不得了,此时已闹得沸反盈天,她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被灌了一耳朵。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事情只要一传开了,看戏的人也不会在乎什么真假是非,只看个滋味。
即便查出了真相,在那些人心里也会落个“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的印象。即便是苦主,也要背一辈子的污点。
段家沉寂数十年,终于有了段景思今日的功名,他又去了苏州处理那等事情,柳氏容不得他身上有任何污点,便是有一两分的委屈,也只能让这个蓁哥儿受了。
“来人!”柳氏沉声一喝,两个壮汉进了屋来,“把这个人撵出府去,关外、东海,随便什么地方,越远越好,此生再也不要回吴江府!”
两人正要上前,顾蓁拔下头上簪子比在脖颈前:“老夫人,此事等二爷回来,他一定会给您解释的,您何苦这样逼我?”
她的三千青丝披散下来,显得越发女气妩媚,柳氏一怔,恍然以为她便是个姑娘了。
柳氏垂下眼睛,越发痛心疾首:“好,我本想给你俩留几分面子,既然你自己不要,那便看景思回来,他如何面对段家,在他祖父面前说得出什么话?!”
关押顾蓁的是一件经年不用的小柴房。夜色沉沉,月影疏疏,透过窗棂撒下几缕清辉。
屋内,顾蓁抱着膝盖想着这件事情。史唯和方宴的事情会被安到她的身上,只能说是知情人?难道是宋玉宁?可拆散了她与段景思,梁皖那里,不是对宋玉宁更加不利吗?
屋檐上,一只蜘蛛在横梁上爬来爬去,屋角里已然织就了一张大网,蛛丝织得很密,似乎再强的风也吹不破。
蛛网中间,还有几只蚊虫被网住了,是小蜘蛛的战利品。
顾蓁想起刚进松园时,段景思误会她图谋不轨,要撵她走,她也是躲进了这个柴房,等着柳氏回来救她。
只不过,这次她真的“图谋”了他,境况却掉了个个儿,要撵她的是柳氏,而护她的是段景思。
也不知过了几日,中间段景纯来了一次,说查了出来,说抓住了王梅。经过段景思拷问,王梅承认当年她与戏班里的武生私通,怀了孩子,这才拉了段景纯下水。
孩子长到六个月,她怕露馅,自导自演换了柳氏房中的兰草,让自己滑了胎,更借此拿捏住了段景纯和柳氏。
不知是不是从激荡心情中缓了过来,段景纯面无表情地说完,倒与段景思极为相似。
“你与他的事情,也是王梅找人编排的。现在,她已经死了。”段景纯没有说她如何死的,语气里却有着疲惫。
“那……”顾蓁心头有了一线希望,“那老夫人是不是相信我了?”
话一出口,她便知道了。柳氏相不相信不重要,王氏死不死也不重要,重要的事,这件事已经传了出去了,她顾蓁在段家是如何也待不下去了。
段景纯安慰了她几句,只说等段景思回来,一定会处理好这事儿。
顾蓁也相信,但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自己也盘算,为今之计,蓁哥儿这个身份只能不要了,那应该给自己安排个什么身份?
松园里的公鸡喔喔喔叫破了晨曦,门吱溜一声开了,顾蓁揉着眼睛,便见一个人逆着光站在门口,脸色看不分明。只见得着了一身天青色的袍子,像是微雨欲来的天色。
段景思撩开袍子,蹲在矮榻前:“蓁儿,你怎么样?”顾蓁觉得这简直是她有生以来,听过最好听的声音了。
顾蓁揉揉眼睛,垂着头说:“没……没事。”
段景思刚才外面来,手上似乎带了早晨的露水,有些微凉,他摩挲着她的脸,笑着说:“脸都花了,还说没事,我都知道了。”
顾蓁吸了吸鼻子,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往前一扑,双手便勾住了他的脖子。
段景思也不说话,任她抽抽噎噎了半天。
顾蓁稳了稳心绪,还是倒在他怀里道:“苏州的事处理好了吗?”
段景思抿了抿唇,似乎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半天才吐出四个字:“处理好了。”
“三爷说,我俩的事儿是王氏编排出来的,如今她……她也死了,官府也厉行禁止谣传。”